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紅塵中的那一瞥
當蟲子還在院子中的某個角落鳴叫，但漫天的星星還為隱藏蹤跡，當太陽還未從東方升起，小鎮又迎來了新的一天，街道上恢復了平日里慣有的喧囂，巷子中的行人又多了起來，新到的商船上的客人，來來往往的小鎮上的居民，都在各自為著今日的生計忙碌著。漫長的街巷，耀眼的紅燈籠，都在襯托著這個無比美麗的小鎮。
又是一個清新的黎明，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早晨。我也早早醒來，我實在不願意就這麼呆在房間里，于是我堅持我自己的意見，我要到前台去幫助客人算賬，最起碼我坐在櫃台里面幫助算賬收錢還是能夠做到的。
臧二爺來了，他對坐在櫃台後面的我埋怨道︰「我說趙一兄弟，你可別怪我說你呀，你的傷還沒有好，你應該安心養傷才是呀。缺少人手嗎？我給你安排人過來。」
我笑著對臧二爺說道︰「二爺看我是閑得慣的人嗎？我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面會悶死的。」
臧二爺點頭道︰「也是！」
「二爺，那河西栗家怎麼樣了？」我還是關心那戶人家的情況的，雖然也曾听小鎮居民的議論，但是畢竟是道听途說，有的時候不可信的。
「死了老老少少十三口人！」臧二爺面色凝重地說道，「幾乎就是滅門的慘案。」
我也嘆了一口氣，說道︰「太狠了，他們就是一群沒有人性的家伙。」
「還好，就是事發的時候，這栗家的幾個孩子都去河北承德的親戚家避暑去了，家中的年輕人三個兒子，以及他們的媳婦和孩子們都去了，只留下老弱病殘，他們也太大意了，我們去的時候已經被關五天了，但是佣人雇工們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
「發生這事以後他們家怎麼辦的？」我問道。
「那栗德標老漢不可能再在黃墩生活下去了，這幾日正在忙著家中的葬禮，听說打算賣掉宅子換個地方生活。」
「有的時候仔細想來，躺著都能中槍，你說人家栗德標一家老小的，得罪誰了……」
聊到這事我們都很唏噓，這個時候才明白平平安安就是福，平安比什麼都重要。
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裊裊地從外面的小巷里頭走過我的店門，走進我的小店，她的微笑是那麼甜美，她的身子是那麼娉婷，宛如這身影多少次在夢中相見，也仿佛她是在夢中的某處水灣等了我多年的新娘……
我在這一刻有點魂不守舍的感覺，我都不敢看著她的身影，只能憑借著我的第六感真切地感受著她的存在，感受著她所帶來的馨香和幸福，那馨香可能距離你很遙遠，但是你卻能真實地體會到；那幸福，雖然有點飄渺，但是卻讓你不由自主地去流連……
一曲發自內心的歌喉幾乎要將我沉醉，這首歌的名字應該叫「窯灣情歌」——
將你的手放心地交在我的手心里，
這一刻的甜蜜就像雲片糕的秘密；
一句話的承諾不需要重復太多次，
這一刻的沉醉就像綠豆燒的情意；
我們的故事在大運河的濤聲中恆久，
我們的愛情就像小鎮的月光綺麗。
相信我，我會愛著你，
今生今世的情意在我的心里；
相信我，我會愛著你，
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陪你。
相信我，我會愛著你，
今生今世的情意在我的心里；
相信我，我會愛著你，
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陪你……
「趙大哥，我來看看你！」吳家的小姐站在我的面前，微笑著對我說道。
我趕緊回過神來，對著眼前的吳家小姐微笑著說道︰「敬亭姑娘，還麻煩小姐親自來，我哪里承受得起喲。」
