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待會兒得讓七月去提醒下他們，嚼舌根可以，背後說壞話也沒什麼不對，可別在假山附近說啊。這曲徑通幽曲折離奇曲高和寡的地兒，還好這藏得是一向大度的她，若藏了攬儀，那倆小丫頭還有活路沒有？
前一個小仙娥道︰「真的嗎？那殿下可真是專情得很啊，嘖嘖，要是我有娘娘一半的好命……」
後一個仙娥想是年紀大些，嗤之以鼻地打斷︰「那命是咱們這身份求得來的？殿下之前不是也追了個正妃麼？她來雲崖宮也是個服侍的仙娥，那時候還和我們一塊玩笑過呢，閨名喚作初藍，殿下可對她用心得很，一萬年前雲崖宮可不是這般遍栽梧桐，扶蘇殿也不叫扶蘇殿，都是為了前娘娘給改的。那時殿下對前娘娘才叫用心良苦，可惜前娘娘福薄，終是為殿下送了命……這種好命你還敢要？」
前一個小仙娥滿是神往地問道︰「那前娘娘怕是極美吧？」
大一些的仙娥洋洋自得道︰「你這就錯了，前娘娘比我們自然是美的，可要和現在那位娘娘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不過……」
「不過什麼？」
大仙娥聲音突然小了小︰「我只同你說，可別聲張了。這事也是奇了，兩位娘娘在左眼角下都有那麼一顆淚痣，位置顏色一模一樣。」
小仙娥驚得話都不會說了︰「啊！怪不得前幾日听攬儀娘娘宮里的絲柔說殿下不過把娘娘當成替身……」
原本是想听听在一宮仙娥嘴里自己的風評的，沒想到她們竟話題一轉至這般辛秘的去處來。饒是七月這般不開竅的，都覺得再要讓她們說下去面上怕是要不堪，她大了膽子就要繞過去。
嵐迦倒是神色不明地出手擋了擋，七月看著她，不解。
後方的齊桑倒是淡定得很，一點多余的行動沒有。他只抱著胸看著她，若要細細品味，怕是眼神里還有絲幸災樂禍的快慰。
「可別亂說！小心被誰鉸了你的舌頭！」大仙娥恐嚇道。
小仙娥自不如大仙娥利害知道得多，只覺得她這麼一恐嚇，這傳言怕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便兀自嘆著︰「唉，若是我，即便被殿下當了替身也是高興的啊……」
這般總結陳詞的話說完，大仙娥也沒法再發散開來，只听著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四下無聲。
高興？
嵐迦緩緩地從假山後繞了出去，仿佛剛才那一陣縱橫捭闔的八卦充耳未聞一般，神色淡然地問齊桑︰「你跟了墨宸多久？」
「兩萬年。」
「你覺得，我佔了她的位置？」
七月發現，今日自己跟了過來實在是十分錯誤的一件事，早知道這樣去如廁個三四個時辰也好啊。
來不及找個借口跑了，她就听到齊桑冷清的說︰「不只是位置，還有劍。」
七月又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大約再次被齊桑重新刷新了。
殿下和娘娘，怎麼看怎麼一個男貌女也貌，郎才女也才，已然超過自己飛升前听過的任何一個才子佳人的段子。
而齊桑，作為殿下忠心耿耿的仙侍，不該是那小廝又或是書童的角色麼？
可他不幫殿下暗通款曲也就罷了，還一副棒打鴛鴦的模樣，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嵐迦隨手把梨花劍招了出來，輕輕往齊桑手上一扔︰「那麻煩你還給他。」
又或是還給她？
「還有麼？」她問，嘴邊噙著冷笑，做派是強撐著的端正。
齊桑不語。
真是可笑。
心中悶得慌，這雲崖宮的格局也太小家子氣了些，一點也不開闊，饒是她寧靜淡泊地被這地方一燻陶竟心胸狹窄起來。
是啊，狹窄得，居然會因了齊桑的一句話而不痛快。
是她糊涂了，那麼多人同她說那個黃鶯仙子，她只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的細說。
怕是真有這個仙兒，又為了墨宸死了，自然從道義上追封她一個前正妃再合適不過。她卻沒想過，這一切都是真的。攬儀的話她可以不信，神仙們的小道傳言她可以一笑置之，即便那一大一小的仙娥的話她都能不理不睬。
