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早正是個雨後初霽的清朗天氣,空中淺淺浮著幾片薄雲,太陽不知道躲在哪里。天頂上是透亮的,照到竹林子里已是半明不暗了。是以,李小茶在一片暗淡的竹葉間見到一襲明媚白衣時,眼楮不由是亮了一下。
那白衣少年已有五尺來高,著一襲月白的絲袍立于稀疏的竹葉間,他顯是讀書之人,清亮的明眸如浸在深潭里的黑色寶石,暗暗地散發著光亮,沒有半絲不該有的怯弱閃避。他身形單薄,微風揚起他的衣帶袍角,他穩步走著,消瘦的脊背立得筆直,到不會似女人般顯得弱不禁風。
只是他那張長得到是比女人還俊的臉,讓李小茶不由想到那位薛小五爺,他們長得還有些相像。特別是高高的鼻梁下那點微翹的唇尖,讓人不由想看他生氣時的模樣。不過這人比薛小五爺沉穩許多,很難相像他生氣的表情會是何等模樣。
李小茶想這些的時候,那白衣的少爺已走到李小茶面前。李小茶突然想到,這位該不會是主子的哥哥薛六少吧。因著他身後沒有跟人,沒法兒看出身份,只是側身行了禮,卻不敢隨意開口問安。
那人身子頓了一下,腰帶間佩戴的佩玉兩兩相撞「叮當」輕響了一聲,他微微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過去。正這時一個丫環模樣的女孩追了上來,跟到他身後。那少爺轉過身問身後的丫環,「你就說完了。」
「嗯。」那丫環扭頭看了李小茶一眼,眉眼彎彎地笑了笑,回頭對她少爺說道,「奴婢不和你進去了,就在外面候著可好。」
「還不是隨你。」那小爺說完,已到門口。里面伺候著的嫦娟見了忙掀開門簾請他進來,「少爺來了。」
那少爺正要和嫦娟說話,似是看到屋里的人,轉而略帶驚訝地說道,「妹妹也來了?」
門簾已經放了下來,李小茶不用尖著耳朵听也知道進去的這個小爺就是薛四小姐的親哥哥。
「你是新來的小阿茶吧。」同樣候在門外的那個丫環微笑著問李小茶。那丫環比李小茶高了一個頭,應是到了豆蔻年紀,她眉眼彎彎的生得一副極溫柔的樣貌。聲音不如薛四小姐清麗婉轉卻是極其溫和。
李小茶想到,薛六小爺底下兩個丫環分別叫琴語、棋語,和薛四小姐房里兩個湊在一起正好是琴棋書畫,薛二爺本就是個酸腐的讀書人,給兒女的丫環取名字還不忘記這些技藝。如今加上李小茶正應上二女乃女乃的那句正好,正好是琴棋書畫茶。
李小茶在廚房里就听說過,薛六小爺跟前的棋語長得一副漂亮妖嬈的模樣。眼前這丫環漂亮是有的,卻著實說不上妖嬈。李小芬想起張嬸總提醒她要多叫人,別悶不吭聲的。于是應聲喊了聲,「棋語姐姐。」
「好乖的孩子。」棋語笑眯眯看著她指著她的頭問道,「頭發誰給你梳的?」
李小茶模了模頭頂毛糙的頭發,小聲說道,「自己梳的。」
棋語「咦」了一聲問,「怎麼不讓書語幫你梳,這些她在行。」
李小茶揪著衣帶,一時不好回答。
棋語卻不知從哪模出個梳篦來,她走上前說道,「過來,我給你梳下。」
李小茶本想過去,腳已經抬起來了,卻想著什麼臉紅紅地說道,「下次吧,一會兒主子就出來了。」
棋語想想也是,她微笑著說道,「你若有空閑就上我那邊去找我,我們小爺性子好不會說你的。」
「嗯。」李小茶應了一聲,小臉上的那抹紅色半天都沒退去。
屋里的主子們半天才出來,李小茶和棋語一直候在屋外,兩人不時說著繡花的針法之類,時間過得不算緩慢。那天薛六小爺顯是很高興,出來時看著李小茶時順手賞了塊碎銀子。薛四小姐見了也要湊熱鬧,她模了半天沒模出半塊銀子連首飾都沒有,總不能把頭上的發帶解來打賞。最後沒辦法只得掏出塊絹子賞了,再看到旁邊的棋語,她吐了吐舌頭,伸出兩只空手來。二女乃女乃和薛六小爺一通取笑,連棋語嫦娟也在一旁偷偷地笑。
二女乃女乃笑著笑著,看著女兒想起了什麼,說道,「到是該給你添些衣服首飾了。」
薛四小姐病時身子弱常年躺在床上,首飾衣服都有許久沒添了。二女乃女乃難得高興,領著女兒起了逛街的念頭。薛六小爺說今兒日子不好,這才停下來。薛四小姐到是被勾起了興趣,愣是撒嬌要讓二女乃女乃訂了出去的日子。二女乃女乃臉色上些悔意,怕是擔心女兒的病才剛好,這出一出去沖撞了什麼又得麻煩。
李小茶見了,偷偷在薛四小姐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角。薛四小姐想了想也就不再糾纏了,只是薛二女乃女乃發現李小茶的小動作,暗暗打量了一眼。
