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是淡淡笑著將掌心收回的,他說,蘇莫染,我會等你來取走鑰匙的,在那之前,你欠我的,就得按我的方式來償還。
那一天回去之後,我從衣櫥的角落掏出了一個黑色防塵袋。打開抽繩,里面是一件純白的小禮服。那是我為二十歲的自己設計的婚紗,爺爺專門讓人帶著圖紙飛到巴黎趕制的,然而最後我卻沒有來得及穿上它。
「為什麼要後天就結婚?這麼趕的時間要怎麼準備?!」
「蘇莫染,你有完沒完,你覺得這樣的婚禮有什麼地方值得準備?」
「司南!這是我們的婚禮,一輩子只有一次,我絕不同意這麼簡單草率!而且,我爺爺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也不會同意的!」
「哼,一輩子……你倒是將這三個字看的太簡單。一句話,後天結婚,否則……」
「好,後天就後天!」
「那老爺子那邊?」
「我來說服!司南……你會介意自己的新娘沒有一身優雅美麗的婚紗麼?」
「介意?蘇莫染,你不配……就算穿著再華麗,也改變不了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所以就這樣吧,不要讓我更恨你。」
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里都是司南的臉,那些年我曾裝作看不見的表情卻在夢里逐漸清晰,最後卻又歸于模糊。夢醒時,一身涼汗浸濕了睡衣,空洞的腦海里只記住了他說過的那一句「蘇莫染,如果當年的你是這樣的,我想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待我開車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半。文茜和小K一早等在了我的辦公室里,他們見到我的時候,眼神曖昧卻掙扎,也是這個時候我才恍然,我和司南不過是在一起呆了一個下午的時光,卻像半輩子那麼綿長。
「蘇姐,你不知道昨個你離場後,老板發了一通脾氣,那火力直逼十三級風暴,場面那叫一個壯觀!」小K一臉迫不及待想要和我分享八卦的表情首先耐不住湊到了跟前來,繪聲繪色地說道「那個陳總監,從頭到尾灰頭土臉的,哪里還有平日里半點囂張氣焰!」
「去,就你這點小心眼,還好意思在蘇姐跟前賣乖。」文茜顯然不待見小K的對這件事的看法境界,她看著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听說,這事還鬧的挺大,劉明光和老板談了一徹夜,就在半小時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公司。可靠消息,這一周他的所有戲份、通告全部叫停,對外全部宣傳身體不適。」
「哦?」我挑眉,顯然對文茜的消息更為感興趣。畢竟小K所說的都在我的料想內,毫無亮點。「這麼說談出結果了?」
「哪啊,據說那個劉明光一口咬定這事和他無關,還聲淚俱下的說自己是被誣陷冤枉的。」文茜說「據秘書室傳來的最新消息,韓總剛剛致電那家林梓煢口中的酒吧,向他們要了錄像帶子了。你說,這是不是擺明說了,老總是打算相信那林大小姐的說辭了?」
「這可不一定。」我淡淡笑著,將桌前的文件整理清楚,隨手拎了一份在手上「現在最關鍵的還在于找到證據,證明林梓煢在撒謊,又或者,證明劉明光真的做了。」
小K想了想,問我「蘇姐,如果是你,你會相信誰?」
「我?我想昨天會議上,陳總監的回答就是我的選擇。」我微微笑道,出門朝頂樓韓東陽先生的辦公室走去。聲東東來。
辦公室里文茜和小K的對話直到很久之後才結束……
「唉,那陳總監昨天不是裝二愣子充啞巴麼?他說過什麼話來著?」
「讓你看八卦也能神游!還不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表面化,說什麼在證據出來前,選擇相信自己手下的藝人。」
「嘖嘖,還真看不出陳平還能說出這麼句人性化的台詞來。」
「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說的時候氣勢不足,眼楮還跟粘了不干膠一樣離不了那林梓煢。」
「唉,還真又是一對叫人跌破眼鏡的情侶……說真的,我還是打心底同情陳總監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時候還真不叫那麼回事。」
「喲,小K同志,今個怎麼這麼感慨?不對哦,看你小子最近春風滿面的,老實交代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
「什麼叫又……讓我家那位听見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你活該……」
韓東陽的辦公室的燈依舊亮著,一向主張節儉綠色辦公的他,早上除了天氣原因是不會輕易亮起燈的,我遠遠看著那白色朦朧的燈光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敲門,听到他沙啞的聲音喊了請進後,我才推門而入。
「莫染,怎麼是你?」韓東陽顯然有些吃驚我的出現,隨後失笑道「現在倒和我客氣了,你何時進來前還敲過門?」
我亦笑道「這不是听說了某人昨晚徹夜未眠,擔心你正在休息怕打擾了。」邊說著,我從咖啡機里倒了一杯咖啡遞給他。
