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柔心中百轉千回，腦子里隱約有個念頭，卻不敢開口。她已在這一年之中經歷了之前十幾年都沒有遇過的坎坷和艱辛，然眼前的這個亂局，依然叫她感到有些難以應付。
從樓清風全身越來越多的紅斑來看，寄希望于明日一早她便突然痊愈，顯見已是不太可能。既有人想千方百計來害她，那麼，便不會是和她們開一個玩笑虛驚一場的事。可是，外頭已經和秦玉鳴簽了那份契約，如果明日，她不能登台，那麼，那筆銀子，是一個子也不能少給他的。
更何況，如果不登台，那麼，以後她們兩個在明月樓里，又拿什麼安身立命？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無可選擇，必須冒險一試。
「姐姐，你听我說，你不要害怕，不要怕。我們……我們還有辦法，還有辦法的。」她將樓清風扶著坐到床上，蹲子，雙眸凝視著她蒼白的面容，柔聲安慰道。
過了半響，樓清風才木然的轉了轉干涸紅腫的眼眸。她聲音嘶啞，牽起嘴角的一絲冷笑，道︰「有什麼辦法？阿柔，我沒有辦法了。你不知道，在明月樓的這幾年，我熬的有多苦，我等了這些年，每一年里的每一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我一定要熬出頭，我一定會熬出頭的。我不要去北院，我不要被人**被人踐踏，這一生，哪怕死，我也要死的像個人樣。可是如今，一切都完了，我沒有希望了，我再沒有希望可以風風光光的從這里走出去，我甚至，可能無法活著走出去了……「。
「不！姐姐，你听我說，你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從這里走出去的！你相信我，相信我！為了你，為了咱們的將來，阿柔什麼都願意做。」她說罷，緩緩起身，在梳妝台上翻檢了半天，而後又快步走出屋子，片刻之後折轉身回來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個小小的用來磨珍珠粉的石墨，以及幾棵平日樓里姑娘們常用來煮水敷面的金縷梅枯枝。
樓清風失神的眼眸在她身上掃了一下，閉上眼，復又絕望的靠在了床柱上。
嫣柔照著自己心里記的那個方子，將幾味材料配齊之後一起放進石墨之中，窗外風雪呼嘯，屋子里卻靜的出奇，連燭台上紅燭爆出的燈花聲響都那樣的清晰。她磨好了粉子，額前已沁出了大片的汗珠，顧不上伸手擦拭，嫣柔用袖中的帕子沾滿了粉末，在自己臉上細細抹了一圈。
「姐姐，明日，讓我去替你登台。相信我，阿柔一定會讓姐姐得償所願的。」當她以清水洗去臉上的粉末之後，再度來到了樓清風的身前。
樓清風無神的睜開眼，下一刻，她已訝然的睜大了雙眸。
呈現在她眼前的這張臉，那肌膚光潔如同幼童的肌膚，白皙猶勝梅花瓣間最純淨的那一抹白雪，兩道秀麗長眉清清淺淺猶如淡霧中的遠山，深黑雙瞳便似凝聚天地靈氣所匯聚而成的墨玉瑰寶，那薔薇色的櫻唇渾如用帶著晨露的花瓣渲染而成……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的無處可藏。
樓清風連連搖頭，驚詫的看著眼前的嫣柔，仿佛相處了這麼久，她此時方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的，那目光里既有驚艷，亦有羨慕震驚，連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微嫉妒。
是的，這樣的傾國傾城之色，沒有任何女人，能夠視而不妒。
「阿柔，你……」。樓清風的手指顫顫的撫模上嫣柔的臉龐，她似是難以想像，昔日那些難看的灰斑去掉之後，原來其下掩藏的竟然是如此的絕色花容。
「姐姐，你听我說，我絕非有意要瞞你。只是此事說來話長，姐姐知道，我是秦宮之人，本不願以色事人，逃亡路上這才想法弄了這些瘢痕在臉上。若非如此，只怕我也沒有命混入這明月樓認識姐姐你的。總之，一切都是天意弄人，而今我一時大意，令到姐姐被奸人所害。明日，我替姐姐登台，姐姐放心，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完成姐姐的的心願的。」
樓清風凝視了她半天，終于長嘆了一口氣，垂眸點頭道︰「我自是相信你，以你的姿色才藝，明日過後，你勢必取代歆月昔日中京第一美人的稱號，成為明月樓最耀眼最璀璨的那一輪明月。」
嫣柔深吸一口氣，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誠懇道︰「可是姐姐，即便阿柔真的成了明月樓的月亮，姐姐也始終是阿柔的姐姐。在我心中，此時此刻，姐姐便是我骨血相連的親人。」
樓清風微微一笑，想開口，卻先自眼眶中涌出了一長串的淚水。她閉上眼，抽泣著點頭，道︰「阿柔，是姐姐對不住你。昔日，為了不讓你走上這條風塵路，我也曾費盡心思………可是，可是……唉！你說的對，一切都是天意，天意難違，我終究還是無能為力。」
嫣柔將臉龐靠在她的兩腿上，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一滴淚，緩緩從她的眼角流出，滾落在冰冷的地磚縫隙中。
她終究抗爭不過命運的強勢，亦感動不了上天的殘忍。亂世桃花逐水流，她便似那激流中漂浮水面的一朵小花，沉浮榮辱，無力自控，一切，都只在那瞬息之間。
夜深了，窗外雪光皎潔如水，淺淡的樹枝影子投射在紗帳上，蜿蜒曲折猶如帳內女子的無限心事。隱約的更鼓聲在寒風中傳來，更是一陣陣敲打著人心。
嫣柔睡不著，索性睜大眼楮，怔怔的盯著帳頂的那一片陰影。她不知道，在這偌大的明月樓之中，今夜，到底有多少如花般的女子徹夜不眠？
次日一早，嫣柔便與樓清風一起，坐在了明月樓前廳二樓的屏風後。十幾個美麗各異的少女，此時早已裝點的花團錦簇，或坐或站，或對著小銅鏡細細觀賞自己的妝容，或低頭垂眸撫弄手中的玉簫樂器，或讓小丫頭查看自己身上的穿戴有無不妥，整理裙裾上的皺褶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