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炎煜涵居然笑了。
「影,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這回輪到雪影傻眼。
「影,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樣,那我明確地告訴你,你對他的感情,根本稱不上愛。」
「不!」雪影瞪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狡笑的人。「不是的,我愛他!」
「你不愛他。」
「我愛他!」大聲的嘶吼,只為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好,那你愛他的理由是什麼?就因為你的命是他給的?」炎煜涵挑眉,戲謔地抬起雪影的下巴︰「別忘了,我是誰?從第一次見到你起,我就說過,只要你想,別說一條,我連九條命,都能給你!」
雪影無力地撥開他的手,搖著頭往後跌了兩步︰「不,我不要。雪影的命是他給的,只要這一條便夠了。從我第一天來到這個世上起,我便答應過他,會永遠陪在他身邊。為了區區一個蕭子瓊,夢狸曾丟掉過三條命,他付出的實在太多了。現在蕭子瓊走了,夢狸就如同一只丟了殼的蝸牛,沒有了賴以生存的寄托,甚至連將自己隱藏起來的本事都沒有。現在的他,除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那我呢?」炎煜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不能沒有你,我就可以嗎?!」
這一刻,雪影分明看到他臉上又露出了受傷的神情。可他偏偏卻咬著牙別過臉不再看他︰「就像你說的,你是誰?九尾狐,狐中之王。即使在整個妖界都難逢敵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了我雪影,算不上什麼。」
這是一種怎樣的痛?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話,為何會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炎煜涵猛地握住身旁的一棵竹,五指緊握,「啪——」竹身斷裂。
「我給你一個機會,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雪影看了一眼地上的斷竹,抬眼對上炎煜涵的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說。沒了我雪影,你狐王大人的選擇,還、多、得、是!」
炎煜涵無力地垂下手,甚至不敢直視雪影的眼︰「你,真的這麼在乎他?」
「是!雪影與夢狸早已命運相連,雪影一輩子,都只會愛著自己的主人。」雪影閉著眼轉過身,「所以,你走吧。」
「哈——哈哈哈——好,我走。」炎煜涵轉過身,兩人的背影相對著,「影,你說我從來只想著自己。那麼這一次,我便成全你。只是也請你記得,你和我根本就是同類,我的退讓,源于你的堅持。而真正只想著自己的人,其實是你!」
听著他離去的腳步聲,雪影忽地轉身叫住了他。
「炎煜涵!」
再听到這聲呼喊,紅色的身影霍然停下,一顆心滿懷期待︰影,告訴我,剛才的話都是謊話。留住我……只要你一句話,我便轉身。只要你一句話,我便給你永恆。
可是身後的人兒卻選擇了沉默。
何嘗不想將他留下,何嘗不想緊緊擁住他。
可最終,卻只說了一句話。
「記住,我討厭你!」
炎煜涵站在原地,凝視著竹林間無數的紅色刻痕,無奈地牽出一抹苦笑。
「我也討厭你……」
之後,二人朝著相反的方向,愈行愈遠。
子瓊帶了一顆疲憊的心,回到了家。
之後的日子,他便沒有再與任何人說過任何一個字。
直到幾天後,湘靈來到尚書府,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
「蕭大人,我皇兄有旨。最近臨安境內洪災嚴重,百姓叫苦不迭。特派蕭子瓊前去賑災。」湘靈剛踏進尚書府大門,連茶都顧不上喝,一口氣,簡潔明了地把聖旨交代了。
蕭燼皺眉,大惑不解︰「這……恕下官愚昧。蕭某乃是當朝工部尚書,這抗洪一事,理應由蕭某出面解決。犬子並無任何官職,何以要派他前去?」
「還不是那個該死的婚約?」提起婚約,湘靈恨得牙癢癢,「皇兄說了,蕭大人雖然功在社稷,可你家的那個兒子並無半點功績,雖有聖旨賜婚,怕是不能服眾,所以特地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到時候就能名正言順地娶本公主咯。」
「原來如此。下官謝皇上恩典。」
「得了得了,少在本公主面前來這套。沒其他的事,本公主就先行回宮了。記得叫你兒子收拾好行裝,明天一早就出發。」說完,湘靈帶著隨行而來的宮女,匆匆忙忙地出了尚書府。
只是蕭燼他們並不知道,這所謂的「立功」機會,正是湘靈自導自演的一出陰謀……
蕭燼知道自己兒子最近的狀況。雖心疼自己的兒子,卻又是皇命不可違。
嘆了口氣,推門進了子瓊的臥房。
子瓊一如前幾日,握著狐佩坐在窗前,听聞有人進門,卻也仍是不動聲色。
「瓊兒。」
得知是自己的父親前來,子瓊轉過頭,低應了一聲︰「爹。」
蕭燼又豈會不知子瓊為何會如此,只是有些話當真是說不得。
