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麼雲翼會成為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她用著殘存的力氣，從副駕駛座上模索到手機，憑著微弱的視力撥通他的電話。
「喂……」車禍造成的疼痛以及流淌不止的鮮血的恐懼沒有讓她流淚，可當那頭的雲翼的聲音清晰冷硬地傳來時，她忽而就淚流滿面了。
「什麼事？」雲翼知道電話那頭的是她，聲音仍舊疏離冷漠，可這會兒悠然感覺到的卻是最強烈的暖意。
「雲翼，你去夜晨酒店1020房打開我的電腦，你就會明白我的一千萬從哪里得來，或許你會說我私藏了另外的一千萬，但我現在告訴你，我要死了，馬上死了，都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希望你能最後信我一回，我沒有偷盜那一千萬，沒有……」悠然的聲音越來越很輕，越來越無力，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把想說的話該說的話一字不頓地說完，似乎只有這樣，她才會瞑目似的。
「你說什麼——悠然——悠然——」電話那頭的雲翼的聲音越來越大，冷硬的聲音也不復存在，而是充滿擔憂與緊張，但悠然已經听不到了。
她手垂落的同時，手機掉了下去，遠離她的手機听筒似乎還在響著雲翼焦急的呼喊，悠然嘴角扯出一抹釋然的笑，緩緩閉上了已經完全被鮮血灌注的眼楮。
她的人生若是今日結束，可真是可笑得很啊。
走到最後她追求的，竟然是一個她曾經痛恨至深的男人的信任。
她忘記了自己的生命或許可以延續，忘記去撥一個報警或者急救電話，忘記去尋求在乎之人的幫助，只抓緊時間去告訴那個她曾經迫切想要遠離的男人，她要死了，她沒有說謊，而已。
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是那麼重要，重要到她非常在乎他看待她的目光，只是這個發現，在這樣的時刻才覺察到，或許已經太遲了。
雲翼雖然是第一時間接到了悠然的電話，也第一時間打了急救與報警電話，但因為他根本不知悠然所在的具體位置，所以最後還是車禍現場的目擊者之一及時打了急救兼報警電話。
由于距離醫院遠近的關系，待雲翼趕到醫院時，佟子夜與南晨已經先于他守在急救室門外。
「佟子夜！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她是個笨蛋你不知道？你居然讓她開車？你存心讓她找死是不是？」雲翼朝著佟子夜大吼一頓之後，順手就往他臉上送上狠狠一拳。
悠然回到H市且開車的事他早就知道，心里一直揪著，沒想到放任不管就是這種不堪設想的下場，雲翼後悔極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該顧及悠然現在和他尷尬的關系，而應該以丈夫的身份不準她開車。
盡管雲翼知道那車子是南晨提供的，也知道悠然有駕駛執照，要怪也只能怪當事人和南晨，但他就是覺得應該把氣撒到佟子夜身上，誰讓他奪走了悠然的心，誰讓她將悠然帶至一個他險些找不到的地方？既然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他就該好好地對她的安全負責才是！可現在悠然出了事，他怎會放過他？
「這到底該怪誰？若不是你冤枉她，她何必自找苦吃地回來尋找清白？」佟子夜抹去嘴角的血，立即不客氣地還了雲翼一拳，他對悠然的緊張程度不會比雲翼少一分，試問他得有多大的胸襟才能放悠然回到那個她法律上的丈夫所在的城市？
兩個大男人再也無話，干脆全部用自己的拳頭代替了自己的嘴巴，表達對對方的強烈不滿。
「你們別打了！」南晨見這兩個情敵你一拳我一拳地開始出擊，沒有人有退縮或罷休的意思，趕緊上去勸架，可卻一點效果都沒，他還險些被誤打上幾拳。
「喂，我說你們兩個，要打去醫院外邊打，要是影響了悠然動手術，我南晨第一個不放過你們！」南晨很快就找到了制約他們的辦法。
南晨甚至還想著，如果他們還不停架，他就化身為三號情敵，大喊說︰「你們慢慢打，千萬別停手啊，待會悠然出來了，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我，說不定她被車撞失憶了，愛上了第一眼見到的帥哥。」
