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清風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而今你成了中京第一美人。秦玉鳴那里,不但不會來催咱們,反而會巴不得希望咱們多欠一會。你信不信?」
嫣柔轉眸,將手中的茶盞送進唇邊,小啖一口之後才恍然大悟過來,不由搖頭道︰「這些人啊,真是……」。
「真是無恥,對不對?可嫣柔,你別忘了,咱們如今和他一樣,都是這道上的人了。所以,姐姐希望你,有朝一日還是能離了這里才好。世間千條路萬條路,哪一條,都比這一道來的光明正大。」
嫣柔深吸一口氣,嘴角浮出一絲苦笑。她點點頭,道︰「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
樓清風在旁窺著她的臉色,唇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再說點什麼,最終卻是按捺了下去,一腔心事終歸于沉默。
臘月里的日子,總是清閑。每日晨起之後站在軒窗前,手捧一盞熱茶,看風雪起起落落,觀檐下冰凌凝了又碎。好在歆月臨去蓮心庵時,沒有將里屋書房的那幾千冊書卷也一並帶去,這幾日,嫣柔和樓清風兩個,閑來無事便躲在那里。
各自抽出幾本喜歡的書卷,而後攏著手爐,坐在鋪著厚厚簟子的榻上,一頁一頁消磨著難得的安寧時光。
她原本就不多話,樓清風也是性子貞靜的女子。加上桔梗和玉楓兩個丫鬟初來乍到,是以這沉魚軒自她們搬進來之後,不過幾日便有恢復了往日無人時的寧靜。
臘月二十四那天,正是小年夜。嫣柔見樓清風一大早帶著玉楓出去街上買東西,剛好她卻身上來了葵水,肚子痛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冷發黑,于是便沒有一起去。待到她午飯前回來時,才听她說起,歆月已經被錦王親自從蓮心庵接到了麗湖別院里。
「听說婚事定在了正月初八,這一天,可是大好的日子。嫣柔,你說,咱們送點什麼過去作為賀禮呢?」
嫣柔歪歪的倒在榻上,一手在**輕輕的按摩著,旁邊,桔梗手里正拿著一個湯婆子走過來。
「姑娘,仔細有點燙,奴婢還是再去找塊厚點的布來裹住。」熱乎乎的湯婆子捂到了**,嫣柔蒼白的臉上總算緩和了幾分顏色。
「姐姐,你說咱們可以送點什麼?尋常的東西,只怕姑娘都看不上眼。再則,錦王府別院里,什麼會沒有?依我看,不如做些女紅,當做賀禮。對了姐姐,咱們繡一副花開富貴作為賀禮,怎麼樣?「
樓清風正翻檢著自己才剛從外頭買來的東西,聞言連忙抬眸,舉了手里的一盒花團錦簇的絲線,笑意盈盈道︰「可巧,咱們想到一塊去了。這是我才從錦瑟軒買回來的蜀絲,你過來瞧瞧,這顏色與其他的,就是要鮮艷幾分呢!「
嫣柔坐起身子,接過那一盒絲線看了看,也隨之點頭道︰「姐姐挑的絲線確實極好,玉楓,一會你去搭個繡繃進來。這幾日左右無事,咱們便趕著把東西繡出來。「
樓清風看著她的臉色,不無擔憂的說︰「阿柔,你這兩日身上不舒服,不如便讓我來起頭吧。等描好了花樣子,起了底,你再一起繡也不遲。「
嫣柔想了想,點頭微微一笑。不過一會,她又起身道︰「花樣子還是我來描吧,從前在秦宮時,我曾見過一代畫師季中涼所畫的一幅牡丹圖。現在想想,倒還有幾分印象。「
樓清風耐不過她固執,便搖搖頭,自去書房里準備筆墨了。
小小一支花枝俏,素手在白綾上勾勒出花葉叢叢,嫣柔屏住聲息,將居中那朵碩大的牡丹花兒描繪的傲然挺立。樓清風在旁看著,亦不由的輕輕點頭,玉楓手中端著筆洗,里頭盛滿了濃墨重彩之後的一汪濁水。
幾個人眼看著那朵最大的花兒馬上就要大功告成,正要輕舒一口氣時,嫣柔忽然手下一個寒顫,原本凝聚于筆尖的那一抹嫣紅,便迅速在花蕊四處染開一片薄薄的氤氳潮紅。
「哎呀!真是可惜……「。樓清風嘖嘖輕呼了一聲,側目見嫣柔一臉慘白,連忙放下扶著的繡繃,過來拿下她手里的花枝俏。
「阿柔,你怎麼了?疼的厲害麼?來,過來這邊坐下。「
嫣柔復又拉過那湯婆子捂住小月復,定了定神,才道︰「沒事,就是一時覺得身上冷,手一抖就糟蹋了這幅白綾。」
樓清風以為她是可惜這半日的功夫,便又安慰了幾句。其實就算染了那片紅,這花樣子還是照舊可以用的。反正一會繡線會蓋過那一點顏料,繡好之後,任誰也看不出來的。
嫣柔卻堅持要重新畫過,這一次,她不再固執的要自己動手,而是讓樓清風照著方才的花式重新描過。喝了一口熱熱的雞湯下去,躺在歆月曾經靠過的軟榻上,不知為何,她心里那種莫名的不詳之感,卻越來越濃。
歆月即將嫁給錦王,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她,會幸福麼?
窗外暮色悄無聲息層層加重,雪光逐漸變淡,桔梗掌了燈進來,又用火折子點著了屋里的燈樹。嫣柔凝著那搖曳的一片燭火,仿佛憶起來,那一夜,錦王送歆月回來之後,這屋子里點的一片燭火,也是這樣在風中瑟瑟飄搖。
而歆月的眼淚,則在這燭火中清冷瑩潔如冰。
事到如今,她依然不懂,為何歆月明明不愛錦王,卻依舊願意在那樣的傷害過後嫁給他為妃。其實便是她不嫁任何人,嫣柔估模著,此生她也可做到衣食無憂。到了晚間快歇下時,樓清風進來拿了自己繡的花兒給她看,嫣柔恍恍惚惚的,便將心中的疑慮告訴了她。
樓清風聞言倒是訝然,她道︰「你這丫頭,想的什麼呢!為女子者,若離了這個地方,自然是要尋個可靠的良人托付終身才是。歆月姑娘雖然私蓄頗豐,然一個女子要是終生不嫁,那豈不驚世駭俗?」
說罷,她連連搖頭,看似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