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回宮,見了布置便是一楞,我蹲身請安,永琮也叩見了,他扶起我,對永琮道︰「罷了,軍隊里安置好了?」永琮道︰「是,不然臣弟也不敢來赴宴。」永璘方微笑點頭,指點著宮中布置,問我︰「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三郎的?」我笑︰「誰的不一樣?皇上看著合意兒就行。」「叫人搬去燕喜殿,」他道︰「別弄得朕殿里一股子火鍋味兒。」宮人便上前來搬家什。
永璘挽了我的手,道︰「咱們遛著過去,走走散散步兒,你可走得動?」我點頭笑道︰「皇上也太小瞧人了,這幾步若都走不動,可不成了紙糊的了?」說得他也笑了。帶了我出宮,慢慢兒地往燕喜殿走。一邊低低問永琮南方的事兒。永琮于兵事知之甚詳,一一回稟了。蕭子風象是沒注意的樣子,我卻知他是字字入耳,只聲色不動。他忽地踫踫我的手,指給我看前頭。我抬頭,一枝早春的梨花開了,甚是嬌艷妖嬈。他走過去摘下來遞給我。我放入口中,梨花清香甘甜,我素習極愛吃的。誰知,這次剛吃下去,便翻上來,他忙扶了我到路旁嘔吐。平姑姑等忙遞上絹子,水盅,我好容易吐盡了,直起身,胸口有點微微的痛,我壓住胸口,努力忍著泛上來的酸水。永璘站在路中,皺著眉看我。我漱了口,擦淨了,走到他身邊。他關心地問︰「胸口悶?」我道︰「還好,皇上走吧。」他才重新挽了我的手,我的眼角余光瞥見永琮臉色蒼白,咬著唇,神色痛苦。永璘也見到了,不由又皺了下眉,我捏捏他的手,示意他不宜動氣,他才漸緩下神色。
大臣們陸續到來,按品軼高低各自落座。蕭子風往永璘身邊一坐,永璘笑著看看他,也沒拒絕,我見永璘點頭,便吩咐人加炭。水一會兒便沸了,蕭子風對我笑道︰「我侍候皇上,你照應大臣們。」我便讓宮女給各大臣挑了菊花,每個宮女拿了一個盤子,太監打開鍋蓋,我道︰「投!」宮女便一齊投下菊花,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這也是早演練好的。太監們蓋上蓋子。過了片刻,我道︰「起!」他們打開蓋子,用漏勺取出花瓣,宮女再投入新鮮的菊花,如是三次後,湯中已溢滿花香,此時方投入各自喜愛的火鍋料。每個大臣身邊一個宮女,一個太監侍候著作料火候。我只照應孝堂,指點他如何葷素搭配著投料,如何掌握火候兒,他聚精會神地听著,依次投料,旁邊宮女一邊將已燙熟的菜取出裝盤,他第一份必定先敬永璘,永璘雖仍賜還,心里還是高興的,叫人取了東西賞給孝堂。孝堂一邊吃,我一邊告訴他料燙熟的老女敕程度,以便他留意各種菜料煮燙時間。他讓我也嘗著,以品題他的手藝,我告訴他如何調整,並告訴他菊花等花草哪些可入藥,哪些可作菜,哪些可生食,以及不同的花入鍋所需時間多少。他一直很認真地傾听著,一邊還燙了些花瓣給我,我沒吃。聞著心里已是不舒適。
正低聲跟他講解著,寧壽闖了進來,叫︰「爹爹!」永璘正吃得高興,一見他嘟著小嘴,一臉氣惱的樣子更樂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一邊示意大臣仍坐回原座,不必在意公主。公主走上前,永璘抱他坐在身邊,叫人燙了菜給她吃。她還生氣︰「爹爹為什麼不帶上寧壽?上次行獵就沒帶寧壽,這次也不帶,爹爹不疼寧壽。」永璘哈哈大笑,在她頰上親了一口,道︰「今兒朕請大臣們,你是後宮之人,自然不得隨席的,這是規矩。」她便指著孝堂跟我,不服氣地道︰「那母後跟孝堂哥哥呢?他們不也是後宮之人麼?」永璘按下她的手,道︰「說話別指著人,不好看的。這餐是你母後整治的,自然要請她來主持。孝堂是朕特準的,他學會了下次也好照料寧壽吃,對不對?」寧壽沒了理由,便撒嬌鬧︰「爹爹偏心眼兒,偏向母後跟孝堂哥哥,寧壽是沒人要的了。」伸手揉眼楮,似要揉出向滴眼淚來。大臣都不由暗笑。永璘將她抱到膝上坐著,道︰「這是朕的壽宴,自然要先外後內,明兒個才是內宮之宴呢,別哭了,你既來了,便跟朕一起用吧,朕親自照料寧壽,可好麼?」她才破泣為笑,摟了永璘頸,親他,看著蕭子風指揮人燙菜,一邊還指東要西,直到永璘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才收斂了些。
火鍋氣味大,我忍不住走到殿外嘔吐,平姑姑幫忙拍我的背,助我嘔出胃中之物,孝堂走出來,扶住我,低低道︰「母親若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有師父在,會照料妥當的。」公主也跑出來,道︰「爹爹問母後是否不適,叫母後先回宮去呢。」孝堂示意她別吵,我吐完,漱了口,接過酸棗含了,牽了他們的手回到殿中。
永璘盯著我,眼含疑問,我沖他安慰地笑笑,跟孝堂坐下,讓公主回到永璘身邊。他仍抱了公主坐好。永璘在她耳邊低語,她連連點頭,跳下永璘膝蓋,拿了杯酒過來,跪下道︰「寧壽謝謝母後賜宴。」我接過,扶她起來,將杯子遞給孝堂,孝堂向上敬了敬,代我飲了。回頭叫人倒上酒,走到永璘面前
跪下,道︰「小臣孝堂代皇後謝皇上賜酒。」永璘也接過飲了。
公主繞到我身邊,在我頰上一親,附耳道︰「這個是爹爹叫寧壽轉給母後的。」我臉紅,瞅了他一眼,他微微含笑。大臣們紛紛起身為永璘祝壽,永璘飲了酒。大臣轉過來再謝我。我仍讓孝堂代飲了。
公主見永璘高興,便起了興頭,一會兒跑到永璘身邊坐坐,撒撒驕,一會兒又跑過來找孝堂,讓他幫著燙菜吃,不成個樣子。我微一沉臉,她才乖乖回到永璘身邊老老實實坐下。永璘親手剝了幾顆花生給她,她居然想到要先捧給蕭子風吃。蕭子風大為喜悅,直夸她懂事孝順,親自弄了菜給她吃。我明知她是拍馬屁討好蕭子風跟永璘,但當著這麼從人,自也無法阻止。她太過機靈,肖克亮幾個文臣本就滿月復才學,加之年輕,忌諱少,城府尚未練得那麼深,平日里又是跟永璘喝酒鬧慣了的,幾盅酒下肚,便露出文士本色,寫詩填詞,意氣風發了起來。永璘也不去阻止,笑岑岑地在一旁看。蕭子庭,莊士達幾個穩重的大臣也只笑看,不語,也不參與他們的風花雪月中事。永琮只是一碗一碗地喝酒,也不說話。我悄悄讓孝堂借敬酒之際勸他少喝幾杯以免傷身,他才不似先前般狂灌海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