只是，南晨的第二番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因為這兩個男人其實還是理智之人，很快便停下手來，只是對彼此仍舊虎視眈眈，好像隨時還會開架一般。
「你們兩個分開點站去！」南晨將兩個怒目相向的男人特意拉遠。
南晨看著兩張被打花的臉，想笑，但一想到悠然仍在搶救，便什麼也笑不出來了，只覺得苦澀，心中默默地一遍遍祈禱著︰「悠然悠然好悠然，你可千萬不能走在我的前頭，你得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啊！」
盡管附近有椅子，但三個男人沒有一個入座，全都像尊雕像似的站著，臉上的表情個個緊繃，仿佛被線扯住了，而顯然悠然就是那個線頭，她的安危，就能瞬間改變他們的心態與神態。
三個男人覺得等待了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後，急救燈終于滅了，醫生護士門從里面走出，告訴他們悠然已經月兌離了危險，只是失血很多身體很是虛弱，可能會昏迷幾個小時，讓大家不必擔心。
「悠然——」
「小然——」
「悠然——」
悠然從急救室被推出來後，三個男人同時喊出聲，全都圍了上去。
可頭上被纏上紗布的悠然，雙眸緊閉，一臉煞白，單薄的身體一動不動，對他們焦急的呼喊，沒有任何反應。
病房內，雲翼與佟子夜各佔據病床的一邊，且一人拉著悠然的一只手，皆心疼地凝視著昏睡中的悠然，視對方為空氣。
雲翼將悠然無力的右手貼至自己的唇上，爾後又移至額頭緊緊抵著，似乎一松開，悠然就會離他而去。
佟子夜則將悠然的左手放至自己的兩只手掌之間，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讓她早點感應到他的到來，快些醒來，因為悠然出事，他後悔莫及，當時就不該心軟離開機場，若是他一直陪在悠然身邊，悠然也不會有機會親自開車。
病房內的醫生離開之後，就只剩下南晨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悠然沒事南晨終于放心了，這會兒他看著兩個臉上帶傷的男人，便「噗嗤」笑了出來。
病房內的空氣怪異局促得厲害，南晨調侃道︰「喂，你們兩個別太霸道了啊，再不放手，我可抱著悠然的雙腳去訴說擔憂之情啦!」
只可惜，南晨自以為很好笑的話，太過冷場，兩個男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正當南晨有些賭氣地準備上前去真的抱一會兒悠然的雙腳時，兩個男人一齊朝著他瞪了過來，一時間，他似看到了兩頭虎視眈眈的猛獸，嚇得連忙退後一步，哪里還敢去抱悠然的雙腳，就連看也不敢看了。
悠然出車禍大約是午後，她從手術室出來之後已是下午五點多了，這會兒，南晨從醫院外買了飯菜回來，可病床邊的兩個男人卻誰也沒有吃飯的意思。
自詡聰明無敵的南晨這次費勁了唇舌，也沒有說動任何一個人理會他一眼，他也就自討沒趣地作罷了。
三人這晚都沒有睡，一直守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悠然終于悠悠轉醒。
悠然的頭原本仰著，醒了之後，習慣性地往左轉了轉，便第一時間看到了佟子夜。
看到佟子夜溫潤的俊臉，悠然笑了，儼然沒有注意到床的另一邊，還有一個雲翼。
雲翼的臉頓時黯淡下去，卻一言不發地一動不動，仿佛憋出了極大的內傷，以至于口不能言、腳不能提。
「小然，你醒了，想不想喝水？」佟子夜輕聲地問道。
悠然微笑著搖了搖頭，抿了抿唇，望著一臉憔悴的佟子夜道︰「瞧你擔心成這樣，我福大命大，沒事的，我還惦記著你在k市的房子呢，沒住過癮怎麼行？呵呵。」
話雖如此，但當她頭上劇痛傳來的時候，她對自己的還能活下去的信念極其低微，似乎沒有什麼動力能夠讓她堅持住，除了雲翼的信任。
