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都在夏海強和沈蓉上面,誰也沒有注意到身邊某人的異樣。但這一幕沒有逃過一直站在前面注視著眾人的葛洪義的眼楮——他看在眼里記在了心里,表面上倒什麼反應也沒有。
躺在棺材里的秦時竹就更不可能看出什麼情況來了,眾人的對話他都听見了,沈蓉和幾個孩子的哭聲更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一陣陣痛楚,沈蓉哭得這麼傷心,他實在不忍心,他不是劉備,說不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話。但是為了大業,為了明天,不得不硬起心腸。他心里默默地念叨︰「蓉兒啊,你千萬要原諒我,等革命勝利,我會好好陪你、補償你的。」
整個白天,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沈蓉作為妻子,要在旁邊一一答禮,三個孩子也穿著喪服,長子秦振華手里拿著哭喪棒,個個滿臉愁雲。到了後半夜,夏海燕好說歹說,終于把沈蓉給勸開了,讓她去休息一下。一方面,沈蓉確實悲傷過度,如果不休息,身體會垮的,另一方面,約定的時間到了,馬上有新行動展開。
警察局里,劉翼正聆听著葛洪義對他的指示︰「等會我們去把棺材撬開,把都督弄出來,其他所有人由你先帶到外面警戒,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
葛洪義對彭家珍說︰「你的任務是用準備好的馬車直接把都督接到這里來,不得讓任何人看見。」
「是!」
靈堂周圍,威風凜凜的突擊隊構成了警戒線,走進靈堂,夏海燕已等在那里,示意他們可以動手了。葛洪義走到棺材邊,對夏海強、王雲山兩人說︰「趕緊動手把棺材打開!」
夏、王兩人掏出隨身攜帶的工具,一使勁。「咯吱」一聲,這副柏木棺材被撬開了。突然的亮光刺得秦時竹睜不開眼,好半天才說︰「哎呀,你們總算來了,可把我憋壞了。」
「老大。快,趕緊上馬車。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讓人看見就麻煩了。」
秦時竹躺了半天,手足無力,勉強掙扎著爬起來,三人手忙腳亂地把他拉出棺材。剛出來。秦時竹就大發感慨︰「活人進棺材,自古未有事。這棺材也太小了,下回我要真的死了,你們一定要給我搞個大的。」
「少廢話。你還嫌躺的不夠長啊。要不再把你弄進去躺著?」夏海強見他在如此關頭還有心思開玩笑,不禁怒從心頭起。
「好,好,咱們趕緊走吧!」
「海強,你扶老大走,我和雲山把這棺材板蓋上,還得恢復原樣。不然讓人看出破綻怎麼辦?」
「你們快點。我在警察局等你們!」夏海強架著秦時竹坐上了馬車,消失在茫茫地黑夜里。
「咯吱」一聲。棺材又被這兩人重新蓋好了,現在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秦時竹一到警察局,就被引進了密室,這是全沈陽最隱秘的地方,修在房子下面,大地窖套著小地窖,隔溫隔音,確實是隱蔽的好場所。
秦時竹剛一坐定,就大大喝了口水,嘴里嚷著︰「可把我憋壞了,你們怕我尿急,不讓我喝水,現在倒好,渾身無力,想必有些輕微月兌水。你們再要是不來,渴也得把我渴死。」
眾人大笑,夏海燕學著秦時竹的腔調,惟妙惟肖地說︰「你平時不是老教導我們要天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海燕還沒說完,秦時竹已哭喪著臉說︰「早知道這麼難受,說什麼也不弄這個計策,快,快給我弄點吃的來,簡直餓昏了。」
夏海燕給他找來兩個冷饅頭,秦時竹也顧不了那麼多,狼吞虎咽地就咽了下去,邊吃嘴里還嘟囔著︰「想不到餓了以後連冷饅頭都這麼好吃。」
「慢點吃,別噎著,又沒人和你搶。」
「行,行,我知道了。」就著水,秦時竹終于把最後小半塊吃了下去。
「平時你老說我吃相難看,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借著機會,夏海強也要攻擊他兩句。
