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麗坐在床上靜靜的看著邢一凡,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現在痛恨的男人在眼皮子底下忙前忙後,心里的滋味十分的復雜。
「邢一凡,有些話我們必須說清楚。我們這樣互相搞冷暴力,終有一天會徹底毀了這個家的。」文麗斜靠在床上,緩緩的說著。文麗感到剛才的發泄耗損了自己大量的元氣,此時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虛月兌,還有腳底鑽心的疼痛。
邢一凡坐在床邊,看著地板,「說什麼?」
文麗有氣無力的說︰「我想弄清楚幾個問題,希望你誠懇的回答我。」
「嗯,」一凡鼻子里哼了一聲。
「首先,我想知道我們之間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沒有還在一起干什麼?」邢一凡抬起頭看著文麗,眼楮中透露出質問和不滿,這些眼神讓文麗心里又是一沉。
「那個姓黃的女人和你是什麼關系?」
「朋友關系!同事關系!你覺得還有什麼關系?!」邢一凡很不耐煩。
「是嗎?!」文麗心中的憤概之氣又開始往外冒,邢一凡的態度把文麗的理智一點點的吞噬掉。
文麗情緒激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身體突然挺得筆直,「什麼朋友?上得了台面的朋友嗎?那麼曖昧的稱呼、那麼曖昧的眼神,還當著你老婆的面,你們把我放在什麼位置?!沒有你的縱容和懦弱,她能當著你老婆的面跟你眉來眼去的!你竟然能這樣容忍一個女人如此踐踏你老婆的尊嚴,你不是無情,而是……!」文麗把「無恥」兩個字憋回肚子里。
邢一凡一下站了起來,「華文麗,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系就是什麼關系!!我的朋友都是有素質、善良的人,你少加評論為好!不像你們這些人總是文縐縐的透著酸氣,還自以為生活得多優雅!」邢一凡一掃平時的厚道形象,突然變得伶牙俐齒。
文麗怔怔的看著邢一凡,心想︰這就是自己愛了快二十年的男人嗎?這就是自己渴望終生相濡以沫的男人嗎?原來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酸不溜秋的「臭老九」而已,還一直以為他把自己當塊寶呢!
撕開愛情的傷口,才發現這麼多年的幸福婚姻其實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多麼荒唐的玩笑啊!多麼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啊!文麗不甘心自己的一腔真情付東流,更不甘心接受這個事實——多年來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愛的幻覺中的。曾經多愛邢一凡、多愛這個家。而如今誰又愛自己呢?誰又把自己的愛當回事呢?
文麗沉默著,最悲傷的人總是沒有聲音的。唯有淚水,帶著無數因悲傷產生的化學毒素順著文麗蒼白的臉往下流淌。
看著文麗木呆呆的樣子,邢一凡似乎動了點惻隱之心,又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他仍然盯著地板,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說道︰「你不要亂猜疑,我們就是好朋友而已,她老公以前也是我們公司的,只是現在走了。我們要相互信任,你不是經常也和高晃他們一起出去玩兒嗎?我就沒有懷疑過你們。」
文麗閉上眼楮,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良久,睜開眼,用平靜而堅定的眼神看著邢一凡,「邢一凡,你在騙一個人,愚弄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掂量一下自己的良心?」
話一出口文麗哽噎了,眼淚如決堤的海︰「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踐踏和愚弄的,特別是一個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和歲月都托付給你的人,你又怎麼忍心去欺騙她,踐踏她的自尊心呢?」
