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啊……」
他的聲音拉得很長,又緩緩轉過了身,那個背影落寞的讓傾蘭有些不忍,搖搖頭,不就是一個「情」麼?為什麼好像所有人遇到這個字都會變得和以往不一樣呢?穆少涼是,莫啟是,連這個一直冷靜理智的男子亦是如此。這時候的傾蘭到底是不明白的,而以後卻不得而知。
「她,在祥雲樓里絕不會受到委屈的。」
「我知道。」陳凡申淡淡的應了一句。
「只是,她說,要我的人帶信給……明揚將軍。」傾蘭頓了頓,見陳凡申沒有什麼反應,便繼續說了下去,「芽兒看過了,里面隱藏的東西太多,于是就燒了。但是,還有另一個意思……」傾蘭小心翼翼的看著陳凡申,陳凡申知道傾蘭想說什麼,轉過身,讓傾蘭見到了一張如平時一樣淡泊的臉龐,傾蘭忽然覺得更為揪心了,他在掩飾。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陳凡申的語氣也顯得很平淡。
她上前一步,開了口,「你明明知道她是皇帝派來監視我和你的,為什麼還是動了情?她明明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卻還要為她做這麼多不值得的事情!哥,平時最為理智的難道不是你嗎?為什麼獨獨犯了這樣的……」
「夠了!蘭兒,別說了。你不會明白的!你生是為了這樣的使命,你不願敞開你的心扉去好好的愛,那是你的事!我和你不一樣,我可以愛,我也不管你們是怎樣看的,我只知道我愛了就是愛了!」陳凡申這時倒是不冷靜了,語氣中隱藏著一頭發怒的獅子一般沖起來大吼了起來。
陳凡申看著臉色漸漸變差的傾蘭,忽然意識到自己戳中了傾蘭的痛處,心里的怒氣一下子便消失不見了,接踵而來的便是深深的內疚,正想張口說什麼,傾蘭卻黯淡了臉色,默默開了口,「你說得對,沒錯。我,是你說的那樣。我沒有資格,也不敢……」
「蘭兒,我……」陳凡申更覺心疼了,自己到底是怎樣?居然會對蘭兒說出這種話!想安慰她,卻又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詞句,什麼讀過的背過的經典都忘得一干二淨。咬了咬嘴唇,「蘭兒,放棄吧。國家的興亡,繁榮都與一個姓氏沒有關系啊。啟國被他治理的也不算差。邊疆之敵也不敢來犯。就算了吧。那樣你就可以自由了……」
傾蘭听著陳凡申的話,不禁啞然失笑,「是嗎?我也曾這樣想過啊!可是我現在若是放棄,他又會放過我嗎?你真以為他會有那麼大度?他對我們不會再有顧忌?哥,你的聰明呢?你怎麼就不知道這種事情一旦開始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呢?」
「我已經……除了死,沒有任何退路了。」
陳凡申面對著傾蘭的這一頓話無言以對,可不就是這樣嗎?自己又怎麼會不知道了呢?
「蘭兒……」
傾蘭搖搖頭,後退了一步,「你該回去了。嫂子還在等呢……」
陳凡申听言一愣,對啊,那一個溫婉的女子仍在那個地方等著他回去,可是,自己的心已經丟給了文鳳兒,對于她的大度,他只能愧疚,終是愛不了了。後退了一步,「那我回去了。你要保重……」
語罷,傾蘭目送著陳凡申的背影漸行漸遠,終是消失在了那一片黑暗之中。低下頭,一滴無言的淚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悄無聲息的滲入進了那片柔軟的土地之中。
選擇了這一條路,她便不敢再去招惹一些事情了。可偏偏穆少涼出現了,莫啟又進入了……低頭靜靜凝視著手心的那一粒痣,緊緊抿了唇,終究是躲不過嗎?還是這已經注定好了,不可更改嗎?
