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去,接連不斷地雨絲里,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上依舊是那看不見表情的五官。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從那一雙眼楮里看到了一絲笑意和嘲弄。那一刻,即便是嘲笑,我都在心底有些雀躍,雀躍終于見到了這個男人不一樣的表情。
「你干什麼裝好心!有本事,你別回來啊!」我扭過頭去,擰巴著嘴要強,眼神卻止不住偷瞟那一雙修長地手臂,生怕它再一次憑空消失。
司南冷哼了一聲,大有作勢掉頭就走的姿態。眼見著那一雙手臂又有要收回的趨勢,我趕忙一把抓住,腳下一刺痛,差點又要跌坐回去時,被他牢牢抓住。
那一刻,濕冷的袖子上透著他的溫熱體溫,竟覺得十分溫暖。
「你放開我,我可以自己走!」頓了頓,我開始掙扎,想要掙月兌司南的手。在蘇莫染的詞典里,從來沒有「有求于人」這四個字。子麼大還。
司南沒有說話,眼神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又轉而看了看我的膝蓋,然後背過身去蹲下。
「你……干嘛。」我問,有些尷尬。
他不語,只是安靜地蹲在那里,任雨一點一點地打進他的領口里僵持了半晌,我終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趴了上去,兩手緊緊纏繞著他的脖子,嘴里還不忘嘟囔「鑰匙,別忘了把鑰匙撿回來,丟了爺爺非要了我們小命不可。」
司南轉身,伸手撿起了鑰匙,這一次卻沒有再塞還給我,而是順手放進了褲子口袋里,然後將我背緊,一步一步朝別院走去。在他轉身的那一瞬,我好像隱約听到了一聲似有似無地嘆息。
第二天,我和司南光榮雙雙病倒,爺爺急的敲著拐杖問警衛官昨晚上這兩個小祖宗究竟都干什麼去了,看著警衛官支吾著說不出來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那個黑臉悶葫蘆其實倒不壞,至少他沒有將我連跌了兩跤的糗事說出來,而在這第一回合的較量里,我終是贏了,因為他收下了鑰匙,再沒有還給我。
那個時候的我,尚且不知道,便是這樣一出鬧劇,那個叫司南的男人就已然在我心底留下了痕跡,痕跡好像一株爬藤,肆意地在陽光下蔓延,直到有一天,成了一片綠蔭時,我才驀然發現,可為時已晚。
司南住進家里,對我來說唯一的改變,就是爺爺不再整日丫頭丫頭地喊我了。這叫我好生傷感……就連暮春齋里的小丫頭片子暖暖,不過幾歲的小姑娘,就知道「棄暗投明」整日流著口水跟在司南的身後要抱抱。
司南依舊冷著一張臉,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改變還是有的。比如,他偶爾會在街角的巷子口等遲歸的我回來;會進書房陪著老爺子下幾盤象棋,偶爾吃了敗局的爺爺嗷嗷大叫,他卻也不手下留情;他也開始會滿臉隱忍地接受暖暖小朋友濕塔塔地示好,偶爾會眼角微微上揚,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zVXC。
而當我發現自己開始習慣性地視線跟著司南走,會因為他的蹙眉而撓心,因為他的微笑而歡快的時候,卻偶然听說他有一個交往了三年多的女朋友,叫林曉雅。
那是一種一直認為只屬于自己的玩具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這玩具不屬于你,不過是借給你玩一玩而已,終究是要還給別人的感覺。我覺得很糟糕,糟糕到我開始煩躁地亂發脾氣,動不動就找司南的茬,有事沒事地對他冷嘲熱諷,就連爺爺在場也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我想,其實有些傷人的話我也不願說出口的,就好像刺蝟一樣,傷人終傷己。可那時候的蘇莫染不懂,只知道一味用蠻狠的大小姐脾氣來留住可能隨時溜掉的玩具。
爺爺為這事專門找我聊過,他問我是不是真的那麼討厭司南。
我想了想,半天才期期艾艾地搖了搖頭。
不討厭,我想那種感覺稱不上討厭,或者可能還是一種喜歡,一種對玩具愛不釋手,迫不及待想要佔為己有的喜歡。
爺爺忽然笑了起來,他玩味地說,我的傻丫頭,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了。他還說,不討厭的人,就是喜歡,就不應該這樣肆意的傷害,終有一天我會後悔今天這些月兌口而出的話的。
「什麼是喜歡呢?」爺爺說我喜歡那個黑臉悶葫蘆,我不懂問道。
爺爺一怔,顯然也沒有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想了想,思緒好似飄遠「喜歡啊……喜歡就是見不到的時候,心癢難耐地想見到,可在一起了,卻忍不住想要挑戰對方的底線,哪怕只是簡單的拌嘴,只要對方的視線能一直停留在你的身上,就心滿意足。喜歡還是你總是時不時地想起那個人,也是出了事後第一個想起求助、訴苦的人。」
