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近消瘦了許多，一大早準備騎自行車出門。鐵蛋兒扒著窗戶望著爸爸的背影，在初冬的冷風中顯得那樣單薄。
「咦，奇怪，今天爸爸怎麼沒馱煙草？」鐵蛋兒很納悶，于是跑出去。
「爸，你今天不賣貨了？」
「嗯，今天把你媽接回來。」爸爸拍打著車座上的灰塵。
鐵蛋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也並不意外，因為爸爸是個講誠信的人，他說過接媽回來，就一定會去接。
「好好照看你妹妹。」爸爸說著推車走出大門。
鐵蛋兒蹦著跟在後面，仿佛也要跳上車座跟去，他一直送出去很遠，直到爸爸消失在村口。他才想起來，應該把這個好消息與妹妹分享，兄妹今天特別高興，二人在大門口玩起來，這樣可以第一時間看到媽媽。
門前的大榆樹光禿禿的，一只大喜鵲在枝頭上喳喳地叫，節奏那麼明快，音色那樣悅耳。
「哥，媽！」妹妹叫著。
鐵蛋兒拉著妹妹飛向迎面駛來的自行車。爸爸看見兩個孩子直沖過來，剎住車，把媽媽扶下來。媽媽一臉微笑，氣色那麼好。
「想媽沒？」
「想！」二人早已陷入媽媽的臂彎，爸爸推著車樂得合不攏嘴。
與媽媽分別三個多月了，媽媽的容貌有了大變化︰曾經圓潤的臉龐變得和爸爸一樣瘦，面色發黃，眼楮更腫了。
「媽，你病好點沒？」妹妹問。
「好多了。」媽媽撫模著妹妹的頭。
「媽，你得的什麼病呀？」鐵蛋兒早就想問個清楚。
媽媽和爸爸相互對視一下，說︰「小病，都好差不多了。」媽媽笑得很不自然。
「那為什麼要換腎？」鐵蛋兒打破沙鍋問到底。
「誰說的？」
「你們說的，腎要不換就活不了了。」
爸媽表情很復雜。
「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好了，不用換腎也沒事。」媽媽編著謊話，還故意睜大眼楮，裝作很有精神的樣子，以表示大病痊愈了。
鐵蛋兒這才稍有放心︰「那你這病叫什麼名？」
「媽這病呀，啊……」
「你媽得的是腎炎，就是腎發炎了，吃藥就好。」爸爸接過話來。
「好了，和妹妹出去玩吧。晚上媽給做好吃的。」
看著兄妹倆出去，爸媽才松口氣，他們對孩子們也只能盡量隱瞞，不想讓他們的童年比別的孩子少什麼。
從那天起，鐵蛋兒特別關注「腎炎」這個名詞，他想知道什麼辦法能治好腎炎，當然他會向樸洋咨詢。
「我媽得了腎炎病，你知道怎麼治嗎？」
「沒听過，不過我可以問我姥姥，她知道的可多了。」
「那你今天就問，怎麼治，我想讓我媽快點好。」
「等我好消息吧。」
第二天，樸洋約鐵蛋兒上學，路上，鐵蛋兒迫不及待地問結果。樸洋則眉飛色舞地講起來。
「我姥姥說那病不是大病，還有偏方呢！」樸洋顯然很得意，感覺自己很夠朋友。
「什麼偏方？快說。」
「蓖麻籽煮竹葉。」樸洋一字一頓地說。
「哦，這兩樣我家都沒有。」鐵蛋兒有些失望。「我這幾天得想辦法弄到蓖麻籽和竹葉。」
「竹葉好弄，我爸工作的糧庫有很多新掃帚，上面有好多竹葉，只不過不新鮮，干巴巴的。」
「行行行！你幫我弄，越多越好。」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了。但是蓖麻哪弄呀？」
這可確實難住了他們。二人邊聊邊向學校走去。正所謂，有心人，天不負。猛然間他們看到老麻家高大院牆里赫然挺立著兩棵蓖麻，時值初冬，蓖麻葉子已枯萎，但幾大串蓖麻果精神抖擻。
「看！」鐵蛋兒扒著牆頭向里張望，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怎麼辦？偷？」樸洋看出了鐵蛋兒的心思。
「你說行嗎？」
「有什麼不行？為了哥們，我陪你當回小偷！」
「他家還有條大黃狗呢，老凶了，你不怕？」鐵蛋兒問。
「不，不怕，我踢飛它。」樸洋嘴上說著狠話，可身體已經向後退了。
「好，我們先上學，晚上行動！」
今天，老師講的是方程，看著黑板上的「X」就像一粒粒蓖麻籽，這個未知數最能代表他們心里的感受，能否成功，也是未知的結果。鐵蛋兒人在教室，魂兒早已飛走了。
終于挨到了晚上，鐵蛋兒約好樸洋在老麻家院牆外轉悠。他們怕人懷疑，故意在那玩起彈玻璃球，心想︰「天快黑吧。」
夜幕降臨！
「走！別出聲！」鐵蛋兒早已等不及了。
他們模到牆根兒，扒牆便翻，可是牆太高了，兩腿一頓亂蹬也沒翻過去。
「來，你踩我背，你先上，再拉我上去。」樸洋為了朋友真可謂兩肋插刀。
鐵蛋兒踩著樸洋的肩膀向上攀。
「你蹲住呀，別晃，就差一點。」
「說得輕松，你也得減減肥了，比你家的豬還沉。」樸洋咬著牙。
鐵蛋兒沒有心思斗嘴，終于翻上來，騎在牆頭上，看到幾串蓖麻籽離自己那麼近︰褐色的外皮上長滿了刺，有的裂開了縫，露出蓖麻籽，那種子似乎要蹦出來。
「喂，你不用上來了，我能夠到了。」鐵蛋兒壓低了聲音，伸手便折下兩串蓖麻。「接著！」鐵蛋兒把戰利品扔了下去。
樸洋揀起來說︰「下來吧，一會被大黃狗發現可慘了。」
也不知是怕大黃狗咬，還是想早點把贓物拿回家，鐵蛋兒從一人高的牆上直接跳下來，落地不夠輕盈，發出「咕咚」一聲，驚擾了大黃狗，緊接著傳來瘋狂的狗叫。二人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家，鐵蛋兒把贓物插在房檐下，沒有讓父母知道。
爸爸起得很早，打掃完院子，一抬頭便看到兩串蓖麻籽。
「鐵蛋兒，這是你弄上去的吧？」爸爸很嚴肅。
「嗯。」
「在哪弄的？」
鐵蛋兒不吱聲。
「偷的吧？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也不準拿！你都不記得了是嗎？」爸爸指著鐵蛋兒的鼻子罵著。
「怎麼了這是？大清早的。」訓斥聲引來了媽媽。
「偷東西，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爸爸拿下那兩串蓖麻籽。
「那可不對，你偷這破東西有啥用呀？」
「就算是再破的東西也不行，小時偷針，長大偷金。說，你偷這東西干啥？」爸爸越說越氣憤。
「給媽治病。」鐵蛋兒從嗓子眼兒里擠出幾個字。
爸媽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跟媽說，誰說這東西能治病？」
「樸洋他姥姥說的，還有竹葉，放一起煮水喝治腎炎。」
爸爸扭過頭去，把蓖麻放在窗台上，回頭扔下一句︰「那也得送回去。」
媽媽的眼眶濕潤了，蹲子︰「媽病好了……」
樸洋跑進院子，找鐵蛋兒一起上學，同時，手里捧著一罐頭瓶竹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