而且偏偏他們兩個人都站在與自己對立的地方,觸踫便是荊棘,退卻又是心傷。
三天之後,芽兒順利奪走了日明令。陳凡申因此被皇帝召見,又是被貶又是杖刑,之後一人獨自離開了皇城。
傾蘭那日為他送行是在天香樓。
滿桌的美食,坐在兩邊的人卻都未動筷,只是靜靜的沉默著。
他明顯憔悴了許多,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一身白色素袍卻仍舊不掩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身邊是一個簡單的包袱,一把長劍,一支白玉笛子。怎樣看都是他平常的風格,但那眼眶中的血絲卻讓傾蘭覺得心痛,大概是因為杖刑之痛而輾轉難眠造成的吧。
到頭來,還是因為自己……即使他是為了文鳳兒在祥雲閣不受苦,但其中依舊摻雜著對念及與自己交情的成分。還是讓傾蘭覺得虧欠難當,心有不安。
起身,為他斟一杯滿滿的烈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豪氣的舉杯,「哥,這杯酒就算是我為你踐行了。」仰頭一飲而盡。
陳凡申見此便要起身阻攔,傾蘭從不沾酒,可是今天卻……也許是對自己覺得愧疚吧,算了,他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這酒何其之烈,一杯下肚就像有一團火在月復中燃燒,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何況是蘭兒呢?正放下酒杯,臉上已經泛紅的傾蘭又為自己和她倒了一杯酒,再次舉杯,「這杯酒就算是我對你的歉意吧。」
「夠了!」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穆少涼坐不住了,沖過來就把傾蘭緊緊握在手中的酒杯搶下,杯中的酒也差不多都灑在了穆少涼身上那一件藍袍上,可他眉頭也未皺一下,只是帶著濃濃的怒氣吼著一臉醉意的傾蘭,「這烈焰又豈是你能喝的呢?!」
傾蘭杏仁眼微瞪,嘴角掛上淡淡的笑意,「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
「就憑我是你的未婚夫!」穆少涼一把拉住已經搖搖晃晃的傾蘭,臉上的怒氣越來越重。
陳凡申沉默的看著,起身仰頭喝下那一杯酒,拿起行李,在倆人都未發現之前默默離去。
蘭兒,以後的日子、以後的人你只能一個人面對了,哥無能,只能先走了。哥會在遠方為你祈禱的。還有,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其實在愛面前什麼都是不重要的呢?你本盡可以放棄所謂的一切,好好愛他,他是真心愛你,必然會保護你的。
走到樓梯口,陳凡申回頭看了一眼倆人的身影,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罷了,到時候,你自己會明白的,為什麼我會心甘情願的為鳳兒付出一切的。
芽兒站在天香樓門口與陳凡申辭別後,默默看著他騎上白馬,然後悄無聲息的離去。不同以往的俏皮,芽兒的臉色顯得很穩重,揮手,幾十名暗衛快速隨著陳凡申離去。她明白,陳凡申是傾蘭重視的人之一,她有義務要好好保護他。因為據她的試探,陳凡申的武功很弱。而陳琰又怎會放過這樣一個重要的角色呢?
日明軍已經被自己悄悄轉移,並且進行了訓練,陳琰很快就會發現這一點的,自己必須要回去處理一切大小事務,可是一想到那麼多該死的麻煩事,芽兒不禁頭疼了。
眼角不經意的撇過一個角落,一名站在人群之中的相貌普通的男子便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那男子正凝視著陳凡申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神色並不輕松。嘴角一斜,不是還有他嗎?
不過現在的情況也還用不著他,就先放一放吧。
回頭凝望天香樓的二樓,有穆少涼在,自己目前應該還不用擔心吧。思之至此,芽兒轉身堅決地離開了。
二樓上已經受不了了的穆少涼在無奈之下只好將傾蘭一把抱起,帶她回到了中翼王府,在一個個詫異的目光之下皺著眉將傾蘭送入了她的閨房。
看著躺在床上仍不安分的傾蘭,穆少涼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便要離去,可已醉的傾蘭卻拉住了他的衣角,半眯著眼,神色很是正經的開了口,「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穆少涼?」
穆少涼搖搖頭,在她床邊坐了下來,盯著微醺的白皙臉頰看了很久,才幽幽的道出一句,「傾蘭,你到底是醉了?還是沒有醉?你能不能給我說清楚呢?」
傾蘭忽然咧嘴一笑,「呵呵,你猜啊!」
「你醉了。」穆少涼的目光開始變得深沉。
「錯!」傾蘭依舊一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模樣,呵呵的笑著,「我……沒醉!」
穆少涼低下頭,伸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觸踫,皺眉,只是一杯烈焰就可以醉成這樣,到底是有多不勝酒力?要是被皇帝灌上幾壺是不是就會把全部的秘密說出來呢?搖搖頭,不對,未醉的時候,她大概是沒有讓皇帝給她灌酒的機會吧。
「明明就醉了,你真的是比誰都還要自欺欺人啊。」穆少涼無奈的笑著,把心中的痛深深埋下,輕撫她光滑的臉蛋,又涌上來一股不正常的悸動,「知不知道這樣的你很讓我心痛呢?」穆少涼忽然苦笑了一聲,「你聰明了那麼久,就真的沒有發現嗎?」
「沒有……」傾蘭緩緩閉上眼,呢喃著……
穆少涼忽然低下頭吻上了傾蘭眉心間的那粒觀音痣,兩行不知名的淚掉落了下來,沿著傾蘭的眼角緩緩流下,你到底是不諳世事人情,還是故意的呢?
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