喜歡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佔為己有,再不願撒手。
爺爺說的喜歡對我來說太過陌生。在過去,我也有喜歡的男生,但最後大多分手散場。不是他們不帥不溫柔,也不是他們不愛我,對我不好。是我,討厭憎惡這種虛偽的愛情,透著濃濃的利益和權術。幾乎每一個交往的男生,到最後,總會想著各種法子來拜見蘇老爺子,還帶著一大堆不知值多少鈔票的禮盒,一臉諂媚地說著笑納。
可是這些我厭惡的因素在司南的身上卻全然找不到,難道這就是喜歡?!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我想爺爺說的對,我不討厭司南,他沒有刻意的接近我,甚至相反,他還巴不得避開我,逃的遠遠的。我不討厭司南,他也沒有想方設法的討好爺爺,甚至相反,明明陪爺爺下象棋的時候,水到渠成的拍馬屁卻成了兩人嗷嗷叫著掐架,誰也不讓步。我不討厭司南,也許因為他雖然冷酷著一張臉,卻總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在雨夜,在深夜,在某個可能連我都不知道的下一個轉角。我不討厭司南,甚至在听到他有女朋友,第一次嘗到了吃醋的滋味,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在房間里想了許久,終于想通的我,歡快地從床鋪上一躍而起,也不顧已經是晚上11點多,來不及敲門,就這麼沖進了司南的房間里,想要告訴他我想通了,我不討厭你,我喜歡你……
司南正洗完澡從浴室里走出來,圍著浴巾和我「坦誠相見」。我尖叫著猛的拉上門,背靠著門大口喘氣,臉不自覺燙熱起來。
門在幾分鐘被拉開,司南一臉鐵青地看著猶站在門前,不死心的我,此刻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我的臉卻越發紅了起來。
「這麼晚找我什麼事?」他說,口氣冷淡。
我卻因為想通了一些事情,早將這些冷漠、淡然甚至是嘲諷都拋諸在了九霄雲外。爺爺說過,喜歡一個人,就要全身心的投入,包容他的缺點,原諒他的一切。
「我……有話要和你說。」我咬牙說,低頭,不敢去看他的眼楮。
「有什麼話明早再說,很晚了,我要睡了。」司南作勢要將門關上,絲毫沒注意到今天的我說話至少溫柔了幾分,摻了幾絲女人味來。
這一點認識讓我沮喪萬分,一賭氣,和他對峙著,推開門,大步走到了他的床邊,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司南不說話,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一閉眼大聲說道「司南,我想我喜歡上你!」
司南微楞,半晌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作。後來,在許多年後,司南笑著告訴我,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強悍的告白,沒有半點前戲,也沒有劇情預告,明明前幾天還在和你慪氣,撒野,忽然就跑來,坐在你的床上大聲說喜歡。
我見被告白的男主角半天沒反應,干脆抱著一不做二不休地態度,再度說道「喂,你到底有沒有听到!我說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和你過一輩子!」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告白,卻一下連帶著連求婚也拼上了。也許是年少輕狂,滿腔青春熱血,所以在愛與恨面前總是顯得特別的干脆。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是在三十歲的時候遇見司南的,即便同樣心動了,我還會這樣義無反顧地告訴他,我喜歡,想要嫁你,想給你生個娃一輩子攜手走下去麼?
答案肯定是不會。
三十歲的年紀有它的矜持和內斂,正好像不是誰都有過肆意放松撒野的十九歲一樣。三十歲的蘇莫染,注定會錯過一見鐘情的司南,而選擇日久生情的韓東陽,甚至,對司南,連動心都不曾有。所以,我和爺爺說,我不後悔,不後悔在自己的十九歲,在女人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里,遇見了他。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堂堂蘇老爺子的寶貝孫女的第一次告白卻慘遭滑鐵盧,因為司南最後終是開了口,神情淡漠依舊。
他說「出去,我不喜歡你。」
*****繁華夢燼*****
二更在晚上,白天小夢要上班,但是能回復親們的留言,矮油,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