蜀山之巔,生死之決。
逍遙和魔蠻都明白現實的殘酷和無奈,兩個本可攜手共進的人,卻被命運安排成仿佛是注定的死敵。當今天的歷史想成就明天的未來,一定會伴隨著犧牲。他二人都不在乎最先犧牲的就是自己。因為他們都知道,彼此並不孤單。所以即便是死,也不會留下遺憾。
霧,裹住了屋頂,漫下了門扉,漸漸鋪到地上來。所有人的戰斗都變的更加謹慎和困難。
魔蠻和逍遙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只聞空中傳來一聲︰「萬劍訣!」一場驚世駭俗的戰斗正式上演。他二人並沒有正義之分,因為他們在走著殊途同歸的路。
每一劍都是如此的堅毅,每一槍都是如此的決然。槍劍如水清澈犀透,如風般無影無形,他們斬斷了所有的猶疑和徘徊,再無旁騖忌憚,為了一個共同的憧憬而戰。再華麗的招式,在此時也都顯得黯然失色了。他們都不在乎煙消霧散之後,到底是誰站著,是誰倒下。因為他們的眼楮不管是睜著還是閉著,都是在展望著那個值得他們期待的明天。
因為只有在那個明天里,才是他們的心,真正向往的歸屬。
※※※
霞雲山外,滂沱雨中。
酒神一時無法還擊,卻也被緊緊貼住,無法抽身。他沒有現出金剛之體,是因為在字訣改變之後,他尚無法應用自如。因為在他心中,依然還有小小的困惑和羈絆。他不願再以之前的字訣來引發偽功,發動假的金剛體。因為他清楚,如果自己不能摒棄以前的心疾,他將永遠活在囚牢之中,也會被魔血咒永遠牢牢的束縛著!
魔儡和炎戮並不知道這些,他們見酒神絲毫也沒有要現出金剛體的意思,更是詫異。魔儡此時出言試探︰「酒鬼!為何不現出金剛之體?莫非瞧不起我們?」
酒神閉口不答,還在專心應對。炎戮狠喊︰「你去死吧——」接著又是一記狠招。
突然,兩道激流水柱分別打向了魔儡和炎戮。這二人專心攻擊酒神,不想竟有人來援手。當下避閃擋招,就在這一瞬,酒神急忙後撤數丈,終于月兌開了身子。他急忙回頭去看,生怕是晴兒回來。
霧外立著兩名相貌相近的女子,正是如霜、如雪。如霜喊道︰「酒神大哥!師傅請你即刻入山!」
酒神沖她們揮了下手,示意讓她們先走。就在此時,炎戮哪里肯放他走,立刻雙臂內揮,兩道火河圍夾酒神而去。距離不遠,如霜、如雪還未提醒出聲,火河已經將酒神圍裹其中!
「旋瀑!」酒神聲未落,白煙升騰,火勢已然驟減,一團激流旋轉嘶嘯,自內而外將大火撕開澆滅!魔儡早料到這根本傷不到酒神,所以早就撲殺上去,在煙水飛焰當中,將八把淬毒長刀一齊斬了下去!
「金鐘!」酒神在煙雨流火中眼神炯炯,鎮定施法!「鐺鐺鐺鐺……」八聲撞響匯成一片,那感覺仿佛是全都打在精鐵硬石之上!魔儡由于用力過猛,自己反被振彈出幾步。
在魔儡和炎戮遲疑的一瞬,酒神收了手印,提速而退,向大霧中沖去。如霜、如雪見酒神已經返回,自己也入霧中回山而去。她們都知道玄冰古劍的大陣早已布好,只等魔物前來送死。而這姐妹倆已然幫酒神月兌開身,自然不擔心他的速度。
酒神在入霧前,突然回身起招,他借著瓢潑雨勢,推出左手,喝一聲︰「旋龍!」大雨凝成兩條水龍盤旋飛出。緊接著,他右手五指張開揮了出去,大雨又化作條條如針利刃,刺向大片的魔兵。
酒神本是擔心魔將軍若追的太快,只怕如霜、如雪會出手,遂想再拖延一下時間。怎知魔儡和炎戮眼見兩條水龍飛襲而來,卻是不憂反喜。他們都知道酒神的速度了得,正發愁如何趕緊貼近距離,酒神這麼一停,他們更是喜出望外。而這兩條水龍更不如「八荒天地決」的金光巨龍能蘊含著強大的靈力,如此一來他們更是不懼怕。魔儡挺刀而上,炎戮舉火沖殺,兩條水龍頃刻間被沖破崩散!而他們,更是眼看就要逼到酒神身前!