吳敬亭今日穿著一身青花瓷的旗袍，將她的黑發襯托得更加油亮，將她的皮膚襯托得更加白皙，她的眼楮襯托得更加清澈，她的嘴唇襯托得更加紅暈。
我朝院子喊道︰「格兒，快來，來客人了。」
格兒忙著從後院跑到前面來，看見我面前站著吳家大小姐，趕緊微笑著招呼道︰「吳小姐，實在沒有想到你會來，這樣吧，你去我們後院的客廳里聊天，這里亂七八糟的，來往的人也很多。」
吳家小姐朝格兒做了一個萬福，說道︰「麻煩姐姐了，我看看我們小鎮的英雄是什麼樣子的就回去。」
我吃了一驚，連格兒吃了一驚。
「姑娘真會開玩笑，我哪里是什麼英雄喲，我只是踫巧趕上而已，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那麼做的。」說著，吳敬亭想我走過來，推著我身下的輪椅，朝格兒說道︰「姐姐，這後院在什麼地方呀？我還從來沒有來過你們家呢，我將趙公子送到後院休息，他還不能太勞累了。」
吳敬亭的做法讓格兒很詫異，很快她對吳敬亭說道︰「奧，瞧我，都大意了，是應該讓趙一休息一下的。」
吳敬亭推著我往後院走去，在通往後院門口的時候迎面走來安茹，她大吃一驚，看著推著我的吳家小姐詫異地說道︰「你？你？怎麼是你？」
吳家小姐閃到一邊說道，也做了一個萬福，說道︰「妹妹，我來看一下趙公子！」
安茹頭點個不停，說道︰‘好，好，好，我哥哥早就盼著你來呢！」
這話說得吳敬亭臉上飛過一抹緋紅。
我對安茹說道︰「安茹，別胡說！」
安茹再一次頭點個不停，說道︰「不胡說，不胡說。麻煩吳小姐到後院喝茶聊天，我就不陪同了。」然後她說了一個「請」字。
吳敬亭推著我，她距離我是這麼地近，以至于我又聞到她身上撒發出來的淡淡地桂花香味，她那輕柔的秀發，她那優雅的裙裝，乃至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親和力，我又一次沉醉、迷離，我靜靜地閉上眼楮，享受這美好的一刻。
「嗨，你該醒醒了！」來到後院的客廳，吳敬亭將我停靠在大廳的中央，「怎麼了低著頭，你困了嗎？」
「沒有，吳姑娘，我就是有點沉醉的感覺！」
「沉醉？為啥？」
我看著她說道︰「能夠讓吳家大小姐為我推車，真是三生有幸呢！」
她呵呵笑道︰「你若再胡扯，我可走了！我也是看你是正人君子，仰慕你的威名，前來看你的。」
「敬亭，」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心里都沒有底氣的，我說道，「你能不能別把我抬得太高呀，其實我也就是俗人一個！我遠沒有你們說得那麼偉大，比如看見姑娘你，我也會心動！」
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我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因為我害怕如果我現在不抓緊說的話，讓她明白我的心思的話，我害怕以後失去這麼好的機會了。
但是說完我就後悔了，我看見吳敬亭滿臉羞得通紅，將臉轉向一邊了。
有那麼一會兒工夫，我看見她用雙手揉搓了臉頰，好像要讓自己冷靜一般。
「以前你說你要教我功夫你還沒有教呢。」吳敬亭說道。
我的內心一陣狂喜，只是沒有想到她還記著這茬，但是我非常遺憾的是我現在是沒有辦法教她的。
我說道︰「我說過的話我就一定會兌現諾言，只是這一兩個月來恐怕我是有心無力了。「
「我也沒有讓你現在就教呀。」吳敬亭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問你，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我師父是下邳張氏鏢局的總鏢頭，同時在岠山還有他的學武堂，當年他還收了很多的徒弟。」我是將我所知道的合盤托出呀
「你師父現在呢？我想跟他學，不好你學了。過幾日我也去岠山學武堂去。」
