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竹點點頭,沈鴻烈的建議正中下懷,便繼續問道︰「目前有人傳說我把遼系弄進了海軍,對此你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好回答,沈鴻烈想了半天,很想找到一種妥當的表示法,陸尚榮看他為難,便笑道︰「你照實說吧,不用加以虛飾。現在國家是軍外有軍,軍內有派,我也是頭痛的很呢……」
「稟總統、葛副總理、陸總長、何主任,硬要說遼系、北疆系呢,鴻烈也不敢否認,確實存在這樣一個隱隱約約的團體,但這個團體的成員和那些海軍不同,我們是總統一手栽培起來的,為的是復興中國的海軍大業,保衛萬里海疆,只要有利于國家和海軍的事情,我們都是會做的。我不敢夸張,這個團體是海軍中最為好學上進,最為遵紀守法,最為忠誠于大總統的,完全是按照總統對我們的要求和期待在做,說得再坦率一點,如果海軍大部分人能夠達到我們這個團體的境界和覺悟,海軍根本不用總統親自來整肅,最多調整一兩人就可以了……」
「你們的表現,謝參事已對我說了一些,我很欣慰,現在全國海軍並為一家,我既希望你們保持優良的作風,不被大染缸所染黑,又期待你們能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如果以此契機來實現海軍的根本改造,我是最樂見其成的,所以。不管外面怎麼評論,你一定要把這個團體帶好,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要成為海軍地模範軍官和模範士兵,這不僅是我的期望,也是陸總長、何主任等的希望。特別是陸總長。把那麼多精良地陸軍將士都調撥給你(專門挑那些文化素質高的轉行海軍),你更不可馬虎。」
「請總統放心。鴻烈一定全力以赴、粉身碎骨報總統、總理、總長和各位長官的栽培之恩。」
「這種請德國抽教官進行培訓地模式你認為如何?」
「如果從兩艘新式驅逐艦早日成軍、發揮戰斗力的角度出發,這樣地培訓是非常有效的,算是立竿見影,如果從培養人才的長遠角度考慮,最好是選派人員去德國系統留學。而且非3年以上不可。非是卑職謙虛,我在留日的學生中也算是用功刻苦、求知若渴的。但由于系臨時改學,與留英出身地學生相比,無論見識還是學問,都有一定差距。本來英國是世界第一海軍強國,應向英國取經更為妥當,但從目前德國對我國之幫助來看,以留學德國為最宜,陸軍則更是如此了。」
「艦隊編組,前清時節分成巡洋、長江兩個艦隊,現在又分成左、右兩支艦隊。我擬取消這一制度。考慮到遼系人馬尚不屬于其中任何一部分,而這種體制外的情況又不能長久維持。你有什麼好建議?」
「卑職十分贊同這個意見,以前巡洋、長江艦隊地劃分到袁世凱時期左、右兩個艦隊的劃分,其實兩家力量並不是對等的,巡洋部分都是大艦,長江部分都是小艦,從派系上說隱然有大艦派和小艦派的不和,從人員上說有閩系和鄂系的分野,因此卑職以為在我國海軍目前實力尚屬很微弱的時候,並沒有劃分艦隊的必要,整合成一支完全是可以指揮過來的。但鑒于海軍的現實,特別是目前整肅尚未完成,人員良莠不齊的狀況下,不適宜將遼系和其他派系一同編組,遼系人少、他系人多,驟然合並在一起,不僅可能起摩擦,而且說不定還會沾染他系地不正之風。依據卑職地觀察,同樣是海軍,遼系很多做法已經和他系是格格不入的,強行合並,恐怕對雙方都不利——遼系是新生力量,但實力尚弱,後勁強大;閩系是圓老力量,實力雖強卻無後繼,需要假以時日形成力量對比轉換後方可入手。目前以外部一致、內部獨立為宜,比如編成一個支隊,轄遼系所有艦艇……」沈鴻烈現在談論遼系已經是很順口了。
「所謂格格不入,你試舉一二。」陸尚榮害怕沈鴻烈走彎路,畢竟如果不尊重海軍地固有規律另搞一套,很可能還是失敗。
