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師兄,這小子怎麼在火里一動不動,難道出什麼問題了麼?」天虎忍不住問了句。
在場的四民掌握鐵掌門最高權勢的人,實力自然極高。即使朝天洞下的龍潭被極火籠罩,十丈之內皆不可視,但他們練就的眼力,輕松透過了熊熊烈焰,卻是驚疑的發現,那極火最盛處盤坐的墨如軒,如同入定的老僧,一動不動。
剛開始他們還不以為意,但時間久了,墨如軒怪異姿態卻是令這些愛才如命的人紛紛想要下去一探究竟。
就連一向以沉穩著稱的玄岩也是問了同樣的話。殺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但眼底的焦急之色,卻是微微可查。
他適時一揮手,打斷了眾人的想法,說道︰「切勿躁動,極火是我們沒見過的,以往心火只是淬煉煉體者的身軀心神,受火者往往都是翻滾難耐,至于孤狼為何會這般,想來極火有些奇異之處。我們先靜觀其變吧。」
既然門主都發話了,其余三人俱都是心中嘆惋。冷酷莫過于鳳雛,她此刻也是對墨如軒的安危心中吃緊。
畢竟,他是繼旋兒之後的最大希望啊!
如果鐵掌門在這樣發展下去,不久後的滅門之禍那是必然之事。那些煉體門派的後果也是雷同。
鳳雛不敢想,緊緊閉上了眼。
極火熊熊,其內忽然升起一團白氣和青氣凝成的光霧,在墨如軒的頭頂匯成。這團光霧出現的一刻,龍潭內的遍地極火猛然躁動起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向著墨如軒頭頂的光霧攏去。
朝天洞上的四人無一不被這詭異出現的一幕怔住,與他們接受心火淬煉不同,這些極火竟是向著那團光霧匯集,數百條長龍般的火浪在偌大的龍潭洞府中形成了壯麗的畫面。
「火種難道不是直接進入體內麼?」天虎驚呆了,他的身旁,其他兩名堂主都是這一副表情,下一刻,目光望向了最前的門主殺絕身上。
「這是…」殺絕眼中倒映著洞內幾百條長龍火浪,聲音充滿了震驚,說道︰「這是元神淬煉,他到底做了些什麼?」
‘元神’二字出口的瞬間,天虎、鳳雛和玄岩,皆像被一盆水自頭頂傾倒下,心里剎那拔涼。
修士分心神,元神。心神乃神識凝聚之物。元神,則為靈魂。
靈魂,乃修士根本!
故而元神淬煉,敗者,即死,魂飛魄散!
……
昏暗的世界,陰冷的狂風打散了黑雲,劇烈滾動了起來。那些黑雲呈螺旋狀圍繞著墨如軒所在的天穹正頂,龍卷風般的狂風帶動著黑雲不斷飛速旋轉。
墨如軒的衣服是濕透的,身體則高高的被莫名的力量懸浮在一千米的高空之上。
高處不勝寒。
冷冽的氣息鑽進他的衣領里,濕濕的修行衣套被鼓起了約莫他半個身材左右。緊閉的眼時而緊蹙,時而放松,似乎一股劇烈的疼痛在他的全身往死里鑽,而他卻束手無策。
天空之上的漩渦黑雲終于鑽出了點光亮,火紅火紅的光亮。這光亮,仿佛第一次照亮了這個死寂陰暗的世界,連同狂風都在歡呼狂嘯。
那黑雲漩渦的中心,由一青一白的迷霧包裹在其內的熊熊烈焰,能夠焚盡萬物的極火在里面不斷沸騰。還有更多的極火從天外世界向著那團青白迷霧里匯集,極火的飽和度開始趨近終點。
墨如軒的神識感應察覺到了青白迷霧中的那股躁動的力量,而自己,將要接受這股力量徹底的淬煉。不過他的心卻是異常平靜,與心中對力量的迫切追求而言,任何痛苦都是值得的。「這就是極火真正的力量麼?如果我有這種力量,是不是就有能力尋到自己的身世秘密了?」
轟的一聲爆響穿透了黑雲,滾滾在天地間回蕩,青白迷霧中的極火濃度,終于達到了幾欲崩裂的極限。
在迷霧中幾乎擁擠的不能四處流動的極火,駭人的溫度令整片空間都深陷熾熱的煉獄之中。
「運起你的天絕神力,不然,熬不過第一次沖擊的。」極火的聲音傳來。
墨如軒點了點頭,此刻他被極火之力托在高空,周身璀璨的金光如同太陽一般奪目。被無限推到浪尖的第一重天絕神力,將墨如軒層層施加了數十道防衛護罩。這些防護護罩,都將迎接那一道道席卷而下的極火怒焰。
做完防護準備的墨如軒旋即高聲大喝︰「來吧,極火,給我下來!」
轟!
風雲變色!
無數的塵埃被掠起數百丈數千丈之高,黑雲發出歇斯底里的魔鬼咆哮。猙獰的黑暗瞬間被一股熾熱火紅的光柱筆直破開。
第一道極火,自青白迷霧中,咆哮壓下!