說到傷心之處,文麗突然顏面痛哭,邊哭邊說︰「我也知道戀愛的時候要睜大雙眼,結婚後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那是面對生活的繁瑣,不是面對欺騙……你怎麼能如此的無視我的感受?!」文麗伸手拿紙擦鼻涕,邢一凡欠了一體,可能想幫文麗,但是又停下了。
文麗擦了一下眼淚,看著邢一凡繼續說︰「那晚你說你和我在一起不快樂,為什麼不快樂?你和我溝通了嗎?我們之間如果出了問題,你連解決問題的機會都不給我們,你就直接去外面尋找安慰,我在你心目中如此沒有分量?邢一凡,我也不容易,很多時候我也很壓抑,我也努力調整自己。這個社會誰不累?都累!但是我們調整自己得用正當的方式,不是背叛!?」
「誰背叛你了,你不要動不動拿這個詞來壓人好不好,我不愛听這個詞。」邢一凡生氣的說到。
文麗深深的嘆了口氣,把一句盤繞在心里不願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也不想給你貼上這個標簽,但是,我可以肯定的說,你有外遇了。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你忘了夫妻之間不需要明察秋毫,只需直覺就夠了。多年來你不要我參加你們的聚會、那個女人的電話、兩個出差卻說是一個人,太多太多……,不用我一一列舉吧?我以前也不是不懷疑,只是更願意相信我們之間是真誠的,是愛對方的!」
也許是被激怒後感到憤慨,也許是被揭穿後感到羞恥,也許是被感動後感到後悔……。不管是為了什麼,一向處變不驚的邢一凡臉漲得通紅。
文麗閉上眼楮︰「夫妻的感受是一樣的,你覺得孤獨不快樂的時候,我也一樣。但是我把它當作是婚姻的常態,因為我曾經如此的愛你,如此的愛這個家,愛菲兒,愛爺爺女乃女乃。我始終固守著最初的承諾和真心,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幼稚可笑。我們的婚姻中,我不知道是你錯了,還是我錯了?但是我明白,我們的婚姻出了錯了。邢一凡……,我們離婚吧!」
一直沉默的邢一凡又站了起來,「不要張口閉口‘離婚’,要是為了我們自己,你覺得考慮好了就可以離。」他頓了頓,想在深思熟慮什麼似的,「但是……,即使是為了菲兒的尊嚴,我們也不能離婚。」邢一凡說的很語重心長。
一說到菲兒,文麗也沉默了。是啊,家庭的分分合合是三個人的事情,怎麼能由兩個人說了算呢?離婚對大人和孩子都不是好事請,特別是菲兒,肯定會受嚴重影響。如果真要有一個人在婚姻中受委屈的話,文麗當然會選擇自己而不是孩子。
「文麗,今天我們都太激動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離婚’這樣的話以後就別再說了。這樣吧,我們不要再說以前,看以後吧!」說完,邢一凡轉身出了房間門,留心俱損的華文麗一個人呆坐在床上。
第二早上文麗起床的時候,發現一直不喜歡在家吃早餐的邢一凡竟然煮了兩碗湯圓,已經擺放在餐桌上了。
看見文麗出來,邢一凡從廚房中走出來,說︰「趕快洗漱,一會兒湯圓涼了。」
兩人相對而坐,吃著自認識以來最沉默和沉重的一頓早餐。
下午下班的時候,邢一凡主動打電話給文麗,問文麗什麼時候到家。文麗認為邢一凡這樣沒話找話說,也算是他努力維護家庭的方式吧。
下班後,文麗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家,突然沒有了往日的吸引力。文麗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電腦前。
文麗打開自己的QQ空間,在私密日志中寫下自己的心情︰
我拿什麼祭奠你,我的愛
我的愛,已經在昨夜的暴雨中死去;
我哭泣著,把死亡的愛抱起;
……
它還有些許的溫軟,
我用心貼著它,它卻無法感知我心的溫度。
我的眼淚滑下,流成生命中絕望的河,
我的情在河水中被淹沒,
歲月會將它的尸體掩埋……
我拿什麼祭奠你呢?
我的愛,還有我親愛的你;
就讓歲月將我們一起埋葬,將我們的愛情一起埋葬!
只因失去愛我已一無所有。
可是我依然活著,
因為親情和責任;
而我的情,已經隨你而去了……
親愛的,你離開了,
但是我不哭泣;
只因我傷心的淚水,都已流向心底。
親愛的,你已經听不見,
如果我仍然哭泣……
因為你心靈的耳朵,也一起被埋了!
……
親愛的,我不哭泣,
是因為我對你的愛還在我這里,
它從來沒有離去。
可是親愛的,你不在了,
這次你真的不在了,
真的不再了……
那夜,我看見我的愛情在牆角哭泣,
我不敢驚擾它,
只有默默陪它哭泣,
我們一起流干了今生屬于你的淚水。
然後,它選擇了離去,
我選擇了留下。
我的愛,它死了。
我卻不能祭奠它什麼,
只有輕聲說︰親愛的,我曾經愛過你!
