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聞言,轉過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司徒逸依舊笑得玩世不恭,仿佛他即將說出的,不是什麼驚世的秘密,他即將獻出的,也不是自己的鮮血。他只知道,他是為了救一個無辜的孩子。
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是他深愛的女人的孩子。
顏雪崖看出金碧輝的不安,意識到此事事關重大,也許要司徒氏一門的安全來交換。即使顧念楠兒,他也有所顧忌。
常百草完全糊涂了。孩子危在旦夕,他的生身父母卻不願救他。反倒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要出手相救。這到底該如何是好?三年前他差點要了楠兒的命,三年後,上天終于給了自己這麼一個機會,他實在不忍好好的孩子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可看碧輝和雪帝的反應,常百草懸在半空的手不知是放是抬。
司徒逸卻是一錘定音︰「請神醫隨我來。」常百草抱起楠兒,就要隨他進去。
「不要!」金碧輝心中一急,叫出聲來︰「司徒逸,我們母子欠你太多,我不要你再做出犧牲。」
司徒逸腳步不停,唇邊卻溢出一絲笑聲︰「碧輝,你我之間的賬,我寧願一輩子也算不清。」一語未畢,人已飄進了內室。
顏雪崖說不清此時心中的震撼。他自認愛碧輝至深,未曾想這世間竟還有此一人,可以為她,甚至為楠兒做到如此地步。他身為人夫,放碧輝一人苦撐三年;身為人父,孩子生命垂危卻無能為力。與司徒逸相比,實在…他毫不懷疑自己和碧輝之間的愛,可他卻開始懷疑,這三年來,和她之間的維系,是否早已抵不過這個男子無私無怨亦無悔的付出。和司徒逸相比,他是否還配得上她。
微涼的雙手被一雙溫暖的素手握住。顏雪崖低頭,正對上金碧輝璀璨的眼眸︰「雪崖,司徒逸是我和楠兒的恩人。」
她朱唇輕啟︰「從今以後,他就是我們家和整個雪國的恩人。」
下一秒,被他用力抱緊。他把頭深埋在她幽香的發際,嗅不夠她散發出來的安心的溫暖。
我們家,雪國的。
金碧輝在顏雪崖懷中閉上了眼,她懷念的,這三年來從未離開的,是他的懷抱。如果可以,她願意付出生命,去交還司徒逸的恩情。
可是我的感情,只專屬于你。
…
內室,司徒逸捋起衣袖,拈起匕首,露出半截手臂。常百草見他如此,心中了然,卻仍禁不住問道︰「司徒世子真要如此?」
司徒逸目光沉毅,割破血管,注視著泛著藍光的血液順著手臂匯聚在碗中——那是楠兒救命的東西。他眉目舒展,露齒一笑︰
「別的我不管,我只知道,這是我視如己出的孩子。」
常百草心中欽佩,一邊取出藥箱配制草藥,一邊暗忖。司徒逸能為楠兒做到這份上,看來對碧輝的感情不假。可惜,造化弄人,他遲了一步,沒有在雪帝之前遇見她。
然而誰又知道,很多年前,那個紅衣少女的倩影,就深深地印在了司徒逸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愛了她十年。終于,還是決定給她自由。
因為他知道,她的心太大,容得下天下蒼生,她的心又太小,小得只可住下顏雪崖一人。他不管他是從前的七皇子還是現今的雪帝,只明白,他才是碧輝愛著的人。她若不愛,雪帝他司徒逸也不放在眼里;她若愛了,平民百姓他也放手。
…
顏雪崖與金碧輝相攜而坐,焦急地在外面等消息。綠意和翠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已經打發其他人一並出去了。
像是過了很久,天邊也露出了魚肚白,常百草終于出來了。
「怎麼樣?」兩人迎上去,連忙問道。
「已經月兌離危險了,再調養兩天,便無礙了。」常百草復又低聲嘆道︰「司徒氏的藍血,果真良藥。」
金碧輝稍稍放下心來,又和顏雪崖異口同聲地追問了一句︰「他呢?」
「司徒世子失血過多,我給他開了藥,這會兒正睡著呢。」常百草只說了一句,便意味深長地看向金碧輝。
顏雪崖並不多言,轉身而去。
卻被金碧輝拉住了衣袖︰「百草爹爹但說無妨。」
常百草心中有些釋然。三年了,他一直盼著碧輝能再叫自己一聲百草爹爹。托司徒世子的福,她終于不怨了。
念此,他嘆道︰「司徒世子睡去前,囑托我交待你一句。」
「你若要走,在他醒來之前。」
那一句「我怕舍不得,會求你留下。」終于被司徒逸留在了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