「悠然，你再晚點醒來，我們三個都要成餓死鬼了。」南晨見其他兩人不吃東西，他也沒有吃，只喝了些水解渴，這會兒他笑著大聲調侃著，似乎唯恐悠然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悠然這才循聲朝著南晨望去，朝著一臉笑意的南晨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許是南晨也熬夜不吃東西的緣故，他的臉顯得特別的蒼白。
悠然的眼楮立刻變得濕濕的，為他們如此守候著她。
悠然正從南晨的臉上移開目光，忽地感覺到不對勁，似乎在某個很近的地方有一雙眸子熾烈地凝視著她，而且，她意識到南晨剛才說的，這里有三個人？
她猛地朝著右邊轉過頭去，就對上了雲翼那雙疲憊卻深邃的眸子。
她嚇了一跳，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就躲開了眸光，因為她立時想到了她「臨死」前的「遺言」，那些遺言太清晰了，她現在想起來竟覺得有些臉紅，似乎是怕雲翼洞悉她的內心，發現在她臨時之前唯一打了電話給他。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是可笑。
那個時候，她似乎應該打電話給她唯一親人悠揚，或者她心之所屬的佟子夜，甚至是她唯一的異性朋友南晨，卻怎麼成了雲翼？
悠然的臉微微地有點發熱，便佯裝疲憊地閉上了眼楮。
「小然，你怎麼了？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佟子夜立刻發現了她的異樣，霍地站起就要往外走去。
「我很好，只是還有些困而已。」悠然趕緊睜開眼楮說道。
悠然的話剛落下，雲翼似是想到了什麼，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外走去。
雲翼一離開，悠然便覺得病房內的空氣輕松了不少，只是心里變得怪怪的更加不舒服。
雲翼想到悠然昨天打給他的那通電話，所以他趕到了夜晨酒店，以悠然丈夫的身份進入了悠然所在的客房。
走進客房，雲翼一眼就看見了悠然放在桌子上的那台筆記本電腦，他一步一步走近，步子變得緩慢而沉重。
雖然他不知道筆記本電腦里面有什麼秘密，但不管是何理由，他已經隱隱完全承認了悠然的清白。
現在，他只是來確認事情的具體真相而已。
這是他第二次打開悠然的電腦，第一次是為了她偷、拍他和郁麗在酒店的不雅照片，這一次，他心中明白，是為了她的清白。
與上次一樣，需要開機密碼，雲翼愣了愣，最後還是試著輸入了「雲翼豬狗不如」拼音第一個字母的縮寫。
電腦成功開機，雲翼苦笑，不知悠然是抱著對他怎樣的仇恨一直堅持用這個密碼？
悠然為了方便，炒股的所有信息都在桌面創建了快捷方式，所以雲翼很快就發現了悠然放在他床上那一千萬到底是從何而來。
他忽然很是後悔，很後悔沒有堅持自己心中的聲音去相信悠然，且堅持去追查真相，他愛上的女人是最最特別的，他一定不會看走眼。
雲翼走至沙發上躺下，緩緩合上了眼楮，仔細地將悠然離開H市後的所有與她有關的人與事都想了一遍又一遍。
驀地，雲翼突地從沙發上跳下來，停在了雲飛那句︰「她不是這種人是哪種人？盜取你的錢財來償還欠你的債款，天下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了。」
雲翼的眉頭凝重地蹙起。
「你現在在哪兒？」雲翼撥通雲飛的電話，劈頭就問。
「在趕往機場的路上，怎麼了？」雲飛懶懶地說道。
雲翼沒有多言，啪一下掛了電話後，便火速離開夜晨酒店，朝著機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雲翼到達機場之後，等了一刻鐘之後，雲飛這才步履輕松地迎面走來。
「哎呀，今天太陽難道是從西邊升起的？怎麼勞煩你來送我一程？」雲飛笑盈盈地開著玩笑。
雲翼二話沒說就將雲飛拉至一個無人的角落，嚴肅地瞪著她。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呀？嚇不嚇人？我可是你姐啊，你傻了？雲翼？」雲飛被雲翼看得心里發毛，不由地推推他。
「你是怎麼知道悠然欠我錢的？」雲翼忽地開口問道，不放過雲飛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雲飛剛剛還笑著的臉驀地就變了，看著雲翼半天才道，「我知道又怎樣？」
