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忙碌一直持續到迎娶新婦進門前夕。
安錦華坐在桌前做賬,芍藥在旁邊打扇,趙嬤嬤磨墨,案牘右側的高級上放著一大塊冰,下面用盆子接住融化掉的冰水,芍藥扇過來的風帶著徐徐清涼。
太夫人坐在東邊榻上,欣慰地看著安錦華,時不時吩咐牡丹過去添茶續水,又叫廚房熬了解暑的梅子湯。
安錦華足足忙了半個時辰才告一段落,將這一次花費的總額報給太夫人。太夫人樂呵呵道︰「秦家那孩子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
安錦華干澀地笑了笑,太夫人繼而溫聲勸道︰「那件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父親的態度你也知道,他們家其他人如何都罷了,橫豎是你和秦家那孩子過日子,只要他緊著你,夫妻一條心,就比什麼都強了。」
安錦華微微點頭,不禁想起前兩日,秦風找到她誓言坦坦地說︰「此生只娶你一人足矣。」
那神情,那模樣,與前世的秦風幾乎沒有差別,許了她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未來,可未來呢?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沒有未來。
安錦華深吸一口氣,靜虛師太所說的放下是暗指這件事兒麼?秦風或許並非自己認定的那麼不堪,也或許是重生的變故,畢竟前世的自己,身體羸弱,秦風之前也不曾嫌棄過。
而有些事已經不是按照前世的軌跡發展,比如父親續弦,比如自己請了歐陽先生來教軒哥兒,而軒哥兒也一改前世厭學,短時間就進益頗多。甚至于歐陽先生不在的時候,父親會親自教誨軒哥兒。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樣,有些更是安錦華想也沒想到的。雖然是她努力的結果,可無可避免的,因為靜虛師太的話,她的心動搖了。
秦風,安錦華不禁自問,自己還能相信他麼?拋開這些不提,當秦風說出那樣的話,許了她那樣的誓言,她雖沒有像前世那樣緊張地面紅耳赤,又激動的無法言語。但確實,有那麼一瞬,她心動了。
羨慕歐陽先生與歐陽夫人之間的情分和恩愛,她不去求姻緣簽,可心底同樣如少女一般,盼著婚後夫妻恩愛,更憧憬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美好。自己的丈夫,有幾個女人是心甘情願地願意與他人分享的?
「太夫人、大小姐,秦家大公子又來了。」門上的丫頭喜滋滋的跑進來稟報。
安錦華擱下筆,芍藥不滿地努努嘴,嘀咕了一句,「他也太沒臉了,權當咱們府里是自己家不成?想來就來。」
趙嬤嬤瞪了芍藥一眼,心底倒是很高興,秦風三天兩頭地往安家跑,不是送這個就是送那個,雖然跑得勤,可也瞧得出他是真正在乎安錦華的。
太夫人樂呵呵道︰「叫他進來吧。」
安錦華忙去里間回避,隨著秦風的腳步聲傳來,她的心就像被攪渾的水亂哄哄,理不出頭緒。
外頭秦風提著一籃子新鮮水果,說是自家園子里摘下來的,送過來讓太夫人、安錦華嘗嘗鮮。東西不算金貴,難得是那份心。
太夫人十分高興,卻故意板著臉,訓斥道︰「橫豎還有兩個多月就要大考,你不在家好好溫習課業,整天外出,若是誤了大考,就白白辜負了大家的心意了。」
秦風一臉愧疚,恭恭敬敬垂首答道︰「晚輩謹記太夫人教誨,秋闈定然全力以赴,定不會讓太夫人、侯爺、華妹妹失望。」
太夫人微微點頭,留他吃了兩盞茶,就趕他回去了。
安錦華才從離間出來,就有門上的婆子進來稟報,舅爺家三位夫人來了。後天便是迎娶繼室進門的日子,薛氏作為媒人,定然是來尋太夫人商議一些事。
安錦華將三位舅媽迎進來,見過禮後便拿著賬冊去隔壁屋里。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道陰測測地說話聲,「表妹已經不氣了麼?」
安錦華嚇得差點兒丟了手里的東西,扭頭一瞧竟是四表哥夏宏,芍藥與他也熟悉,了解夏宏的脾氣,見安錦華嚇得失色,嗔怪道︰「夏四爺走路都沒聲音麼?這樣突然冒出來,難道沒听過人嚇人嚇死人?」
夏宏只盯著安錦華,語氣充滿了幽怨,活像深宮中被遺棄的怨婦,「前兩日我來找表妹,表妹說不得閑不見,今兒瞧著表妹好像也很忙,怎麼秦家那小子跑來就見了?」
安錦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手里的東西擱下,就叫芍藥收拾出來,繼續沒做完的賬。夏宏見狀,更是不滿,像門神似地立在門邊,繼續道︰「我問門上婆子,那些婆子說秦家那小子隔三差五地來!」
芍藥對此也不滿,可有什麼法子?「那是我們老爺允于的。」
夏宏愣了愣,撇撇嘴湊過來酸溜溜地朝安錦華道︰「我卻沒這樣的待遇,可見姑父偏心,已經把那小子當做自家人了。」
這話安錦華听著著實別扭,抬頭蹙眉不滿地道︰「表哥渾說什麼?」
夏宏眼珠子轉了幾圈,那神情立馬就撥開烏雲見月明,開心地笑道︰「這話我愛听,本來就是八字一撇,還差一捺,沒有那一捺,就成不了一個八字!且那一捺,到底是誰補上還不一定呢!」
安錦華滿頭黑線,芍藥听得一頭霧水,「四爺又打什麼啞謎呢?」
夏宏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搖頭晃腦賣關子。心底已經有了主意,忍不住又賊兮兮地笑起來,讓安錦華起了一身雞皮疹子。
芍藥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略一琢磨,驚呼道︰「四爺莫不是又要打秦家大公子吧?」
「錯!」夏宏果斷否決,高深莫測地道,「上次是我酒後失儀,一直沒給他道歉,如今表妹的氣消了,我這個當哥哥的,也不好繼續擺譜兒,自然是要與他交好了。」
信他就是笨蛋,芍藥猛翻白眼,「莫不是四爺今兒又喝酒了?怎麼說起胡話了?」
夏宏也不生氣,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壞,安錦華深吸一口氣,忽地想起一事來,掐指算了算日子,問夏宏,「二舅今年做不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