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龍添翼以勝利者的姿態覲見任副司令的時候，他絕對想不到，等待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你讓自己的士兵長時間浸泡在水里的舉動，已經被多個人反映了。他們說你是冷冰冰的指揮員，缺乏對士兵的關愛，缺乏對戰士最基本的感情。」任副司令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龍添翼極為難受。
「首長，我的這種做法，在某些人的眼里，確實比較殘酷。但您知道，戰爭本來就是很殘酷的，戰爭本來就是不講人情的，所以我們的訓練就不能太軟，就不能太過于人性化。如果我們的士兵，總是在溫室中嬌寵著，那麼早晚有一天，他們將在外面的風雨里夭折。」
「龍添翼，你的眼里，難道就只有勝利嗎？無論你的部屬付出多大的代價，犧牲多少的身心健康，你都視而不見嗎？你到底為了什麼，為了升遷，為了調動？」任副司令目光銳利。
「首長，首先我要聲明，這場演習不是為我龍添翼一個人打的。」龍添翼不卑不亢地說道︰「作為軍人，當然要追求勝利了。如果不能取勝，那國家花這麼多錢供養我們，干什麼？但是作為一名老兵，我從不敢妄談勝利。我只希望通過這場演習，能讓我的部屬們，少轉業幾個人，少退伍幾個人；我只希望通過這場演習，能為咱海軍部隊的建設，多提供些思路，多提供些參考。我們的海軍，已經很多年沒有打一場大規模的海戰了，我們總是有太多的思維定勢，有太多的固定頑疾，我們中的很多人，總是想當然地去思考戰爭，想當然的去開展訓練。我的這次非常規的戰法，非常規的勝利，就是希望能給大家，提個醒兒。」
「提什麼醒？」任副司令很有深意地笑笑，「你那‘人間魚雷’的恰當運用，固然是取得了演習的勝利。可你認為，在真正的戰爭中，我們會使用這種泯滅人性的武器嗎？」
「作為指揮員，我不會讓我的戰士去做這種魚雷肉彈；但是作為一名軍人，在敵強我弱的態勢下，在國家處于危難的情況下，我寧願去做一個肉彈，來扭轉整個戰局。」面對責難，龍添翼非常地鎮定。
「你的這種思想，很危險。」任副司令的口氣很微妙。
「首長，在抗日戰爭期間，當我們的部隊遭遇日本鬼子的坦克時，我們不是有很多戰士自發地攜帶手榴彈，與敵坦克同歸于盡嗎？我的這種‘人間魚雷’的做法，與那種拉響手榴彈沖進敵群的做法，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嗎？」
「那可不一樣。」任副司令輕輕地搖搖頭。
龍添翼不知道的是，任副司令現在有他的苦衷。龍添翼在演習中，用那麼破舊的裝備，打贏了基地重點培養的干部高大全，這不是在打基地主官的臉嗎？確定要讓這艘登陸艦報廢的，是基地主官；確定要讓龍添翼他們轉業的，又是基地主官；確定高大全是人才要盡快提拔的，還是基地主官；如果這個時候推翻了主官的已有決定，讓這艘登陸艦不報廢，讓龍添翼等人不轉業，讓高大全不提拔的話，自己的這個副職，還怎麼和主官共事？須知，在官場上，副職的權力是由正職所賦予的；副職如果想要轉正，也需要正職的極力推薦。所以聰明副職的做法，向來都是功推給正職，過攬給自己。讓主官下不了台，就是讓副職自己下不了台。
其實任萬楠這個人，並不是一個官迷心竅的人，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提高基地部隊的戰斗力，如何更好地為海軍的建設服務。對基地的很多弊端，任萬楠早就想大刀闊斧地改革。但改革的前提，是你必須要有主官的位置，有主官的權力啊！
很多人都不理解這樣一個現象，那就是為什麼同樣的一個人，他在做副職的時候是那麼地無所作為，剛接手正職位置的時候，也是那麼地堅持繼承，缺乏創新；可一旦他的正職位置穩定了，這個人的能力就突顯出來，做出許多卓絕超凡的事情來。難道這個人的能力，是忽有忽無的嗎？
其實道理很簡單，這個人在做副職的時候，是該精明的時候精明，不該精明的時候糊涂。他如果總是搶主官的風頭，讓主官顯得平庸無能的話，那麼他副職的位置，也不可久保。同理，剛接手正職位置的時候，他手下的大多數人，都是原正職領導提拔任用的，都是對原正職領導很有感情的。如果他這個時候繼承得少，創新得多，推翻太多前任決定的話，難免會引起這批下屬的不滿，動搖自己剛剛獲得的位置。只有這個人在正職的位置上坐得久了，在培植了不少自己親信的前提下，他才可能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他才可能真正展現自己的政治才華。所以為官者，千萬不能心急。他必須既有雄才大略，又能審時度勢，既有報國熱忱，又懂官場權謀，既能為民請命，又能隱忍不發。正如《三國演義》所言︰「……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作為任萬楠這個人，他很欣賞龍添翼；作為任副司令，他必控制龍添翼；當然，如果有一天他能成為任司令的話，他必重用龍添翼。盡管任副司令對潛規則早已深惡痛絕，但他還是不得不考慮潛規則的事兒。任何人，除非你不涉足官場，否則你必須顧慮潛規則。
任副司令在心底，早已暗自發誓，有朝一日自己坐穩了基地司令員的位置，一定以提高部隊的戰斗力為根本出發點。一切的訓練考核，都以實戰的標準來衡量；一切的科研裝備，都以實戰的要求來取舍；一切的人事提拔，都以實戰的對抗來抉擇。至于關系門路權謀斗爭這些潛規則，通通見鬼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