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揀盡 莫得如來意

作者 ︰ 落憂兒

我到的那一日,他還沒有來。

我在他的書房寫字。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只願卿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身後橫過修長手指執筆謄寫,鐵畫銀鉤,落字成漆。

我怔忡著,伸手去觸那字。

墨跡未干,沾了我一手指。他阻止不及。

「你究竟又在想什麼了。」他埋怨著,用衣袖替我揩去污漬。

我擠出生生笑意,「你怎麼來了?」

「應該是我問你,怎麼不在太原等我,自己反而先回來了?」

我動了動嘴唇,輕輕把上下唇抿起,緊緊地抿成一線。

只是搖著頭,「太原呆得悶了。」

「裳兒,」他放低身子,瞳子深深注視我,沉聲道,「發生了什麼?」

我無謂地與他對視,「沒有,什麼都沒有。」

倘若真的在意,不必留戀,即可分開遠遠。倘若無法做到,在意又有什麼用,說出口,也不過是多一次的爭執,多一絲的裂痕。

不說,才是人生至高境界。

我太遲學會,所以踫得諸身傷痕,算是活該。

情愛亦是一種對峙,雙方須有人學會沉默,學會妥協,否則,永無寧日。

「你不好奇你的舊友怎麼樣了嗎?」他無痕跡岔開話題。

「舊友?」

「快綠軒的人,我已經安排到手邊的舊宅。拖你的福,她們衣食無憂。」

我是真心高興,「謝謝你。」

他恍如未聞,隨手翻閱我寫的東西。

幸好只是手邊書上隨意摘抄的,我也隨他。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我搖搖頭,攤手道,「我只是覺得好玩。」

「這是舊時一首曲,破陣樂。」

「是嗎?」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可知道軍中士卒勝了劉武周之後躍躍欲舞,我已經填了詞,卻沒有好曲相為應和。」

「你覺得這首合適?」

他不答反笑,月兌口而誦︰"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我嗤笑他,「歌功頌德腐儒詞。」

他不可置否。

我細細想了想,「只怕又要招人嫉妒。」

他淡淡道,「這破陣樂定要演。」

「自然,每演一次,便感知你秦王蓋世之氣一次。更重要的是,兵卒會將這曲連同你的威名,遠播四方。」我沉下心,「倘若有那一日,天下有識之士,會群起而應。」

他目光復雜的看著我,容貌難辨,既像是欣喜,又像懼怒。

忽然又嬉皮笑起來,「你卻是得了隋煬帝的真傳,我不知你詩寫得這樣好。只不過,」他浮起詭異的一抹笑,「字算得神乎其技。」

笑倒。

「世民,我來為你編‘秦王破陣樂’好不好?」

他不屑的撇嘴,「找那些女人?戰樂不比花拳繡腿。」

「曲樂總是同理。陣中將士亦可以幫忙。我既出手,你應該樂得坐享其成,不要打擊我積極性。」

他抿嘴笑一笑,算是應允。

我將略通音律的將士請去外宅,和快綠的姐妹一起日日研習。

花佬兒不知所蹤,李世民也隨我自由出入。

我出力不多,隨後便也不去參與,由他們一幫人鬧。

成曲尚未,軍中已經人人爭相傳唱,皆以能一睹新出章奏為夸耀之事。

李世民很是喜歡。

「想不到做得這樣好,氣勢絕勝,你功不可沒。」

我攤攤雙手。

「可沒,可沒。看我整日懶怠家中,就知道,全是他人做工。」

「你沒有上次拼勁,我還以為你信誓旦旦攬下來,會為我嘔心瀝血。」

「我嘔心瀝血之作,說不定反倒招你嘲諷。況且,我不善做武曲,我適合風花雪月,無用之用。」

說穿了,這歌舞,不過粉飾太平,大唐揚威,做李世民埋伏的棋子,初衷遠不及長恨歌純粹慎真。

我自然提不起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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