可這齊桑，她知道他對墨宸來說有多重要。
而他撒謊？怎麼可能！怕是他對那小黃鶯兒也喜歡得緊呢。
嵐迦啊嵐迦，你果真是民間那些話本子看多了，還居然相信些情情愛愛的故事。
墨宸什麼模樣的仙子神女沒見過，兩千年來不曾動一動的心，就單單就對你一見鐘情了？
他喚你嵐嵐，原來此藍藍非彼嵐嵐。
偏偏你還可笑得很，做了人家的替身，還樂滋滋地以為他心里真的有你。
小黃鶯兒，光想到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她就胸口一陣酸脹，以往甚是滿意的滿殿梧桐看著無比礙眼。
一個小黃鶯兒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喜歡這一屋子的梧桐。
她心中委屈得緊，從來沒這般窩囊過。便是墨宸從未對她在意，也好過把她當了那小黃鶯兒的替身，她便該這麼作踐自己，當了替身成了親，還得把一顆心搭進去不成？
那般既憤怒又委屈還傷心
的情感，一遍一遍地涌上心頭然後順著血液流遍全身，就像是蝕骨酸液不斷地軟化著她的身體。
眼楮干澀地好像眨眼都能把眼珠子擦得生疼，
再在這待下去下去，她不是被那酸液蝕成一攤爛泥，就是被那干澀熬成一體死粉。
極盡鎮定地招了一朵祥雲，登上雲頭前還不忘捏了個訣將齊桑七月困在原地，嵐迦從容一笑後飄然遠去。
被留在身後的七月扯著嗓子氣急敗壞地大喊︰「哎，娘娘，木瑤說你不認路，你好歹去哪兒也帶著我啊！」
連七月都知道，所以他就是瞧準了她不認路不敢跑麼？
至少，去靈山的路她還記得牢得很。
她苦笑，以往總覺得天下之大，總有她能去的地方。
可已然把雲崖宮當成家的她，這回又能去哪里？
強撐著的一口氣散了，嵐迦就這般直直地跌下雲端。
這一遭摔得結實，若不是仗著仙氣護體，嵐迦怕是要吐出一口老血來。
隱了仙跡的嵐迦茫然地起身拍了拍灰，發現自己置身于凡世的街頭。四周人頭攢動，接踵摩肩，倒是比上回軒轅丘的街市還熱鬧三分。
只是這麼多人，行色匆匆，再沒一個是她認識的模樣。
順著人流走著，看著，明明許多新鮮的物事擺在街邊，卻已失了興趣。
舉目四望，不遠處偌大的酒旗子迎風招展，她覺得今日自己若不應景地醉一遭，下回可再沒這般恰當的機會了。走進酒肆，小二一陣招呼，許是沒見過如此標致的姑娘，笑容滿面地恨不得露出十顆牙︰「姑娘你是等人還是找人？咱們家的酒可是方圓百里都出了名的好，更好的是我們家秘制的下酒小菜……」
「一個人。」
小二愣了一愣，倒是從未見過一個人還敢來酒肆喝酒的姑娘，他十分好心地提醒道︰「姑娘，我這是酒肆，只賣酒。您要口渴了那邊有茶樓，你要餓了對過兒有客棧……」
嵐迦覺得他嗦得很，直接找了個空桌坐下︰「我要最烈的。」
這是哪家私奔不成的小姐吧？
小二著了慌，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按往常的慣例，穩住她待得她家人來尋了還能得上一筆豐厚的謝禮。想到此，小二一溜煙地跑去櫃台，自以為十分貼心地給嵐迦上了一壺果酒。
嵐迦嘗了一口，皺眉︰「你拿水誆我。」
乖乖，還是個能喝的！
小二無奈只能點頭哈腰地給嵐迦上了一壺高粱酒，嵐迦又嘗一口，烈是真烈，難喝也是真難喝。
可這凡世怎麼會有她看得上眼的好酒呢？
不過只求一醉，嗆口而***的白酒順著喉頭下滾，起先是一口一口地喝，然後是一杯一杯地喝，接著一碗一碗地喝。
這樣她還嫌不過癮，酒過三巡，干脆一壺一壺地往嘴里倒。
可還是醉不了。
眼看著日薄西山，腳邊的酒壇子不知被收了多少回還是醉不了，為什麼她就是不醉呢。
醉了多好，醉了就不會滿腦子都是墨宸的好，而「替身」兩個字卻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
替身呢，嵐迦你可曾想過有一天會落得如此可悲的境況？
他對你好，只是因為你和另一個女子有著相似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