三個主子心情依舊是高興的,聚在一起直到听了午飯才各自回房。薛四小姐回來的路上很是興奮,不時說著,「小阿茶,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李小茶有些無奈,她一個丫環哪好評斷主子的表現,她只得胡亂應了。她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趁著機會與薛四小姐說道,「小姐,我下午可不可以去後院里一趟。我……」李小茶正想著找個什麼借口,薛四小姐已經拍著她的肩膀爽快答應了。
「多大的事啊,你想去哪直接說一聲就行了。我還能不讓你去?」薛四小姐搖晃著手臂在前面走著,看到哪里倒了根木樁,還要跳上去張開雙臂慢慢走過去。嘴里也不閑著,嘀咕說著,「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是這時代那種克扣的主子,我們都是平等的。我充其量算是你的上司。以後跟著我肯定有肉吃的……」
李小茶默默听著,不太想發表意見。她相信這個主子和別人不一樣。她所謂的平等是別的主子骨子里難以做到的,像是剛才的薛六小爺,他生是一副謙和的好性子,可是對他下面的棋語再寵,也是守著主僕的禮,特別是在二女乃女乃跟著,那主子的架子端得十足。
只是平等不能當飯吃,就薛四小姐那模樣,跟著她有沒有肉吃不好說,鐵定是天天有板子吃的。就她這跳來跳去的皮猴樣子,真正的不像什麼大家閨秀。
李小茶見她又要往石頭上跳,忙提氣喊了句,「小姐,注意儀表。」
薛四小姐已經掂著腳尖跳上去了,听這話一個趔趄從石頭上摔了下來。幸是她還算敏捷,身子扭了兩扭居然又站穩了。薛四小姐拍了拍胸口,說道,「幸好哥身手敏捷。」
李小茶詫異瞄了一眼,薛四小姐呵呵一笑,很有些掩飾的意味,她揮了揮手說道,「你不是要走嗎?去吧去吧。」
李小茶回道,「我先送小姐回院。」
「不用了。」薛四小姐揮了揮手,眼楮里看到一塊石頭又相往上竄。
李小茶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小姐,儀表。」
薛四小姐只得收回步子,端著手做出一副端莊模樣來。嘴里卻咬牙切齒地嘀咕著,「真是討厭的小孩。」
李小茶把薛四小姐送回院里,這才去了後院。因著也有些日子沒去了,到是讓後院的人感覺到面生了。李小茶今天里穿著的是件女敕黃的半袖襦裙,料子是上好的蘇繡綢緞。李小茶生得又不是點頭哈腰的模樣,是以看來有那麼些拒人千里的貴氣。幸得她那身衣服是件舊的,不然後院里的人還以為是哪屋的主子來了。
李小茶那身衣服是薛四小姐的舊衣,今早上因著薛四小姐穿身紅的,看到身後跟著的李小茶穿著一身翠綠綠的丫環裝,銀牙一咬說道,「換了,還真當我是嬌女敕的紅花,後面非要拖片葉子啊。」
李小茶新到,只有兩件翠綠綠的丫環裝。薛四小姐讓畫語借件衣服給她,畫語找了幾件都舊得實在入不了眼。薛四小姐就在自己的衣櫥里翻了翻找了這件丟畫語。臨末還嘟囔了句,「我去,我一個千金小姐,衣服怎麼這麼少。」
李小茶接過衣服沒有多話,其實她大抵知道薛四小姐的衣服去哪了。其實薛四小姐的衣服肯定不會少的,可是她病的那些日子里,有好衣服穿不上,又加上院里換了那麼多人。她的衣服早叫手腳多的人模去了。不只衣服,怕是首飾連著屋子里的裝飾都讓人模去了大半。二女乃女乃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今天小姐過去時,一樣首飾也沒帶,也未見問半句,只說是該給她添了。
李小茶如今格外注意這些事,往日里碎了些碗尚且鬧出人命來。如今這真金白銀的少了,還不知道要出些什麼事來。她這幾日里注意到,書語端來的茶顯是差了些,茶底里沉著的居然還有整根的茶葉梗子。薛四小姐顯見是個不懂茶的,喝著茶葉梗子泡出的茶和喝碧螺春一樣,都是皺著眉頭,道了聲,「好苦。」
李小茶隱隱猜到失物的去處,想起甘大娘曾經說過,前院是個賺錢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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