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寂靜無聲,佳人們都乖乖地垂首听訓,容婉玉的嘟囔本來很小聲,卻依然被秦牧元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官階雖然不大,卻也是這洛溪宮里的頭兒。皇上命他前來訓導佳人們,又要去給那些修儀和隨侍授課,也算是個有體面的人物,豈容佳人不將他放在眼里?
此刻听到容婉玉不顧他的尊嚴小聲嘟囔,還敢站出來承認是她,一副傲慢的模樣,秦牧元心里怒火直冒,冷哼一聲道︰「哼,莫說你現在只是個佳人,即便日後或有登上枝頭變鳳凰的一天,」說到這里,他對著空中拜了一拜,意指容婉玉將來或許有幸被封貴妃或成為皇後。
拜完又接著說︰「但只要你在這洛溪宮一日,便是我秦牧元手下的學生,須得听我之言,細心修習。爾等姿色過人,且皆為大家閨秀,既到了宮中,想必不屑于只做個佳人。秦某不才,承蒙當今聖上恩典,做爾等的教習,自然是為爾等著想。若爾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容婉玉就听不下去了!這種咬文嚼字的說話方式讓她听得腦袋都要炸了,雖然細細听來還是能听懂,卻總沒有民間白話那麼容易明白。特別是他口口聲聲的稱呼她們「爾等」,讓她莫名的心煩氣躁。
她不知哪來的怒火,沖上去一巴掌打在秦牧元的臉上,氣沖沖地吼道︰「煩死了,什麼爾等爾等!你們就是你們,我們就是我們,我看啊,你不要叫秦牧元,就叫秦爾等好了!」
「啊!」眾人都嚇了一跳,發出一陣驚呼。敢打教習官,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秦牧元被打,惱羞成怒,手指容婉玉道︰「你,放肆!」說完也揚起手要打容婉玉。
容婉玉小嘴一抿,干脆一腳踢去,正中秦牧元的膝蓋,他猝不及防,哎喲一聲,幾乎跌倒。
楊惜秋見狀,白了秦牧元一眼,惡狠狠地低聲罵道︰「沒用的東西!」
「撲哧!」
「哈哈!」
「嘻嘻!」
……
佳人們都不敢頂撞秦牧元,總覺得他是皇上派來的教習,得罪了他就不可能有成妃的機會了,一個個都想巴結。見容婉玉這麼大膽,讓秦牧元當眾出丑,她們都繃不住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她們也都不願意听秦牧元這種酸溜溜的話,但誰也不敢當面頂撞。在她們眼里,既然是皇上派來訓導她們的,那就是欽差,得罪了他,或許一輩子都見不著皇上。而如果把他奉承得高興了,也許自己一夜之間就成了某嬪某妃。若是深得聖寵,再懷上個龍胎,地位自然高貴許多。
特別是楊惜秋,對自己的姿色相當自信,且在之前就已探知教習官為何人,並在秦牧元來此之前命人請他吃飯,贈與白銀百兩,請他務必在皇上面前為她多說幾句好話,盡力壓制他人。現在見容婉玉這麼不懂規矩,說話粗鄙有如鄉下丫頭,居然還敢頂撞教習官,楊惜秋心里暗暗得意,認為容婉玉算是把自己的前程給斷送了!她若運氣好,以後便一直是個佳人;若倒霉,或被貶為雜役也不一定。
「哼!」楊惜秋從鼻子里輕哼一聲,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白離煙听到楊惜秋的那聲「哼」,覺得格外刺耳,就朝她看了一眼。楊惜秋確實很美,鵝蛋臉型,線條流暢,杏眼上揚,柳眉彎彎,鼻子小巧,嘴唇粉薄。略為不足的是發際線有點嫌高,故而梳了較長的劉海遮住。她的臉型和傲氣都和這個發型很不配,有種大人裝小孩的做作感。尤其她剛才這一聲哼,叫人十分厭惡。
秦牧元被容婉玉打了一巴掌,又踢了一腳,顏面盡失,不由得勃然大怒。再加上佳人們的竊笑,他若不狠狠責罰容婉玉,以後還怎麼做她們的教習?
他走到她面前,仔細端詳一番後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膽!」
容婉玉昂起頭,仰臉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秦牧元瞪了一眼說︰「容,婉,玉!」
這秦牧元雖然拒絕了外放為官,對朝廷的官員也還是多有了解。秦家世代為官,當初衛國公舉旗意欲推翻前朝,他父親就馬上棄官跟隨,成為一代功臣。父親戰死,秦牧元沒有世襲官位,卻老老實實地參加科舉。皇上憐其身世,賜名牧元,他至今仍將那聖旨供于家中,並以此為榮,不時提及。听到眼前這個佳人自稱容婉玉,秦牧元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想起楊惜秋昨晚的拜托,腦子里飛快地想到她可能與容大將軍有關,心里不由咯 了一下。
楊惜秋的拜托,是要秦牧元盡力壓制其他佳人,這樣她才有機會被皇上寵幸,並沒有刻意提及只針對誰。在外的小官他不太清楚,但朝中官員僅有一位姓容,能做佳人的也必須是官宦人家之女。況且,天下容姓是一家,盤到祖宗三代去,總有一個夠得著,即使容婉玉不是容大將軍的親眷,也必與之有關。
于是,他小心地問道︰「敢問佳人,令尊與當朝大將軍有何淵源?」
容婉玉現在已經習慣了她的身份,當即大聲說道︰「容大將軍,就是我爹。」
秦牧元驚訝地瞪大了眼楮,但很快又恢復常態道︰「啊,失敬,失敬!原來是大將軍的千金,秦某適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果然是將門出虎女,小姐威風,秦某佩服!」
見秦牧元服軟,楊惜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答應她的事。可現在,他居然對容婉玉如此奉承!她哪里知道,秦牧元若沒有任何把柄地壓制容婉玉,肯定會惹來大家的非議,他沒有那麼笨。他之前也知道大將軍的千金也來選秀了,只是沒有見過容婉玉本人。現在親眼見到,又被她的氣勢震了一下,心里反而有幾分佩服。
他對容婉玉施禮賠罪,不過是做給眾人看的,要是容婉玉識禮,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再尋機會堵住她的路就是。可惜容婉玉沒那麼好說話,她本來就對選秀這事諸多不滿,現在見秦牧元一個小小的教習官也如此囂張,說話嗦又像古董,剛才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現在卻卑躬屈膝地巴結她,心里越發看不起。唉,真不知道以後在宮里的日子要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