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陌陌送到家已經快十點了，我把如爛泥一般的陌陌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接著順手把全是陌陌吐過後留下難聞酒味的外套月兌下來，扔到一邊，然後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不願起來。
「輝輝，謝謝。」陌陌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
我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人的眼楮都是深情的。是迷離的眼神帶來的錯覺，還是人在喝醉的那一刻都是脆弱的，都是容易被往事感傷的？
「呵呵，我還沒謝你呢，你倒先見外了。」
「不，我是說，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這麼溫暖過了。」
我沒有說話，雖然很想說一句「我也是」。
「輝輝，你還記得童童的樣子麼？」陌陌翻了個身，側著臉，溫柔地看著我︰「現在的童童，是不是也長得像你這般帥氣了呢？」
我閉上眼楮，想起這個同齡的伙伴，還有那個十二歲的夜晚。
「輝輝，你說，這麼大的人，怎麼，就是找不到了呢？」陌陌突然的，就淚如雨下，「我一听到哪有關于他的消息便發瘋似的趕到那，卻永遠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我被深深的震住了，也為自己沒有去問過關于童童的半點消息而羞愧。而陌陌，為了童童，竟是這麼的義無反顧。
我緊緊地把陌陌的小手捂在手心里，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我一動不動的，就這麼看著陌陌一點一點的把枕巾打濕。這麼些年，壓在她心上的酸楚太多太多，想哭，就讓她哭出來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感覺沒有穿外套有點冷。慢慢的，陌陌也不再抽泣了，只是眼楮一動不動，出神地看著不知在哪的世界。
「你說，還有可能找得著麼？」陌陌的聲音很輕，很無力，沒有帶一點希望的重量。
「你沒有問過你爸爸麼？」話剛說出口，我便想抽自己的嘴巴。
「爸爸？呵！從我記事起，腦海里就沒有爸爸這個東西。」陌陌陡然坐了起來，變得異常冷酷，連那精致的臉也變的有點猙獰︰「這個畜生，下次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一定要宰了他！」
我沒有老套地說「畢竟他還是你爸爸」這句話，因為我沒有資格說，更因為那個人也沒有資格讓我們旁人為他說這句話。我不想污辱了這句話。
「你知道我媽媽是怎麼死的麼？」陌陌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的眼楮。
「嗯。」我低下頭，用自言自語的聲音說︰「我听我媽媽她們講，是喝農藥，去世的。」
「哈哈，喝農藥！」陌陌大笑著，然後狠狠說道︰「他們知道什麼！他們知道的，只是那個畜生的一面之詞！」
我期望著陌陌繼續說下去，但陌陌卻沉默了，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一動也不動。我望著陌陌越來越黯淡的眼神，想說些什麼卻感覺自己好像發不出聲音。
「我媽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陌陌無力的靠在床頭，看著她任憑兩行清淚緩緩地劃過臉頰的哀傷。
我也終于大概的知道了整個事情的輪廓。那是一個很寧靜，很尋常的夜晚。那時候，陌陌還不到四歲。那時候，童童，還沒有滿月。
陌陌的爸爸照例把錢輸光，醉醺醺的回家。像往日一樣用拳腳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發泄著，卻不知為何越打越瘋狂。完全不顧陌陌媽鬼哭狼嚎似的哀求。一時間，屋子里響徹了陌陌媽的哀嚎，陌陌的哭聲和在陌陌懷里童童的哭聲。
我不知道陌陌的爸爸為什麼能無動于衷，也許盡情釋放暴力的快感早已蒙蔽了他發燙的耳朵，他血紅的眼楮，他冰冷的心。
終于，當陌陌的媽媽不再求饒，連最輕的申吟聲都沒有了的時候，陌陌的爸爸月兌掉外衣，倒在里屋的床上便鼾聲四起。
那時候陌陌已經傻眼了，張著嘴巴，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而童童，早已疲倦的睡去，帶著沒有擦干的淚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陌陌听見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氣如游絲的聲音。陌陌抱著童童爬到母親的身邊，卻看見一張慘白的臉。
陌陌能感覺到母親對自己溫柔的目光，卻不知道那是最後的眷戀。
我不知道陌陌的媽媽在最後的彌留之際想了些什麼。身為母親，她原本應該在每個清晨，替自己可愛的女兒扎漂亮的小辮子；她原本應該在每個有黃昏的傍晚，站在門口，對自己放學回家的孩子，翹首以盼；她原本應該在晚年疼愛地逗著自己可愛的小孫子，像年輕的時候抱著自己孩子時一樣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卻來不及做，就連自己未滿月的兒子的一聲「媽媽」都來不及听到。
陌陌的媽媽就這麼走了，沒有閉上的眼楮，似乎想把自己孩子的容貌永遠的刻進腦海里。
可是，她卻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