寫完這首隨筆小詩,文麗覺得心情輕松了許多。文麗覺得眼前的邢一凡已經不是從前自己深愛,也深愛自己的邢一凡了。那天深情厚誼的邢一凡已經永遠的離開自己了,以後天天要面對的,不過是一起撫養菲兒的人。文麗不知道如何面對今後的日子,心里十分的彷徨,感到未來的不可控性突然增加,心靈的安全感大幅度下降。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簡單而平靜,兩個都似乎相敬如賓,卻又十分陌生。邢一凡晚上很少在外呆,即使是外出應酬也是早早就回家了。文麗知道,這種生活以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平淡,甚至是淡漠。文麗記得有人說過,對愛人最大的傷害不是恨他,也不是愛恨交加,而是淡漠。而目前,自己正「享受著」這份大禮,也許邢一凡也有同感吧。
那晚以後,邢一凡一直睡在隔壁。人之大哀,莫過于心死。文麗常常一個人在黑夜中,睜大眼楮默默的體味著心里的痛和心底那種絕望與無助。
這個周末菲兒不回家,邢一凡和文麗默默相對,彼此都覺得氣氛十分的沉悶。春節前是公司最忙的時候,邢一凡用忙碌避免了不得不面對文麗的尷尬。
邢一凡公司召開客戶答謝大會,深夜歸家的邢一凡喝得亂醉。
文麗听到響動從床上起來,走到衛生間。一股酒氣沖面而來,邢一凡一手撐著馬桶,一手撐著浴缸。
「你到床上躺下吧,我打濕毛巾給你擦一下臉。」文麗說著去攙扶邢一凡,邢一凡反而往地上一坐,抱著馬桶不松手。
「你去睡,別管我!」邢一凡指著門對文麗說。
文麗很想轉身離去,但是卻移不開腿,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如此狼狽過。文麗站在邢一凡身後,看著邢一凡,心又有了另一種疼痛。
「是不是自己多疑了?是不是自己的不信任傷害了他自尊心了?」文麗突然走到邢一凡面前,用力把他拉了起來。「以後不要喝這麼多酒,身體喝壞了,就沒有人照顧我和菲兒了。」文麗說完,淚水流了出來,自己竟然因為邢一凡又心痛了。
看來,這愛還沒有死,還在苟延殘喘……
文麗把邢一凡扶到床上,邢一凡已經醉得有點不省人事。文麗努力幫他月兌掉鞋和外套,邢一凡也在努力配合著……
第二天醒來,邢一凡覺得頭痛得厲害。文麗給他準備了一大杯酸女乃,讓他喝下去,邢一凡平時不喜歡酸女乃,但是今天卻乖乖的喝了。
吃了午飯,邢一凡又到床上睡了幾個小時,起床的時候,文麗已經在準備做晚飯了。
「文麗,不要做晚飯,我們出去吃。」邢一凡說完走到文麗身邊,解下文麗身上的圍裙。
「算了吧,難得勞神。」文麗隨口說到。
「你不是說我們以前溝通少了嗎?今天就好好的溝通一下吧。」
「好吧,那我換身衣服。」文麗轉身進了房間。
文麗把邢一凡帶到上次和王維翰吃飯的台式開餐廳,那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兩個人相對坐下後,邢一凡微笑了一下看著文麗問到。
「一個朋友帶我來到,今天是第二次來。」文麗面無表情的說到。
「把手伸過來」邢一凡伸出左手,攤開掌心,放在桌子上。
文麗怔怔的望著邢一凡,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卻不作任何反應。
邢一凡站起身來,走到文麗旁邊坐下,把文麗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文麗想縮回去,但是邢一凡緊緊的抓住不放手。
「文麗,對不起,別生氣了!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我們都信任彼此吧,不要互相傷害。」邢一凡看著文麗的眼楮一字一句的說到。
透過淚光,文麗看見邢一凡的眼楮,有一些真誠,一些歉意,一些無賴,也許,還有一點關懷。
文麗想說些什麼,還沒有說出口,邢一凡裝在褲帶的手機震動了。震動就這樣一直持續,邢一凡就這樣拉著文麗的手,沒有去理睬手機。
邢一凡回到座位上去,服務員上了菜,兩個人開始吃飯。邢一凡的手機又震動了幾次,邢一凡繼續吃飯,沒有理會手機。但是手機每震動一次,文麗的心就更加的支離破碎。
「當著我的面接收機不方便的話,你出去接吧!」文麗平靜的對邢一凡說。
「不管它,年終都是客戶扯皮是事情,又不是上班時間,不理他們。」邢一凡說完,對文麗笑了笑。
「那我上個衛生間」,文麗起身向衛生間走去。
文麗並不想上廁所,只不過是听著一凡手機的震動聲特別心煩,也順便給邢一凡一個機會。文麗只是洗了一下手,一走出來,就晃見邢一凡正在發短信,趕緊退回來衛生間,眼淚又如決堤的海……
文麗再次出去的時候,邢一凡已經放好了手機。
邢一凡找服
務員要了兩個小碗,給文麗盛了點湯,「喝點湯,你今天沒怎麼吃東西呢。」
「謝謝!你今天不是也沒有吃多少嗎?」文麗反問到。
「昨天酒喝多了,今天胃不太舒服。」也許是發現文麗哭得有點紅腫的眼楮,邢一凡嘆了口氣又說︰「不要想得太多,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也許我們對對方都該多一份寬容,這也是對自己好。」
文麗看著手中的湯碗,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有時候寬容比刻薄更難……,有時候在不應該寬容的時候寬容了,就給自己埋下了無窮的後患。一凡,你覺得我要怎麼才算對你寬容?你又是怎麼寬容我的?」眼淚從文麗的臉頰流下,落在湯里,湯也就有了淚的味道。
邢一凡給文麗遞了一張紙,又用自己面前的碗重新給文麗盛了一碗湯,把掉有文麗淚水的湯端過來,一口氣喝了。
「好喝,就是鹽重了點,剛才你把淚放多了一點。」邢一凡故作輕松是說到。
文麗含淚的眼楮突然露出了點笑意,瞬間又消失了。
這一晚上,兩人躺在床上,邢一凡緊緊的抱著文麗,抱了很久,文麗感到胳膊有點發麻,但是始終沒有開口讓邢一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