第一個談及的問題就是軍餉和人員——「比如艦上人員安排,每艘艦都是有額定人數的,但實際人數往往和額定不同,或者是多,或者是少。一般而言,有部分比例的超員是相對適宜的,可以有效應付各種意外,若有將士患病、探親、禁閉等不能上崗時,超編之人可以發揮替代作用,在交戰時如果有人陣亡,也有後備力量補上,當然,也不能超員太多,超得太多一方面增加了軍艦的負擔,更加擁擠、物資消耗增加,另一面增加了指揮的困難,目前遼系的艦艇基本都是超員的,大致為超額十分之一左右。而他系的艦艇,卻往往是缺員的……」
葛洪義琢磨出味道來了︰「大概是艦長他們要吃空餉。」
「就是這個弊端。我們遼系的軍需和人員薪水,統一都是由後勤部發放的,超員不用艦長掏腰包,減員也不會落到艦長的手中,因此無論人數多少和艦長都是無關的,他只考慮訓練和作戰的需要。但他系就不一樣了,海軍的傳統是艦長總負責制,每月上頭把薪水按照額定人員交付于艦長,由他分配,除了想盡名目克扣外,還要吃空餉,因此巴不得缺員越多越好,只要艦艇還能開動,他就不管。上頭若是來詢問,他一句正在招募就應付過去了……實在有任務要執行,他就臨時從別處招募水手,這些人不曾受過海軍訓練,如何能發揮應有效用?」沈鴻烈笑笑。「還有,按照海軍地規矩,回家探親不能當差是沒有薪水的。因此艦長巴不得你回家探親,他好吞沒你這筆薪水,誰請假他都敢批。往往造成人員不整。」
秦時竹濃眉倒豎︰「這太不像話了,非得把這個毛病改過來。」
葛洪義問道︰「這種弊端既然連你都這麼清楚。難道上頭都不知情?錢多錢少還在其次,打起仗來人手不夠豈非要命?」
「總理所言極是,但這個傳統不惟中國有,外國也有,我國海軍一向仿照英國。英國海軍傳統中就是艦長負責的,納爾遜時代水手也通常臨時招募。^^,泡,書,吧,首發^^只是時代在變化,那時海軍人員尚可以由普通商船水手做補充,現在已經不行了,壓根就是兩碼事。再者,英國是海上強國,其水手往往都預先在海軍服役過,縱然服務商船,其對于海軍基本業務還是了解地,不似我國全無根基……而且英國有民主傳統,艦長雖然是一艦權威。但並非沒有制約力量。我國從來唯上,所以……所以……」
何峰皺眉道︰「艦長負責制。原本是好經,可以讓艦長根據實際情況統籌安排,現在看來被唱歪了,還是要堅持後勤獨立、限制艦長權力的方針,這必然是海軍改革的重點內容。」
沈鴻烈地這一番言語,引出了海軍弊端的重大問題——艦長權力過大,不利于制約!
「艦長權力過大,在經濟層面還反映在公費一節,公費者,公用之費也,前清時節沈葆禎主持船政時代就有,復為李鴻章時代所沿襲。該項規定︰除了煤炭,凡是艦上地費用,如油漆、紙張、棉紗、紗布、淡水、運煤、引港、換旗、號衣以及購備應用零雜物件,艦長雇佣書識等,都在公費項目下開支。
公費包干,本來是綽綽有余的。但艦長們對此總是叫苦不迭,硬說不夠。不明真相的李中堂只好增加公費,——而再,再而三。比如濟遠艦,公費原定每月400兩銀子,追加了15兩銀子,它每月實際用的絕不超過200兩,多出來的300余兩全部落入了艦長(管帶)腰包。民國時代,這項陋規有增無減。海圻、海容、海籌這樣地大艦,每月公費一千大洋,艦長們可獨吞800圓!800大洋呢!」
「這等事情薩鎮冰也不管管?簡直失職!」陸尚榮憤憤不平,「800大洋都快已是少將的軍餉了,全國才幾個少將?海軍還沒有哪艘艦地艦長是少將吧?這不等于拿雙份還多?」
「陸總長,這倒怪不得薩次長,這個規矩是一直留下來的,劉冠雄時代也是如此,特別是李鼎新當了海軍艦隊總司令後,生怕下面不擁護他,就極力多發。他知道我們遼系是沒有這條規矩的,甚至還找到我們說可以由他想辦法在司令部下面列支,給我們發公費,借此籠絡我們!」沈鴻烈幫薩鎮冰辯解,「薩次長接手海軍剛剛兩個多月,雖然熟悉情況,但千頭萬緒都要抓,一時還顧不得公費的事情,再說涉及艦長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卑職認為責任不在薩次長。」
秦時竹臉色鐵青︰「你們拿了沒有?」
