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偷探媽媽
轉眼入冬了，天空一片雲也沒有，幾片黃葉在大榆樹上做著最後的掙扎。
媽媽給鐵蛋和妹妹換上新織的毛褲。妹妹在鏡子前照個沒完，媽媽也樂個沒完。鐵蛋兒望著媽媽的臉，發現不如以前漂亮了，眼楮比以前「胖」，身體卻比以前瘦，臉色也比從前黑了，就像火爐上煎藥的鋁鍋。
「鐵蛋兒呀，過幾天媽去你姥姥家住幾天，你在家要好好照顧你妹妹。」媽媽疊著衣服。
「去幾天？」
「嗯……不一定，也許幾天就回來。」
「什麼時候去呀？」
「明早。」
「媽，我也去。」妹妹听說要去姥姥家，也著急了。
「媽最近身體不好，去姥姥家養養病，好了就回來。和你爸、你哥好好看家，可別讓人把咱家的大肥豬偷走！」
夜幕很早就拉下來，屋子里黑白電視機射出單調的光芒。
「孩兒他媽，別忘把藥鍋帶上，那鍋熬藥很好用。」
「我這病也就這樣了，就是舍不得兩個孩子。」說著不禁看著兄妹倆。
「別瞎想，好好治，咱還有錢。王大勞力決定買咱車了，明天就辦手續。」
「才用了不到一年，哎，要我說就不治了，花那冤枉錢，以後你和孩子也得生活呀。」
「你別管了，別總在孩子跟前說這話，砸鍋賣鐵也得治！」
第二天一大早，鐵蛋兒領著妹妹上學，拉著媽媽衣襟不忍離去。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哈哈，走吧，上學去。」
好久沒听過媽媽這般爽朗地笑了。
從那一天起，爺仨兒開始了「新生活」︰菜沒有媽媽做的好吃，家里少了媽媽的嘮叨，只有妹妹嘰嘰喳喳講著听不懂的故事。兄妹倆很想念媽媽，就這樣一個月過去了。
「爸，我想學騎自行車。」晚飯中鐵蛋兒突然提了請求。
爸爸先是一愣，然後，點頭答應︰「好，吃完飯就學，爸教你。」
學車過程是痛苦的。平日看大人騎得那麼輕松，一輪到自己怎麼就不听使喚呢？由于車子太高，鐵蛋兒只能一只手扶車把，一只胳膊搭在大梁上，一只腿從車架里伸過去才能夠到腳踏板，伙伴們管這種方式叫「掏襠式」。
鐵蛋兒一晚沒有學會，但他沒有放棄，連續幾天，自行車終于被他征服，當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肘、膝蓋傷痕遍布。
「小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準說。」鐵蛋兒貼著妹妹的耳朵說。
「保證不說！」
「明天周日，我騎車去姥姥家，看媽去。」
「我也去，我也去。」妹妹跺著腳。
「噓，我剛學會騎車，還不會馱人呢，回來給你帶糖行不？」
「那得多帶幾塊，我就不告訴爸。」
「好！」
因為有心事，鐵蛋兒一夜沒睡好。吃過早飯，爸爸去賣煙草，鐵蛋兒偷偷推出自行車，直奔姥姥家。
長長的黃土道平整得很，車胎壓在黃土道上，沙沙作響。兩側光禿禿的楊樹飛快向後移。半小時左右，熟悉的村子閃現在前面。鐵蛋兒的腳踏板頻率並沒有加快，反而減慢。他停在村頭，此時才發覺右胳膊長時間搭在大梁上，卡出紅紅的血印子。他很想見媽媽一面，然而，就要見到媽媽時，卻猶豫了。
「今天來姥姥家是偷著來的，而且把家里的自行車騎來了，丟下妹妹不管，豬沒喂，雞鴨餓得直叫，這可是不小的錯誤，媽媽不罵才怪呢。」鐵蛋兒一邊想一邊慢慢地推車往前走。
「我還是偷偷看一眼吧，在門外偷看，她們也不會發現我來了。」想到這，他又擺起「掏襠式」。
「不行，萬一被媽發現了怎麼辦？媽是來養病的，不能惹媽生氣，還是回去吧。」鐵蛋兒把車把一拉，車輪在寬闊的黃土路上軋出兩條弧線，向家的方向駛去……
鐵蛋兒有些不甘心︰「我可以先找小君，讓他給我做掩護……不行，那樣，舅媽就知道了，肯定告訴媽。」
回去的路感覺比去時短得多，不一會就到家了。鐵蛋兒無精打采地推車進院。妹妹在跳皮筋，看到哥回來，連忙跑過去︰
「哥，看到媽沒？」
見妹妹沒有開口要糖，鐵蛋兒倒是很高興。
「我沒去。」
「不信，那你騎車去哪了？」
「我練車去了，騎到村頭就回來了。」
妹妹撅起嘴，明顯很失望︰「那我的糖呢？」
「沒去成哪來的糖？」鐵蛋兒沒好氣地說。
「哼，大騙子！等著瞧吧。」
鐵蛋兒坐在屋檐下揉著紅腫的胳膊，很後悔沒有看到媽媽。爸爸踏著晚霞回來了。
「爸，我哥今天偷著騎車去姥姥家了。」妹妹說著還瞪了鐵蛋兒一眼。
「啊？真的？老兒子，你真去了？」
「沒，沒去，我妹瞎說。」
爸爸看著鐵蛋兒臉上有汗水淌過的痕跡，胳膊上有紅印，還有身上的塵土，一下子明白了。
「那，看到你媽沒？」爸爸態度很和氣，並沒有要批評的意思。可能爸爸也知道，兒子想媽，什麼錯都可以原諒。
「沒有。」我怕媽看我偷跑去生氣。
「你這孩子，好不容易去一次，咋就不去看你媽呢？你媽一定特高興。」
「我媽生我氣，病就不好了，病不好就永遠也不回家了。」鐵蛋講述著自己的推理。
爸爸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但卻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半晌，爸爸說︰「明兒我把你媽接回家養病。」
妹妹手舞足蹈︰「媽媽要回家嘍！」鐵蛋兒也很意外，他覺得今天犯了一個正確的錯誤。
西邊的火燒雲不時變幻著，一會變成駿馬，一會變成雞鴨，最後變成一輛自行車，車輪後卷起幾朵紅雲，那是因為鐵蛋兒騎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