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室出來時,我低著頭,眼前出現了一雙深藍色的男式拖鞋。
我仰頭,疲倦不堪地向第五凡扯了扯嘴角。
他抱著衣服走進浴室,擦身而過時,他輕不可聞地說︰「在這個家里,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罩在睡裙下的身體僵了僵,捏著拳去了洗衣服的陽台。
那些難以打理的衣服,我都收在了行李箱里。也許,我該找個時間去二手市場賣掉,反正,留著,也沒機會穿了。現在,我正需要錢,賣掉一些不需要的東西,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辦法。
洗衣機轟隆轟隆地響著,我坐在一旁的小木扎上,看著它隨電動機的頻率共振。我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講話越來越少,是我想得多了?還是給我說話的機會少了?
第五凡的聲線低沉而又沙啞,「在這個家里,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自由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細想之下,又品察出不一樣的味道。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我見識過伊文寬泛又懶散的教育方式,那是幾乎為零的管教。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沒人有會管你,也就意味著,沒有人,會真正地關心你。我後知後覺地醒悟到。伊文對第五凡不是我認為的溺愛,而是,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滅!在將近二十年(也許不止,我也不知道第五凡現在是幾歲了啊)的時間里,伊文只是給了他一個家的空殼。伊文從未關心過他,那,這與生活在孤兒院有什麼分別!
又想起剛到的那晚,伊文給我們布菜。是很公平,但,也只是禮貌的客套,那是他上半輩子在商界養成的習慣,只是禮貌,而已。第五凡之所以從一開始就表現出的不耐煩,大概,就是受夠了伊文虛偽的笑吧。所以,他不給我好臉色,他排擠我,他想要把我逼回去,逼回那個真實的家里。
第五不是怪我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而是,要讓我看清這個家庭。我被伊文虛偽的笑容和外交辭令迷惑,自以為幸福的樣子,一定很可悲。
可是,我回不去了。除了這里,我再也沒地方可去了。
「夙兒。」
背後傳來一聲輕喚,伊文站在我身後。
我迅速收拾好心緒,盡量平靜地說︰「有事嗎?爸爸?」
他搬了把椅子過來,和我並排坐著,手不自覺地撫在我背上。一旦心中起了芥蒂,我便偽裝不了多久。我將馬扎挪了挪,和他面對面地坐著。
他委婉又滿是歉意地表達了,家里沒有錢給我付那五十萬的意思。我突然明白了,第五那種不耐煩的心情。我看著地面,輕輕說道︰「爸爸,你不用擔心,我,可以自己掙的。我今天已經開始打工了,一個月五千,大概……十年……這樣就可以還清的。」
十年,我的十年青春,就被他理所應當地出賣了。他抱歉地笑笑︰「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是的,一句相信,就擺明了他不會管我的態度。自生自滅。
我居然也學會了虛偽的笑容。我沖他聳聳肩,哈哈一笑,晾好衣服回了房間。
十年,我有些沒底了。很明顯,那所學校根本不值的我用十年的血汗去填。我要想個來錢更快的辦法,有什麼方法可以迅速積攢到五十萬?
有一個地方,我,去過的,利潤的確豐厚。
第二天,我奇跡般地沒有受到任何排擠。非但如此,我所到之處,人群立馬分散開來。試想一下,熙熙攘攘的操場,在人擠人,腳踩腳的情況下,眾人竟然空出足夠的位置讓我行走。這樣的特權,恐怕,只有我一人擁有了。
哦不,和我一樣的,還有他。
付沐辰慵懶地伸著懶腰,打個大大的哈欠向操場走來,看樣子是剛睡醒。MD!我們都上了兩節課,他才一副剛起床的樣子!與我不同,他的周圍是驚艷般地崇拜和小心的追隨,我這里是恐懼的避讓。
我不知道,在這個學校,他到底是有多風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學校里的人突然都像吃錯藥一樣,避讓我。
「伊夙同學。」
他薄唇輕啟,叫住了我。是我打了你,你特麼是想打回來嗎?!我不屑地站在原地,等他靠近。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這筆賬,遲早是要算的。
「听說你欠了學校五十萬巨款啊。」
眾生嘩然,五十萬誒!
五十萬,就叫巨款?我有些好笑地回望他︰「昨天,我沒記錯的話,被揍成豬頭的……」我皺著眉裝作思考的樣子,「那個某某的同學,對,就是你,也是在場的啊。」
「付沐辰,我說我叫付沐辰!」
「啊哈,抱歉誒,忘記你名字了。畢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名字,我都必須記得住的。」我將伊文虛偽的笑,發揮到了極致。
「你!」他磨磨牙,恨恨道︰「原本本少還想給你個機會的!知道,校長為什麼突然開出第二個條件嗎?」
哈,我冷笑,「本少」這個詞從他嘴里吐出來,一點貴氣都沒了,他是哪點可以配得上「本少」這個詞啊?想說就直接說,非要等別人問了才說,不說,憋死你好了。我不接話,百無聊賴地掏掏耳朵,抬腳就走。
果然,看到我要走,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我父親是這所學校的校董,校長不過是按我父親的意思辦事罷了。」
「哦~~~」我回過身,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原來你爸爸這麼缺錢啊。」
他一時紅了臉,氣鼓鼓地說︰「伊夙!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讓校長把你開除!我查過你的資料,你爸只不過是公司的小小職員,五十萬,這輩子也……!」
誒——我微微嘆口氣,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這麼幼稚。我沒耐心再陪著他繞彎彎,「說吧,條件。」
他被我的直接,噎住了,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無非是,叫三聲少爺,或者說「我是豬」之類的白痴整蠱。我環臂看著他,看他能不能玩出點新鮮的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