「胡說,這不是餓地嘛!要是換了你小子餓上一天,說不定看見桌子腿就啃。」秦時竹已緩過勁來,毫不留情地加以反擊。
葛洪義給眾人分配任務︰「劉翼,你帶領突擊隊緊緊看守住那個空棺材,絕不能讓別人看出破綻,當然,不能離得太近。」
「是!」
「家珍,白天你就和劉翼換班,同樣是這個任務,分隊其他的兵力將靈堂圍住。」
「是!」
「雲山,衛隊作為機動兵力,將都督府等其他重要機關看住,絕不要放過一個可疑人物。」
「明白!」
「現在就分頭行動吧,記住,今夜地事一定要牢牢保密。」
密室里只剩下了秦時竹、葛洪義、夏氏兄妹。秦時竹皺著眉頭︰「我的死訊宣布出去以後,各方面有什麼反應?」
「反應,反應大著呢。」葛洪義一樣樣地道來,「這些頭面人物都來吊唁,錦州城傳得沸沸揚揚,估計物價馬上要上漲;上午時分,日本領事三村來吊唁,還假惺惺地慰問……」
「三村也來了?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了。」秦時竹不放心地問,「政府方面誰回的禮?」
「還有誰?自然是我。不過你放心,三村已暫時被我穩住了,我告訴他,即使都督死了,上次簽訂的條約照樣不變。」
「其他呢?」
「其他就更不用說了,下午時分,清廷發來電報,說派人來吊唁,然後和談。」
「他們怎麼這麼快得到消息?」
「這個我等會說,反正就是先應承下來了,使者估計明天早上到。」
「政府方面什麼態度?」
「張榕和袁金鎧都說先吊唁再說,和談等以後再慢慢做決定。」
「這比較符合他倆的性格。和談總是要談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得給老袁點顏色看看。」秦時竹問,「凶手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已有很大的進展了,初步確定了幾個懷疑對象。」
「誰?」夏海強連忙問。
「一個是原東三省官銀號總辦,現任東北人民銀行副行長的金還;還有一個,現在還不能確定身份。」
「有什麼證據嗎?」
「有,海強你還記不記得,你掏槍拍在靈牌前面時,人群中有人抖地很厲害。」
「這個?這個我沒注意。」海強不好意思地撓著耳朵。
「不會吧,你就根據這個懷疑人?」秦時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也許僅僅是因為海強的樣子太過嚇人而不由自主地抖動呢?」
「要是他心里沒鬼,會抖得這麼厲害?」葛洪義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隨便誣陷好人的。我起初也沒往這方面想,但後來清廷要派使者的消息使我明白過來。」
「怎麼回事?」
「道理很簡單,知道你出事的只有沈陽和錦州,錦州目前還是全城戒嚴,風聲很緊,當地所有的電報、電話都控制在騰龍社手里,匯報沒有消息外泄,那麼消息是在沈陽傳播出去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地,不是有這麼多人來吊唁嘛,隨便哪一個就傳了出去。」
「傳出去地事好辦,但怎麼這麼快清廷就知道了呢?若是他們沒有事先策劃、準備對你的暗殺,不可能這麼快知道,也不可能這麼快做出反應。」
「有點道理,繼續說。」
「既然明白清廷和此事有牽連,那麼只要找出其中地聯絡渠道就可以了。沈陽的電話只有政府有,不能通往外界,唯一的傳播渠道就是電報。」
「電報局還不是你老丈人的地盤,你要盤查簡直是易如反掌。」
「這是實情,但你不要忘了,里面同樣安插了騰龍社的人,誰來發電報,發給誰,內容是什麼,我都一清二楚。」
「在電報上查到了蛛絲馬跡?」「沒錯,最近電報很少,而發往京城的就更少,今天一共只有7封,其中在清廷來電前的只有5封,我將其中一一仔細盤查,發現了問題。」
「什麼問題?」其他人齊聲追問。
「有封電報是這麼寫的——貨已備好,請速動身!但經過調查,此人以商人身份來沈陽沒幾天,根本沒有采購任何貨色,電報上所謂的貨已備好豈非是空話?」
疑點開始匯聚成一條指向明確的虛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