「謝謝,我倒是真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全數放下,好好睡一覺。」韓東陽自嘲著指了指一旁小山堆高的錄影帶「可惜,時間和現實都不允許。」
「還在為那事糾結?」我輕聲問道,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
「你怎麼看這件事?」韓東陽似乎斟酌了半晌,還是問了出來。
我想了想開口「這事目前不好說,林梓煢的話是需要打個折扣相信,但畢竟是關乎女人聲譽的事情,以我的了解,她即便再變再不折手段,也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拿這種東西做賭注。」
韓東陽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再者你知道的,這樣的問題一旦被放大在公眾面前,我們沒有半分勝算。」
「恐怕就連即將要殺青的電影名聲也會不同程度的受到影響,畢竟這樣一件丑聞的男女主角一個是電影的女主角,一個是男二號。」我將心底的擔心托盤而出,雖然明白韓東陽其實早就將這里面的相關利害關系想的很是透徹了。
可,有時候,將一件事想的太過明白和透徹,往往會讓自己鑽進死胡同里,找不到出口。
「現在我們騎虎難下,承認了,大劉那邊想必也會鬧上一番,更何況,到現在還沒有模清楚林梓煢上演這麼一出戲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如果不承認,你也听到了,林梓煢已經放了話,三天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三天後,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又要苦笑地看著報紙頭條了。」
韓東陽說的很是無奈,這本就是一道難解的題。
「對了」他忽然想起,眼神有些猶豫卻終是看向了我「昨天,和司南談的怎樣了?這個時候,公司里亂成一團,如果連他也給我鬧情緒,那後果不堪設想。」
談?我努力想了想,昨天我和那個男人還真算是敞開了心扉,談了一番。雖然談話的氣氛一般偏冷,談話的內容和韓東陽關心的問題搭不上半點干系,但,我們確實談了,在過去的時光里,記憶的長河里談了。
可結果呢?也許並沒有所謂的結果,就好像此刻我無法告訴別人,我和司南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種錯綜復雜的關系,是愛,是恨,是羈絆,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手。
「他應該沒問題。」我苦澀地笑著說「那大少爺脾氣一貫如此,誰也奈何不了,你也別當回事。」
我說話的時候說的極是順口,卻沒有想過對面的韓東陽听到後的感受。也是許久等不到他的回應,我才詫異的看向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韓東陽的眼神撲朔迷離,帶著幾分感傷和了然。他說「莫染,那這幾天只有麻煩你多盯著司南那小子些了。如果可以,你看看能否從側面安撫下林梓煢的情緒,我想司南對她來說,還是不同的。
你走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這幾天不要來找我了,等這件事解決了,我會去找你的,有些話,其實早就到了說清楚的時候了。」
韓東陽轉過皮制高級靠背椅,擺出了一幅送客的架勢。
我知道他心里裝了太多事,本想找個借口上來安慰他一番的,可最後卻不知道為什麼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他,對我關上了心,拒絕入內。Pxxf。
羅珍妮曾說過,我和韓東陽之間的緣分太過奇怪,若真要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也許那一句網絡上甚是流行的話勉強可以拿來一用--在錯的時間里,遇見對的人,最後……只能是一聲嘆息。
我點頭,將手里的文件輕輕放在了他桌前。「周沛沛第二張專輯的大致企劃案我放在你桌上了,不著急,等你空了再看,我等你的回復。」
「嗯……」淺淡的聲音從皮椅後傳來,帶著濃濃的疲倦。
「韓東陽,記得好好吃飯,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吃飯睡覺,這是當初你告訴我的,現在我轉送給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再見。」
再見……我關上門,忽然覺得心底被抽走了什麼似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和落寞。
他將他從欣賞到防備的司南交給了我,還說會來找我,會將話說清楚。當一個男人這樣說的時候,但凡有點感情經歷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種無形的疏遠,是另一種方式的拒絕。而我已然過了三十,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七年,更是看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