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今天,楊柳收到了王玲的信。
柳姐︰
你好!分別一個多月了。真是好想你呀!
幾次做夢,我們還在一起上學,或在上課,或做作業,或討論問題,或打乒乓球,或在宿舍說笑話、嬉鬧。好開心呀!
醒來,原來是做夢,我就久久不能入睡。真恨不得扎上翅膀,飛你家里去。
一周前,我接到沒錄取的通知,只看一眼,就扔鍋肚里燒了。沒事似的。因為,一下考場,我就覺得上大學無望,認定要修一輩子地球。我的人生坐標,只能鐵定在廣闊的天地了。
我回家的第二天,就跟婦女們下地干活了。別看我上了十年學,不服輸。她們能干的,我一樣能干。鋤地、砍秫秫、拉犁、拉耙,什麼活都干了。
村里人都說我是好樣的,能文能武。
我雖然感到很累,心里卻很高興。我認識到,自己在創造勞動價值。能養活自己了。卸下了父母肩上的負擔。
前天,叔叔(大隊支書)對我父母說︰「支委研究決定︰暑假開學,玲玲到大隊學校當民辦教師。」
我一听,搖頭說︰「不行,不行!我教不好。」
叔叔說︰「老師教你十年了。老師怎樣教你,你就怎樣教學生嘛!」
我一想,是呀!就答應說︰「那就試試吧。」
姐,你接到錄取通知了嗎?為何不來呢?別忘了「君子協議」呀!
姐,你考的那麼好,肯定會錄取的。如果真有什麼意外,也別太傷心。出路總會有的。
姐,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紙筆受限制。就說到這吧!
祝你好運!
代問伯父伯母好!
玲玲
8月1日
楊柳十分感謝王玲對自己的思念和關心。
她想,自己為何沒接到通知呢?又想,錄取通知,應該來的晚些。因為要經過志願調整、檔案審查,由錄取學校發給通知。但是,按王玲玲接到未錄取通知的時間推算,已半個多月了。錄取通知也該接到了。因此,她感到惴惴不安。
她想給王玲玲回信,可心緒太亂,不知從何下筆。就只好擱下了。
楊柳精神稍好了些,就到首驛中學向老師們訴苦。
高老師氣憤地說︰「這真是天,怒人怨的事!」又告誡楊柳說︰「這件事過去了,也許還會發生別的事。你要堅強些,撐得住呀!」
楊柳眼里浮起一層淚光,鄭重地點點頭。
高老師問楊柳家里生活情況,經濟上是否需要幫助。楊柳感謝老師的關心,說生活過得去,不需要幫助。
高老師又疑慮地說︰「根據以往的經驗,高考錄取通知也該來了。是不是去學校打听打听呢?」
楊柳也著急地說︰「C縣一位同學半個月前就接到未錄取的通知了。錄取通知就算晚一些,也該來了。我明天去學校問問情況。」
這時,劉老師向高老師使個眼色。
高老師說︰「去跟肖老師說說你父親的事,他非常關心。」
「……。」
肖凡在謄寫定稿的論文。他放下筆,愛憐地凝視著時刻牽掛的楊柳︰一臉淒苦的神色,紅潤的光澤消退了,發絲顯得干燥而蓬亂。沉默片刻,低沉地問道︰「你父親的事,有結果了麼?」
楊柳苦澀地笑了笑,向肖凡訴說了父親處理的結果。然後悲切而失望地說︰「我真不明白,共,產黨能容忍這種人為非作歹。」
「共,產黨無疑是光明而偉大的。太陽還有‘黑洞’呢。但,我們堅信,大金牙之流只是個別的,也只能得意于一時罷了。」肖凡嘆口氣說。
楊柳無奈地說︰「眼前只能任人宰割了。」
肖凡深思地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眼前,要做到‘心’上插把‘刀’,就是一個‘忍’字。」
楊柳注視著肖凡,感激地說︰「肖老師,謝謝你的關心和幫助。秋後,一定把錢還給你。」
「千萬別提還錢的事」,肖凡動情地說,「即使我們拋開師生關系,也算得上‘相知’了。姑且不論古人‘士為知己者死’的話,但,你在難處,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我不知怎樣感謝你才好。」楊柳低下頭說。
「別說這些話啦!我提醒你,要有思想準備,去面對更加殘酷的現實。」肖凡沉重地說。
「是啊」,楊柳抬起頭,看著肖凡說,「高考成績雖然很自信,可大金牙會甘心嗎?」
「唉!」肖凡嘆口氣說,「是啊!我們別把問題看得過于天真。應該考慮,一旦大金牙壞事,不能錄取怎麼辦。」
楊柳低沉而悲傷地說︰「那就走投無路了。」頓了一下,又淚流滿面說︰「還不如離開這個世界,免得再給大人添罪。」
楊柳悲觀厭世的話,使肖凡感到震懾。他想,一旦大金牙搗鬼,高考不能錄取,楊柳走向絕路,決非聳人听聞。她難以再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啊!于是,就開導說︰「楊柳,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應有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說到這里,不知怎的,連自己也讓淚水模糊了眼楮。又祈求似地說︰「楊柳,你答應我,別往絕路上想,好嗎?」
楊柳淚水朦朧中,見肖凡取下眼鏡用手帕拭淚,頓時,心里一陣發熱,啜泣著說︰「肖老師,我答應你。」
「……。」
中午,肖凡從食堂打飯,和楊柳一起吃。
飯後,楊柳辭別時,肖凡說他明天去市里開一個星期的會。要她遇事冷靜,及時找高老師夫婦出主意。
楊柳的芳心被肖凡的眼淚觸動了。她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漸漸浮上心頭。
隨吟《冷藏》詩雲︰
「千金難買真情淚,猶如播下愛情籽;
甜蜜惶惑又感激,姑且冷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