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爸腳已經好了一段時間了,雖然還想去林場干活,可是又覺得跟兒子在一起也不一定很方便,雖然兒子挺有出息的——能鼓搗動那麼大的一個鐵家伙,在老家也得算個技術人了吧,狠了狠心就沒去。沒事的時候地頭轉轉,想一想今年的收成,抽個煙琢磨琢磨日子咋過,一不小心琢磨出個大事——自己當初為啥去給人家扛木頭,還不就是因為兒子大了。
兒子大了咋的?
兒子大了就得給娶媳婦唄!
誰家姑娘行呢,東村老張家那姑娘挺好,方頭大臉的,西村二李家那姑娘好像跟老大差不多。不行,這事得回家跟孩他娘商量商量——下手得趁早啊,要不都讓別人家挑去了。
說走就走,還有三根壟的地頭草沒有掃倒也不管了。
「他爹,咋回來恁早呢,是不是腳脖子又腫了?」到家剛上午十點多一點,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嚇得老伴急忙急火的跑過來。
「沒!」又不知道咋說了,看來只能留到熄燈後再慢慢說說吧。
在學校里的江上平面臨著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個抉擇︰是考中專、中師類還是上高中考大學?考大學,可是父親和母親從自己上學那天起就產生的希望啊,要是這個七彩的夢成了肥皂泡?要是自己考個大學去城里上班,那就能穿著干干淨淨的衣服,騎一輛「永久」自行車,車把上再掛個黑色人造革皮包。
老師說了,自己的成績,要是考中專有點難度,好中專可能性不大;特殊的中專,不像張華,他爸在糧庫,只要有點分就能考糧校,也不像劉莉,她媽在郵局,只要分數差不多就能升入郵電學校。坐在河邊的江上平陷入了苦惱,不由得想家了。家里那含辛茹苦的媽媽,只見煙霧不見臉的父親,還有東院鄰居家新瓦房,西村頭李大叔家的六個小狗。李大叔?李大叔家旁邊的瞎二伯的老房子要塌了吧?那搖搖欲倒的房子多像瞎二伯晃晃蕩蕩的步伐啊。
小時候,听瞎二伯講故事、說評書,總感覺瞎二伯知道的真多;誰家小孩要上學了都到瞎二伯那里取個名字,比如前院的「趙忠華」、村頭的「胡不虧」都是二伯隨口說出的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啊;自己上中學前還是二伯提醒的爸爸去找老師想辦法呢。村里缺少文化人啊!
哥哥認識了胡姐姐,這兩年就能結婚吧?同學夏美萍的哥哥認識對象五個月就結婚了呢,自己家要是有錢給哥哥張羅婚事,爸就不用去林場崴腳脖子了。自己快點掙錢吧,掙了錢就不拖累家里了!
報完志願的第二周回到家,哥哥回來時已經晚八點多了,劃拉一口飯就把弟弟拽出去了,「你不考大學了?你說為啥?」嚇了江上平一跳。
「哥,你老早的就不上學了,你說為啥?」
「哥,爸會崴了腳,你說為啥?
「哥,你跑去林場替爸扛木頭,你說為啥?」
「哥,瞎二伯跟村長大喊‘莫欺我’,你知道為啥嗎?」聲音里已經有了哽咽。
「哥,我考學,只是不考大學,我需要快點就業,早點掙錢!」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倆就坐在了村頭的石堆上,看著一家家的燈像星星一樣在黑 的夜里散發著微弱的光,又一顆顆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