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攜手于茫茫雪海,撲面冷香。
回想起自己今天教訓他的話,不自覺連連自嘲,他這般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人,竟被我小覷了去。
依李世民的性格,若不是為了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荒天下大謬的傻事。他雖然愛冒險激進,卻絕不打無把握之戰。
冷風乍過,笑意忽然凝固嘴角。
為了我?
為了我,難道李世民要做這樣的傻事?而李世民做這樣的傻事,竟只是為了我?
按虛榮心說,我該有幾分歡悅。然而心頭涌上的卻是滿溢的擔憂。
「怎麼了?」
「沒事。」
我敷衍著。
他沉眸片刻,忽揚起神秘一笑,若有似無的魅,在眼稍挑亮。
「來,隨我去看一樣東西。或者你心情會好些。」
「可是我們不應該先去告訴他們……」
「他們等得了。」
他輕撇嘴角,毫不在意,徑直扯過我往坡上去。
李世民,可以做絕代英雄,亦可以為昏庸君王,身處高位,故此無所忌憚,游戲人間。那一刻望著他側臉,我突然希冀他從千古一帝走到浪蕩雅痞的那一天,希冀看到那一天,希冀那時我是陪伴在旁,隨他走馬天涯的女子。
他帶我至坡頂積雪處,俯瞰雪地,笑容灼灼,眸中日光高揚,照得冰雪炙熱。
「昨夜我在這里埋了件有趣的物什,想借此驗一驗傳言是否不虛。」
說著,便隨意撩開下擺,蹲子,一派專心的刨起雪來,嘴角猶自餃著不羈的閑散。
我見他興致極好,也撩起袖子,打算分一杯羹。
「這積雪還冷,你只看著,不許動手。」
他心無旁騖,眉毛也沒有稍稍抬一下。
我自然乖乖束手而立。
不一會兒,他捧了一捧雪白遞與我,日光照的,那光澤白極,像要消失一樣。
我不由眯起眼。
仿佛在蒼蒼白露里,白茫茫的一片蒹葭。那白色很輕,帶著點靈犀氣,卻不飄浮。或許是覆著的一層韌光的緣故。
有趣的是,在積雪里掩埋,卻沒有半點濕寒。
像冬藏得太久的絮,因雪埋得極深,所以潔淨異常,不沾縴塵。
涼白的絨,冰白的光,卻能觸手升溫,指尖繞上一圈暖意。
「這是……」
李世民徑自替我除下黑裘,披上那一抹天邊憔悴的絮白。
不知為什麼,腦海浮現出白色泡沫來,注定消失的憂涼顏色。它們帶走了悲傷的美人魚,然而我知道,身上的暖裘無法帶我到沒有悲傷的地方。
「這是‘幼雪白’,‘得風則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點雪即消。’所幸傳言不虛。」
他笑容暖暖,恰如春日,可身邊卻是飛雪。
我拾起他隨意丟開的黑貂皮,踮著腳尖,笨拙地想為他也披一次衣。
然而他高出我許多,黑貂皮又重得很,一時間舉得手臂微酸。
我還沒有開口,他已經半蹲下來,目光灼灼然,與我平視,
我竟被他看得臉頰發燙。
胡亂披好,連忙想別開步子。
他卻一把捉住我臂膀,腳尖仍得立著,卻省力不少。
兩人鼻尖相對,四目而視。
他眸光驀地深下去,幽幽地散發迷幻氣息。
「你,」我慌忙把眼別開去,「你……我這樣很累啊……」
他笑意加深了。
輕輕松開我。
雪落至他的肩膀,一筆沙白。
我伸手欲替他撢去,手指卻在半空中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