此舉又是酒神所料之外,情急之中,「噗嘩!」一聲,酒神憑空從雨中凝出一桿水晶長槍來,他左手握著槍尾,直迎著炎戮的拳掌刺了上去。酒神槍殺刑王的場面,炎戮還歷歷在目。刑王的那引以為傲的無形魔盾尚抵不住酒神的傾力一槍,自己如何不忌憚?炎戮無暇多想,急忙收手向上閃避。酒神右手托槍,順勢上挑,往炎戮身上劃去!炎戮在空中急急趔身,用手臂撥過了槍頭,這才幸免。
槍頭上被炎戮灼燒,嘶嘶冒著白煙,但淋水過後,又變的光潔如新。魔儡此時也斬至跟前,酒神忙收槍撥擋,反守為攻。魔儡八刀狂舞,但酒神此時長槍在手,斷是無所顧忌了。那狂雨中一片刀光槍影,撞響聲劇。炎戮又想搶攻,但又忌憚那一丈長槍,只得揮出流火。酒神槍到之處,如浪潮翻涌,炎戮的魔火根本不起作用。酒神這槍使的非槍非棍,攻守兼備,如龍似虎,雖然魔儡手中有八把長刀,卻也再無優勢可言。這又讓兩位魔將軍犯起難來。
酒神趁魔儡收招一隙,手持長槍,當空後跳,倒飛入森森迷霧之中,消失不見了。炎戮瞥見他面上微微的笑意,更是心中不爽。
魔儡頗有些不滿的道︰「當時他輕易殺死刑王,是因為他血咒發作,沖破了自己的極限。連魔統領都抵擋不住,刑王哪里的抗的住?但他現在一沒有血咒發作,二又遲遲不肯現出金剛體。我猜想很可能是他現出金剛體之後,會容易引發血咒,以至如此。此間于我們大大有利啊!炎戮將軍,你可不要畏首畏尾!你不貼上來,我一個人怎麼纏的住他啊?」
「你看我會畏首畏尾嗎?你繼續強攻,我來奪槍!只要他槍一失,絕不能再給他機會!」炎戮恨道。
「殺了他,為魔界除一大患!追!」魔儡當先沖進霧中,身後魔兵也開始紛紛而入。
仙霞派中,如霜、如雪已經回來。晴兒急忙上前問道︰「酒神呢?他沒來麼?」
如雪微微笑了下,道︰「姐姐別急,他馬上就到。等他一進來,就讓魔界嘗嘗凝刃劍陣的厲害!」
凌雲師太點了點頭,道︰「別說只是兩個手段拙劣,又無頭腦的魔將軍,就是那魔頭親自來,只怕也難破我這鎮山之寶的大陣。」言著,他面上並無得意之色,反是一臉擔心的環顧四周,向凌霞師太問道︰「師妹,弟子傷亡多少?」
凌霞師太搖頭嘆息,道︰「有近百弟子沒有回來,回來的也有二三百帶傷。哎,我忽然又想起九年前在魔界的那場惡戰……」
「九年前我們凱旋而歸,如今有玄冰劍再次,無需太過憂慮。你快去安排弟子們療傷,這里我親自盯著。」說著,他又指了下牟玉芬、譚晶、如霜、如雪、月芝,「你們五個也去幫忙。」
「是!」五人領命,跟著凌霞師太往人群中去。
晴兒目不轉楮的盯著結界前上方,只盼望著那個身影趕緊出現。
霧中,雨勢比外面要小上幾分。酒神並不知道仙霞已經布下劍陣,也怕如霜、如雪再此時就和魔界的人交手,遂沒有全速入山,依然壓在後面,也希望能替仙霞多爭取一些時間。後方迷霧中驟然發亮,一道流火沖上前來,炎戮叫道︰「酒鬼休逃!」