「因為佟子夜愛悠然，所以你對悠然心存怨恨，並且伺機報復，是不是？」雲翼繼續問道。
「你——這用不著你管。」一听見佟子夜三個字，就像觸到了雲飛身上的傷疤，她的情緒立刻就有些激動起來。
「你承認了。」雲翼盯著她的眼楮，接下來猜測的話他真的不想說下去，因為他不能接受他的姐姐做出那種事來。
「飛機要開了，我走了。」雲飛瞪了雲翼一眼，抬腿就要走。
「不必了，我已經幫你取消航班了。」雲翼淡淡地說。
「你——」雲飛有些怒了。
「說吧，公司那一千萬究竟是怎麼回事？」雲翼攔住雲飛的去路，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陌生人一般，雲飛的腳漸漸變得沉重，因為這樣的雲翼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就算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她也怕了這樣的目光，那般疏離與失望。
「我怎麼知道？
去問你心愛的悠然啊。」雲飛故意低下頭，雙腳百無聊賴地拖著地。
「雲飛，你再不如實交待，休怪我無情，你若不說，走出這個機場，我們姐弟的情分就斷了。」雲翼艱難地說出這番話。
「你——你夠狠——」雲飛知道雲翼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必然已經很有把握地猜到了什麼，她若再不說出真相，她的這個弟弟可能會大義滅親地把她送進警局。
雲飛的心里掠過一絲悲哀，雖然她與雲翼是最親的姐弟，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卻永遠及不過他心中的女人，若是悠然做了盜賊，他想也不想地就要袒護，但盜賊一旦變成是她，他就無情地要將她繩之以法。
親人與愛人的區別，或許就在于此吧。
他深愛的女人無論犯了多大的錯，竊取巨款，與別的男人私奔，他都可以原諒，可一旦換做他的姐姐，他就化身為正義使者。
真是可笑可嘆！
「是，不關悠然的事，也不關財務的事，都是我一人策劃的，那一千萬就在我手上，是我雇人冒充悠然去財務那里領錢的，雲翼，我這麼做或許你會認為我卑鄙無恥，但我一方面在出氣的同時，也是為了你好，一個心中沒有你的女人，你還強留著干什麼？你又不是沒人願嫁，媽就喜歡村姑我知道，這世上村姑多得是，比悠然漂亮可愛專一的也多得是，何必偏偏是悠然？」雲飛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從她發現悠然和佟子夜牽扯不清時，對悠然的好感早就蕩然無存。
「雲飛，你若想問我為何偏偏是悠然，我想反問你，這麼多年了，你為何偏偏是佟子夜？」雲翼這話讓雲飛頓時說不出話來，是的，愛一個人沒有理由，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
「雲飛，悠然這個妻子我要定了，我對你的所作所為很失望也很痛心，這件事悠揚遲早會知道，到時他會怎麼看你，你想過沒有？虧我還一心——」雲翼忽地頓住，不願意再說下去，抬腿就離開了機場。
「悠揚——」听到悠揚的名字，雲飛的臉逐漸變得慘白，這個口口聲聲愛了她四年的男子，她雖一直報之以拒絕的態度，但是，卻對他有著欽佩和好感，無論何時與他見面，總是將她最美最得體的一面展露，女人最在意的目光無非是愛人給予的，這世上除了佟子夜，她最在意的便是悠揚的目光。
望著雲翼離開的背影，耳邊響著他臨走時留下的話，雲飛感覺自己的雙腿都軟了下去，她雖然勇敢承認了一切，但是，她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輿、論與責罵，她都不怕，惟獨悠揚，她忽地很是害怕。
如果這世上有地洞，她一定鑽下去，躲開悠揚的任何質問。
那日，她去醫院看佟子夜，見佟子夜睡著了，便去了洗手間洗手，就在那個時候，悠然來了，她便待在洗手間里沒有出來，誰知卻听到悠然和雲翼之間的一千萬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