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時候,遠遠看著帳子的燈沒有亮。
掀簾子進去,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
心中不知道怎麼的,生出一種慘淡。
我心境愁廖,只機械地往前拽著步子。
忽覺極白的光襲上眼瞳,只得下意識閉上眼。
整個人被什麼莫名力道驚駭住了。
鼻腔有酒精的氣味。混雜嗆人。還未聞時已經包裹我全身。
「你喝酒了?」
「嗯。」
那酒味實在難聞,嗆得我只覺眼眸酸澀。
我知那是什麼酒。
我意緒極亂,便掙一掙手臂,這才發覺他箍得我有多緊,像密不透風的鐐銬。
我怔道︰「你……」
「你去見誰了?」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頸,發上酒氣襲人。
我只覺得心下一沉,一冷,一僵。
「怎麼不說話?」他仍沒有抬頭。
箍得無法再緊,他便在臂上使狠勁兒。
我痛得想到了那種由他造成的淤青顏色,晦暗的青紫,深得像奈何橋下的水。
仍倔強忍痛。
我听到他壓抑的聲音響起來,絕情,且寒意人。
「把你的鞋子月兌了。」
「什麼?」
「把你的鞋子月兌了。」
我仍是怔忡發愣。
他猛地把我摁倒在地,幾下撕扯掉我的鞋子,厭惡地丟到幾尺外。
我張皇地瞪大眼望著他,大腦完全空白。
他抽出火折子,點燃,砸在鞋子上。動作快速,利落,像手術刀一樣冰冷。
我呆看著那熊熊的火焰映上他,冰雕般凍結的瞳孔,才猛然醒過來,翻身撲向那火。
他極其輕易地,像事先預料好的那樣,只用一只手臂,就把我橫腰抱住,沒有一點縫隙。
那火苗灼得我臉頰發燙,近在咫尺,無法觸及。
「你這是在干什麼!你要干什麼!」
灼痛的眼淚滾下來,燙得像火,流下烙傷的痕跡。
「不要!不要燒了它!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我像所有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大哭。
但沒有人理會。
他沒有理會。
像是沒有听見,沒有看見,聾了,啞了,瞎了。
他冷得似是不存在。
但他的手,殘酷而真實地存在著,迫我無法移動分毫。
我像是被透明容器隔離的機器人,徒然看著自己身側的另一個世界崩塌,但是空空伸著雙手,十指張牙舞爪地白,卻無能為力。
我無能,為力。
除了淚眼崢嶸地看著,那雙我愛的煙白軟緞素鞋,塵煙之上的縹緲夢,是怎樣被世俗的惡,焚成丑陋焦黑的渣滓。
炙熱之後,只有一臉冰冷淚痕。
「為什麼?這不過是一雙鞋子!你為什麼要燒了它?」
他終于輕輕,掙開手。
「你也說了,不過是一雙鞋。」
我掩住面孔。
「他不過跟來與我敘舊……你分明知道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那為什麼哭?那你為什麼哭?你為什麼為他送你的一雙破鞋子傷心成這樣?」
「李世民,」我暴起,「你夠了沒有!我們不過說說話,你就可以大動干戈至此。那你要娶阿史那燕,我是不是應該立刻拿著刀子去殺了她,再殺了你?」
他冷冷地說,「兩件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