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哎」了一聲,便隨他下車。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這古寺卻是近在眼前又似遠在天邊。寺廟高聳入雲,台階綿延千里,要接近佛光腳下,可還得先過了這條蜿蜒小河。陳以航扶著她上了一葉扁舟,舟上還有一些同來禮佛祈願的有緣人,彼此相顧一笑,蘇沫笑話他難不成還在跟別人打起了禪語?懶
清涼寺莊穆的鐘聲下了舟船便听得清晰。
山門迎面,曲折長階一級一級往上攀緣,高處雲霧遮掩,宛若仙境。
同來的香客接二連三走向一旁的通道,那里有纜車代步,陳以航看她一眼,她卻說,「禮佛當心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爬山?」
他點點頭︰「若是累了,就停下來讓我背你。」
東風送爽,山花飄香,濃峰翠蔭之下,佛殿相望,僧舍比肩。沿途藤蔓近身,綠樹映紅,宛若分拂雲霧與叢密,一晃眼的功夫,竟已都走到了頂尖。
清涼古寺前有闊達百丈的平台,廣場上多以白石砌成,四道石階出口處,分布著以金銅鑄制的五百羅漢,睜眼突額垂目內守,各個神態迥異栩栩如生。西北角立有高逾兩丈的鐘樓,其內放著重達千斤的古鐘,有往日只能在電視劇中瞧見的小沙彌捧著鐘錘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古鐘。
在這樣的地方,連人心都可以變得禪靜。
有師父著黃色僧衣站在一側雙手合十,念著佛經引導香客。蘇沫同陳以航走到廣場中心大香爐前,那兒長年檀香不斷,彌漫于整間佛寺。她走進正殿內燒香還願,虔誠叩拜,求得新簽。她起身時有禪師走上前施禮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問她願否一解得簽。蟲
蘇沫說明來意,問能否有幸見到歸元禪師。
小師傅一听是故友愛女,見她的模樣倒不像之前曾來過幾次的楊家大小姐,踟躕片刻只說先去通報。她等了許久,今日太陽日頭過大,照的她發暈,殿外陳以航面前站著一位老禪師,一邊撥著佛珠,一邊和他說著話。陳以航眉峰皺起,臉色愈發沉寂,隱有陰霾。她剛想走過去听,小師傅就出來,面色十分恭敬說請她和她丈夫一起進去。
翠竹山舍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蘇沫真的不會相信還會有人住在這樣的古舊院落里面。屋子里有待客落座的蒲團,老師傅在斟茶,見到貴客來了,慈祥笑一笑,「來了。」
「您都知道?」她想一想,「難不成是我媽媽和您說過?」
歸元師父只是笑,眼角都是深深的皺紋,他年紀已大,身前身後都有小沙彌候著,他囑咐蘇沫和以航先嘗一嘗茶,蘇沫眼角里都流瀉出光芒,她素手執杯,抿了一小口,縴眉忍不住蹙起,那茶初入唇齒清甜有余,送入喉間時已是漸漸悲苦至濃,而後愈發酸澀,直到悉數吞下再來回顧時,卻又只余留下縈繞不去的淡淡幽香。
任她生平鑽研茶藝,熟讀茶經,卻還是不知道有這樣的奇茶。
「聊聊這茶。」
蘇沫想一想,「百般味蕾糾纏,喝下去後會讓人好半天都想不起再喝一口,只一心想著這茶的味道了,恨不得把它每一個味道的變化都給細細回味幾遍。」
陳以航坐在一旁看著她,靜默听著,若有所思。
蘇沫變得沉寂,歸元師父還等著她繼續,她抬頭淡淡︰「會讓我想起自己之前那麼多年的人生經歷,好像這茶一樣,只是不知道結果會不會也能換來淡香。」
陳以航寬慰地握緊了她的手。
老師父笑一笑,放下手中禪珠,看向她時眼中透出一絲深睿的笑意,「這茶屬于自制,只為知其味者存,可這麼多年好多人一沾唇便覺苦不堪言,飲完也只是囫圇吞棗般勉強。真正察其味者必是感慨萬千,你媽媽她每年都來祈願求簽,將心底諸事都在佛前得以淨化,她每每和我言及你,都是滿心歡喜、自豪、再是感傷。」
蘇沫唇角微揚︰「我似乎更理解一些媽媽信佛的原因了。」
「也許只是尋求寄托。」一直不說話的陳以航手捧著茶杯靠近鼻翼,聞著稀薄的茶香,忽然開口。
歸元禪師長眉微動,朝他笑道︰「信佛者心中自會有佛,其實眾生皆佛,佛亦為佛。」
陳以航說道︰「我不和大師論佛,我本非信佛之人,再多說便是褻瀆佛祖了。」
歸元禪師雙手合什︰「凡事皆有因才有果,貪瞋恨怨皆為苦,彈指瞬間,剎那行年,把握當下才是重中之重,又有什麼非要念念不忘。失去過一次,切不可再肆意縱行,否則苦果更甚從前。」
陳以航皺了眉峰,與他四目相對,對方只是淡淡一笑,陳以航慢慢放下茶杯,「受教了。」
听完他們的迂回對話,蘇沫笑著偏頭,那頭柔順的黑發隨著她的笑動了動︰「佛度眾生,讓人心緒安寧,可忌沖動。」
「阿彌陀佛!」歸元禪師低低宣了聲佛號,微微一笑,合什送客。
走出清涼寺時已是薄暮,山間空氣微涼沁人,蘇沫扯了扯陳以航的袖子,問及前一個禪師跟他說了什麼,他不答反問︰「阿荏,你相信這世間有佛麼?」
蘇沫淡淡而笑︰「我只覺得我們心中有什麼,看這世界就是什麼樣子。如果你心中有佛,自然就會慈悲想人之所想,痛人之所痛;若是心中無佛,且不說那些罪惡和傷害會大行其道,我們自己也會受很多事情的侵擾,不得安生。」
他揉揉她的頭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心中千愁百緒,不想再多談及這個問題。
回去的路上王嵐給他打了電話,說開發商那邊約好的時間是在下周一下午,要親自前去看看那塊地皮,用以估價,王嵐問他拍下那座老園子的文件是否已經簽了,他停了停,答道︰「明天早上你親自來我家里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