于此同時,魔儡也已經驅風破霧而來,他更不多說,揮刀來戰酒神!酒神起槍應戰,炎戮卻趁刀槍較力之時,一把上前奪槍。長槍被魔儡的八把長刀挾住,一時抽不回來。而炎戮抓在槍桿上的地方已經開始逐漸往兩端融化!酒神急忙往槍中注入法力,融化的部分立刻又化成堅冰。炎戮左手拉住槍,右手則往酒神左手上抓去。酒神不得已急忙撤回手來。兩位魔將見狀心喜,一同發力,就要一舉奪過槍來。此時「嘶嘩!」一聲,長槍化成一片激流,月兌離束縛,一邊拍向魔儡,一邊朝炎戮臉上掃去!
魔儡也炎戮遭遇突襲,各自閃躲,那道激流如長鞭抽打,酒神一伸手,便又飛回到他手中。鞭舞兩下,再次在酒神手中凝成長槍,酒神再次轉守為攻。兩魔將雖然剛才未得手,但是也肯定不會就此放棄,再次貼了上來。與此同時,大批的魔兵已經往仙霞派的方向飛去。
仙霞派上空,玄冰古劍開始躁動,劍身周圍的凍氣愈發濃烈,雨水變成了雪花飄散。此時已經听見魔族的聲音越來越近。突然,玄冰閃光,第一片冰刃凝結打出,飛旋的冰刃如錐如梭,疾刺向了敵人!而下一秒,玄冰光芒已經盛起,暴風雪在劍身周圍呼嘯變大,萬道冰刃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出!
結界外的慘呼聲已經傳來,仙霞派中有也有興奮的呼聲。但晴兒則驚恐不已的道︰「師傅!他還沒有進來呢!」
凌雲師太點了點頭,面色並不好看,她道︰「我知道,可玄冰劍頗具靈力,劍陣是自己發動的。我可以讓劍陣停下,可如此時候我又怎能……」
「可是……那他……」晴兒不禁後退了半步。
「晴兒,那七小子一身修為只怕不在為師之下。只要他離的遠些,也傷不到他的。」師太勸道。
「可……可……」晴兒心中一時反復,終于她還是決然轉了身。
凌雲師太一把抓住晴兒的胳膊,厲聲問道︰「你要干什麼?」
迷霧之中,已有二三百魔族勇士被冰梭穿胸貫月復,或傷或死。魔兵不能再繼續向前,紛紛往後退。與酒神激斗正酣的魔儡听見前面異動,不由擔心,道一聲︰「你等著,我去看看就來!」
「喂!」炎戮來不及阻止,魔儡已經抽身而去,消失在濃霧之中。
雖然酒神一沒有魔化,二沒現出金剛之體,但魔儡一走,炎戮起碼在招式上已經開始陷入被動。
魔儡沖至陣前,听魔兵講了情況,他親自上前去試探,無數的冰梭也是讓他的八把長刀應接不暇。魔儡喃喃憶道︰「想必這就是童大人說的玄冰古劍之力……」他在倉促間下了決定,大聲下令︰「也罷!全都跟我回去!今日只要能宰了那酒鬼,便是為我魔界除一大患!」
「吼——」兩千魔兵一起隨著魔儡殺了回去,撲向酒神。
炎戮正是吃緊的時候,魔儡帶著大片的魔兵趕到,魔儡大喊︰「仙霞一時難取,趕緊宰了這酒鬼!然後走人!」
「好!」炎戮此行未能殺死晴兒,雖是心有不甘,但如能殺掉酒神,便也知足。他見魔儡領著所有魔族精壯殺回,頓時信心倍增。
魔儡復殺回來,而魔界的精勇個個不畏生死,也都是貼了上去。一個倒下,另一個跟上。一時間,酒神被團團圍住,裹了個嚴實。俗語雲,好全難敵四手,任酒神如何厲害,以他血肉之軀,也不免開始吃緊。而與此同時,魔儡和炎戮仿佛預見了勝利,露出可怕而興奮的笑意!