她的話一下子讓我又回到岠山那青青的世界中，我仿佛又看見了我和我的師兄們在岠山的叢林之中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情景。
「問你話呢，你發什麼愣呀。」
「沒有了，在郯城大地震中我的師傅和師兄們死的死，走散的走散，好幾年了沒有一個有下落的。」
「這麼悲慘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傷心的往事的……」
我說道︰「沒事，其實我能夠正確看待那場天災了。」
吳敬亭轉移話題道︰「這麼說來你本不是這窯灣小鎮的人，你是和我一樣的外來人口。」
「這倒不是，我的祖上就是這地地道道的窯灣人，因此窯灣也可以說是我的故鄉。」
吳敬亭點頭道︰「其實我的祖上也是窯灣人，窯灣也是我的故鄉。」
「你的祖上是窯灣人？姑娘別開玩笑了。」我笑道，「小鎮上誰不知道你們吳家是福建人，是前明的官宦人家，保護東南沿海的一方平安。」
吳敬亭說道︰「這里面太復雜了，和你說不清楚。」
「你就是說清楚我也不信，姑娘竟然是會忽悠的人。」
「你，」吳敬亭嗔道，「你知道什麼呀，我兩歲的時候就被我爸爸賣給福建吳家了，你懂嗎你！」
這我還真不懂，因為從來沒有听人這麼說過。
「你可抓緊好呀，抓緊好我要看你的武功。」
「多謝姑娘的牽掛，我一定盡快好起來。」
「我才不在乎你呢，我是想學幾招制敵于死地的招數。」吳敬亭笑道。
這個時候格兒從前院過來，手里拿著一串鑰匙，那是他們吳家游船上的鑰匙，本來是要我去游船教這吳敬亭功夫的，只是沒有發揮作用罷了。
格兒走進來說道︰「妹妹呀，趙一讓我將這串鑰匙交給你，前幾日因為太忙，你也沒有來取，所以就耽擱了。」
吳敬亭接過鑰匙說道︰「沒事，也就是一條游船的事，我們家那條游船的鑰匙還多著呢，我看這串鑰匙就交給趙一哥哥吧，以後什麼時候需要用那游船，只要游船空閑你隨時可以去用。」
我說道︰「這不合適吧，姑娘，再說，我在這小鎮也實在沒有什麼外來的朋友需要用得著我去帶他們去湖上游玩。」
吳敬亭看著我說道︰「我說沒事就沒事，我說給你就給你，你是不是害怕我們們吳家舍不得這條游船呀？」
「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不合適。」
「我今天回去就和家里人說，我就說我將鑰匙送給你使用了，我看誰敢說什麼。」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只能小聲地有點開玩笑地說道︰「你說話算數嗎，一個小丫頭片子。」
她們兩人都听見我說這話了，格兒干咳了一聲，示意我說這話不合適。
吳敬亭雙目圓睜，這一刻好像恢復了當初剛來小鎮時的那一副凶惡嘴臉，她說道︰「你忘記了我是誰，我是吳家的大小姐，我若要星星，沒人敢給我摘月亮！」
「行了，我走了，你們別送了。」吳敬亭朝格兒繼續說道，「姐姐再見，我抽空再來看望趙一哥哥。」
走到門口，她又頓了一下，對格兒說道︰「麻煩姐姐給我帶路。」
「帶路？」我詫異道，「姑娘這是……」
難道這麼快就忘記路了嗎，這也不可能呀。
「我有點懼前院的安茹妹妹，她好生厲害的！」
這一刻我忍不住笑噴，人家說一物降一物，這吳家小姐的天敵竟然是安茹。
「恕在下不能遠送，姑娘慢走。」我對吳敬亭說道。
「我可承受不起，大英雄，你還是專心養傷吧。」
在臨出門的那一刻，我看見吳敬亭飽含蜜意的眼楮朝我一撇，那眼楮里沒有喧囂，沒有庸碌，只有微笑和純潔，那一雙眼楮，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卻足以勾取我的魂魄，讓我夜不能寐，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