搬來椅子坐在子瓊身側,簡單地將方才听來的聖旨重復了一遍,蕭燼便不再多話。
半晌之後。
「爹,明天就要出發了嗎?」
「正是。」
子瓊又沉默了。
「瓊兒啊,時間的確是倉促了點,但是蕭家世世代代都受到皇家器重,姑且不論此次皇上要你前去賑災的目的為何,單是為了百姓、為了社稷,你作為蕭家的子孫,也得立刻振作起來啊。爹的意思,你明白嗎?」
子瓊看著蕭燼嚴肅而無奈的神情,強牽著嘴角,露出一個安慰似的笑容︰「放心吧,爹。瓊兒沒事。瓊兒稍後就命人收拾行裝,明日一早,準時出發。」
蕭燼看著自己兒子憔悴的面容,憂心忡忡地回以一笑。再看他手中緊握著的狐佩,不禁又垂首重重地嘆了口氣。
起身離開,出房門前,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話︰「瓊兒啊,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日子還要繼續。若不想已逝之人擔心,便要勇敢地走下去。它若在天有靈,希望看到的,也定是你幸福的笑容啊。」
傍晚,下人們正在為子瓊收拾行裝。
子瓊回想白天蕭燼說的話。
不是不想振作,只是……談何容易啊!
只身來到書房,走到桌邊,看著桌後牆上的畫。
畫上,一名孩童跪在地上,身邊躺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狐。
白狐昂首,紫色的雙瞳與孩子對視著,一人一狐,四目相對,皆是幸福和滿足。
這是十年前小白被扔出府後,子瓊親手畫的。
沒人知道,每一天早晨,子瓊都要來看過這幅畫之後,才有信心和動力,開始一天的功課。
每一個夜晚,子瓊都要來看過這只狐之後,才能含笑安心進入夢鄉。
子瓊永遠記得小白離開的那個日子。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將這幅畫小心翼翼地取下,悉心地為它重新上色之後,再將它掛回原位。
所以盡管已過十年,畫依舊亮麗如新。
今天,他再次將它取下,不是為了上色,只為帶它一起上路。
子瓊收起畫卷,將它裝進盒子,與行裝放在一起。
明天就要啟程,而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竹林里,小溪邊。
夢狸坐在岸邊,一雙白皙的腳丫子光溜溜的,在清涼的溪水里晃來晃去。不時踢出幾朵水花,濺到旁邊的雪影身上,引得二人哈哈大笑。
雪影索性也月兌了鞋坐在夢狸身邊,和他一樣玩著水,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小影。」
夢狸垂首看著腳下隨著流水飄零的落花。
「你和我不一樣。你和他並非流水與落花,所以,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雪影苦笑,俯身撈出一片花瓣︰「小影永遠都只是夢狸一個人的小影。而對那個人來說,小影就像這花瓣一樣。」輕輕一吹,「看,一陣風過後,便翩然離去,不曾留下半點痕跡。或許花瓣會記得曾經停留過的地方,而他,卻會很快忘記曾經來過自己身邊的花瓣。」
夢狸不再多言。
直到身後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回眸,見到的是那熟悉的身影。只是,為何竟顯得如此憔悴。
一眼過後,夢狸快速轉過臉,背對著子瓊,嬉笑道︰「稀客啊。什麼風把子瓊少爺給吹來了?」
子瓊,原諒我,再多看你一眼都是煎熬,所以我寧願選擇轉身。
子瓊沒有答話,只緩步走到了他的身後,蹲,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給你。」
是狐佩。
夢狸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這枚再熟悉不過的玉︰「為何又要給我?這不是你送給小白的東西麼?難道上次我說得還不夠清楚……」
「不,已經夠了。」子瓊牽起夢狸的手,將狐佩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掌心里,「你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了,足夠證明你的身份。只是這個,還是交給你保管吧。說我傻也好,說我痴也罷,就算明知道你叫寒夢狸,我的心,依舊不能接受小白已經離去的這個事實。」
「子瓊……」
子瓊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听我把話說完。明天我就要奉旨去臨安賑災了,臨走前,我還是決定要把這個交給你。知道為什麼麼?」
夢狸搖頭。
子瓊笑了,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容,那麼純真,那麼無邪︰「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讓我找一個寄托。收下它,讓我覺得小白還活著,還帶著蕭子瓊給它的印記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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