「沒有,我們都是總統一手栽培出來的,自然知道輕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萬萬不能違背的,便都謝絕了……誰知道他系傳來小道消息,幾個艦長居然說我們迂腐,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沈鴻烈補充道,「本來是打算跟總統和蔣主任匯報的,想到總統一再訓誡要注意團結,在目前他系存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便反映,因此就沒有上報,請總統恕罪。」
其余三人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秦時竹心里對李鼎新有氣,但面上不便發作,便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個恐怕就是艦長和其他軍官對立的根源吧?」
「是,正是如此,所以別系的其他軍官特別羨慕我們地體制,已有好幾個人偷偷模模找到我說願意到遼系地幾艘艦上效力,願意在這樣的艦長下做事,哪怕職位降低一等也可以……」自然,這中間還涉及到某些牆頭草人物,知道沈鴻烈和秦時竹地關系,拼命想來巴結。
「考慮到團結,一方面我對他們的願望表示理解,另一方面也告訴他們暫時不能吸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卑職和其余幾個骨干軍官經過商議後認為,閩系的中下級軍官,特別是年青軍官,對于那種老派和腐朽作風是看不慣的,是我們一定要注意團結和搞好關系的,這也是將來總統建設海軍所可以依賴的力量。至于鄂系,和我們共同語言還是比較多的,他們主要擔心因為人少和處于邊緣地位受歧視,湯中將目前算是鄂系的首腦,不過雖然他雖然在名義上負責總抓艦隊,但真正听他話的不多,他也有被架空的危險,我認為只要解決了閩系問題,鄂系就絕不是問題。」
「那你對這一部分的改革有什麼建議?」
「卑職覺得應該承認如果要改革難度是相當大的,不僅牽涉到艦長的實際利益,更牽涉到軍艦的正常運行——軍艦免不了需要動用公費辦理某些事務,特別是出海航行、訓練中,如果每個項目都要打報告申請批準,必然造成延誤,如果改用別的方式,比如申領實物,又不利于節約,大凡人有個特性,凡是可以多領的他必定要多領,不僅花起來大手大腳,個別心術不正的還會想方設法多領後賤賣換錢;如果單獨設立軍需官管理,卑職也認為會有弊端,目前我們艦少,設立軍需官稍微一盤查就核對過來了,要動手腳很難,若是艦艇多了,項目多了,艦上人員免不了相互勾結、共同牟利,若是再把軍需官也拉下水,那就更糟糕了……」
陸尚榮犯難了︰「照這麼說來,不改不行,真要改也難。」
秦時竹說︰「關鍵還在于制度制約和人員監督,不然再好的經也會讓歪嘴和尚念歪,法國人的話說得不錯——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
「卑職有個不成熟的建議——公費照樣發放,但要在核實的基礎上重新審定,在使用時,還由艦長掌握,但必須依照單證向全艦公布,接受全艦將士監督,若是公費超支,自然應由艦長承擔,若是余留,也不必再上繳,可分成兩份,艦長拿三成,剩余七成交由艦上人員按人頭發放。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公費超支,二來可以避免艦長鯨吞公費的弊端,變暗拿為明補後,對方方面面也可以交待。除去艦長以外的其他人員既擁有了監督的權力,又能享受公費節約的好處,和艦長之間的對立會減少很多,有利于增進上下和諧……」沈鴻烈來了一句,「卑職以為既然現在是民主共和時代,在軍艦上也應該加以發揚,要學習國外增加士兵的民主權利和意識,使得他們真正把自己當作軍艦和海軍的一分子,才會愛軍艦、愛海軍,若國家有難,他們也會奮不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