嘶嘶——十丈來寬的火浪,瞬間破開了墨如軒身上的第一道護罩。如同天塌的破碎聲在光罩碎開的一刻,在墨如軒的腦海中振動了每一根神經。萬鈞之力,令墨如軒身形一晃,下落了半米距離後才堪堪停下了下墜趨勢。
巨大的火浪把墨如軒緊緊包在了其內,在火浪的巨大沖擊下,墨如軒的第二道護罩隱隱有了崩裂的跡象。
終于, 嚓幾十聲碎裂聲後,第二重護罩碎開了。火浪的愈加猛烈沖擊下,隨之緊接著的,是第三道,第四道…一直碎裂到只剩了最後兩層護罩。單薄的護罩將最後一絲冰涼緊緊護在了墨如軒里面,但極高的溫度仍在不斷腐蝕著最後兩層光罩。以這樣的情形,墨如軒片刻後便將徹底失去護罩的防護,直接接觸極火的焚身之苦!
墨如軒緊緊咬牙,拼死撐住了最後兩層光罩,心中嘶聲叫道︰「再給我一刻時間!再給我一刻時間啊!」
「忍住,等極火的狂躁之力散去的時候,剩下的極火精華將進入你的身體里,進行以第一次淬煉。只要你挨得過兩次淬煉,你就成功了。但如果你失敗了,你就只有被極火精華吞噬的一條路。」一絲若有若無的神識,從那股鑽心的負重疼痛中,幽幽傳來。
墨如軒識海內懸浮的小人,即為墨如軒的一縷元神。修士的元神都隱匿在身體各處,識海內的元神小人則是最為重要的一環。此刻,那緊閉雙眼的小人奇異的睜開了眼,一絲堅決的神色閃過。他的眼,穿透了識海上空的雲雲星點,直接看到了星空外的無邊火紅。
「若死!無悔!」
「我,誓要變強!」
「是誰拿走了屬于我的一切,定要他百倍奉還!」
…
轟隆,最後一道光罩崩碎了。星空之上的遮天火紅散去,匯集成無數個火亮火亮的晶點。帶起無數的華美的紅色尾弧,自星空垂下。向著識海內懸浮天際的小人,橫沖而來。
啊啊啊啊——
晶點的移動速度接近光速,殘影剛在百萬米外現出的一刻,率先而來的數道晶點就已經鑽進了小人的身體里。如同被上億只螞蟻侵蝕的疼痛使得小人發出咿呀難懂的嘶鳴。
而外界,陰沉的天地下,懸空的墨如軒不斷扭動的著身軀,被歪扭成崎形的臉龐上幾十個鼓起的肉包不斷飛速滾動。那些極火火焰,已然消失在了他的周身,仍緊貼身體的最後一道支離破碎的護罩,顯示了大火余後的殘痕。
燙的火紅的身體,幾道白煙自他頭頂徐徐冒起。而他周身時刻散發的金光內,肉眼可見的成千上萬條紅絲如紅細血管蔓延而上,片刻後,金光漸漸變得慘紅一片,如同鮮血。
痛、痛、無邊無際的痛,怒潮般席卷著墨如軒的全身,甚至他的鼻間都在時不時發出幾聲實在忍受不住疼痛的沉悶聲。
墨如軒的識海內,那些自九天星空上垂下的所有晶點已經完全進入了小人的身體里。模樣跟墨如軒一般無二的小人開始申吟起來,慘白的臉皮似乎受了火紅晶點的影響,被染上了血一樣的暈紅。
沉浸在無邊痛苦中的墨如軒元神小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識海星空上,有一道光點在一急一緩的閃動著光暈,光暈灑在小人的身體上。
「原來是這樣。」那光點吐出了幾個字後便沉默不語,許久之後,那光點上的光暈射向了天空,喃喃咿語︰「難道有人在操縱世間的命數?到底有誰,擁有這樣的超絕實力…哎,數萬年的生長,才幾百年的意識,我也猜不透啊。不過,讓我想不通的是,為何這人的身上被種下魔蠱,而且還是輪回之蠱。唔——頭疼,頭疼吶——」
那道光點急劇一閃,瞬間自星空上而下,出現在了小人的上空百米處。
一只雪白細滑的手,從那光點中徐徐伸出,然後九道火紅色的長龍便從手腕上的火紅絲帶上吐出,升空而起。貫穿天地的龍鳴長鳴九聲,便橫空席下,鑽進了墨如軒的元神身體里。
那道光點不疾不徐說道︰「淬煉正式開始,只要你能挺過兩次淬煉,得到的財富將比數百年前來的那人強上幾倍!接下來的第三關,也便在下次極火淬煉中。第一次極火淬煉,是生之境!」
話音剛落,轟隆巨響就從小人的身體里蕩開。墨如軒的元神小人開始愈發劇烈的扭曲起來,申吟的聲音愈發高亢。
只听風聲一陣呼嘯,識海內的周圍環境突兀的轉變,墨如軒的元神小人猛的現身在了無邊的火海前,一條燙紅的小道橫穿火海,延伸向了極遠處的光亮處。兩側的火海內各有幾道簾珠一般的光華自高空垂下,灑入熊熊的烈焰中,顯得突兀詭異。
元神即為靈魂。
當墨如軒元神出現在火海前的一刻,墨如軒,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終于睜開了眼眸,吃驚的望著眼前情景。熊熊烈焰在他的眼瞳中倒影出奪目的光輝,遮蔽一切。
那條暢通無比的小道路口旁,豎插入土的石碑上赫然刻著︰九幽獄,奈何前,魂歸兮處。
九幽地域…
奈何橋…
幾個鮮紅的字眼,突兀在他的眼前浮現,越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