酒神知道,如果再不使用金剛之體,怕是撐不多時,只要一個疏忽,自己便會葬身群魔之中……
※※※
葉家村。夜思又見青霜,寬慰許多。但她見青霜面色急切,便知出了事情。
青霜不等她問,直接道︰「昆侖有難,我這就過去。希望夜家如無諸多顧慮,也能施以援手。」言罷,青霜轉身欲走。
「大哥已經帶人去了,昆侖早有請援書信。」
「如此更好。」青霜停了一下,就欲御空而走。
「你此來只為替昆侖請援麼?」夜思急忙問道。
青霜微微側回頭來,道︰「我從界王大人那里,最快只能到你這里,因為除了兄弟,我就只能輕易的尋得你的氣息。所以借你抄了個近道。」
青霜的話說的有些冷,有些無情。但夜思依然微笑著問︰「那說明你心里真的有我,是麼?」
「是!你早知道的,又何必再問?」青霜雖然直面承認,但話語卻冷的像冰。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麼?」
「不行!」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夜思被這冷冷的話語凍到窒息,她只能感覺到滾燙的淚流了下來。
「我走了!」青霜御上高空,決然離去。
夜思不明白,之前的青霜明明已經開始改變,他明明已經開始慢慢的接受自己。可為何此時他卻又要以這樣的冰冷絕情的態度來對自己。
他又要離開我了麼?夜思在心中這樣默念著,止不住淚水翻滾摔落。
※※※
迷霧蜀山。由于魔界生靈也並不能視大霧于無形,所以雙方都謹慎很多,但傷亡依然在增加。
魔神體和仙羅體的兩股巨大力量依然在踫撞,此時尚難分上下。只是突然間,仙羅體的氣息驟減,在頃刻間便消失無蹤。蜀山方面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咯 一聲。
水冰心只感覺心碎了一地,下一秒便不在跳動。她倒了下去……
沁茹、雲雲和心月大驚失色,急忙去攙扶,焦急的喚著她。
李逍遙一招過後,拉出距離來,卻瞬間收去了仙羅之體。魔蠻同樣的驚詫非常,他並不會把這當成一種殺死對手的契機。魔蠻不再追殺,詫異問道︰「李掌門,勝負未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逍遙回答︰「將軍的魔神體和在下的仙羅體都是偽功。」
「偽功?」
「雖然看似強大,但真氣一直外泄不止,難道你沒發現麼?」
「是又如何?在我領悟魔神體之初,便已了然于心,是以不曾輕用,更不為無謂之爭所用。」
「實則我要感謝將軍,我第一次在戰斗中體會到無恨的境界,所以我想試試真正的仙羅體。」
「哦?無恨的境界?」魔蠻並沒有驚詫之態,卻問道,「請問李掌門,你體會過真正的恨麼?」
經這一問,逍遙卻當即窒住。他立刻讓自己想起大戰當中死去的同門,過往遭遇的種種。
魔蠻又道︰「如果李掌門認為愛會永世長存的話,那恨同樣也無法被泯滅。」
逍遙啞了。他一直以為,愛才是永恆的真諦。而恨只不過是要從自己身上被剔除出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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