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一陣靜謐,每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地傳入耳中。沈華明跪直身體,不卑不亢直視女帝,「臣多謝陛下與長公主殿下錯愛。殿下是天上朗朗皎月,而臣下只是螢光之蟲。臣下配不上長公主殿下,還望陛下另覓佳配。」
女帝未想過沈華明會拒絕,正襟危坐,語氣中帶著點怒氣,「你當真是不願意娶長公主?」剛才那番話足以讓陛下治罪,沈崇示意他向陛下賠罪,求得陛下寬恕,免得惹禍上身。沈華明不懼,「螢蟲難配皎月,還望陛恤。」
女帝剛才有那一問,實屬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再給他一個機會,如今沈華明一身傲骨並不領情,再次抗旨,實在難饒。她正欲命人將沈華明拖下去問罪時,殿下簾幕抖動,傳來女子啜泣聲。
女帝大喝一聲,「誰躲在那里,出來。」
長公主听沈華明如此無情拒絕自己,頓覺肝腸寸斷,每有一步都有鑽心的疼痛。待她走出幕簾,女帝見長公主哭得梨花帶雨,心疼不已,拿起桌案上的奏折扔向沈華明。沈華明跪在原地,並不躲閃。沈崇見長公主哭得淒慘,又見女帝發威,大悲道︰「臣有罪,微臣沒有管教好孫兒還請陛下治罪,請公主殿下治罪。」
長公主擦了擦眼淚,以最好的姿態徑直來到沈華明面前,她不想讓她喜歡的人看見她哭得那麼丑的樣子。她輕聲問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娶我?」沈華明抬頭見公主眼角含淚,神色悲戚,狠心答道︰「臣下配不上公主殿下,所以一直以來對殿下並無非分之想。公主值得更好的人,這個人並非臣下。」
長公主听他話中四分恭敬又帶著六分絕情,伸手指著他,怒道︰「好,好!」說完甩袖離開大殿。
女帝冷冷地看向地上或趴或跪的二人,頓覺頭疼,不耐煩道︰「行了,下去吧!」沈崇爺孫二人躬身告退。
長公主怒氣沖沖離開欽安殿,直奔長喜宮。三公主正欲梳洗一番,見長姐滿面怒容,心下暗忖,皇姐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上前笑道︰「皇姐,這麼晚了怎麼來莎莎這里了?對了,莎莎知道了。皇姐,咱們姐妹倆好久沒一起睡了。」拉著長公主的手,道︰「皇姐今天是來跟莎莎一起睡的,對吧?太好了!」三公主扮起可愛來,矯揉造作的聲音讓她雞皮疙瘩起了一地。長公主見妹妹對自己很是親昵,又笑著黏著自己,心中有火氣也不好沖這個可愛的妹妹發火。
「哦,沒事。皇姐就是來看看你。好了,人也看到了,我走了。」長公主「倉皇而逃」。她剛才怒氣攻心,只想著找方凌萱的麻煩,並沒想過她要是對方凌萱不利的話,勢必會和三公主鬧翻。她這個妹妹雖不是同父同母,但是自己卻特別喜愛。她現在還不想和莎莎鬧僵。
三公主見長公主風風火火來又莫名其妙走,不由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她看向身邊的李公公,李公公會意。
三公主梳洗一番,一身睡服躺在床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看。在她看得快睡著的時候,李公公終于回來了。「殿下,今天晚上陛下急召沈家爺孫二人議事,長公主也在殿中。談話內容無從得知,不過後來長公主哭著從殿內跑了出來。」
三公主「哦」了一聲,坐在床上手托腮沉思了起來,看來這是跟沈華明有關。皇姐從小到大最在乎的人就是他了,除了他三公主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讓長公主變得神經兮兮。但是具體什麼事,她還真猜不到。她瞄了眼地上的李公公,「你把剛才的話稟告給裴君大人吧!」呵呵,她想不到只好求助父親大人。
回到沈府,沈華明隨爺爺來到書房,待爺爺坐定後,向沈崇請罪道︰「爺爺,孫兒此番為沈家惹來禍事,陛下若怪罪下來,孫兒將一人承擔,絕不牽連爺爺和沈家。」他話說得誠懇,沈崇想責怪他卻又覺得不忍心,畢竟他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懂事的孫兒了。
沈崇嘆道︰「罷了。你小時候性格急躁沖動,我一直擔心你會闖出禍來。後來越發大了,性格倒沉穩起來,我也放下心來。我還以為你真的改性子了,如今看來我是看錯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脾氣上來誰都敢頂撞。」沈崇停下來暗自思索,房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華明,你實話告訴爺爺你為什麼要拒婚?」
「爺爺,孫兒從小到大從未喜歡過長公主,孫兒不願意和她結為夫妻。」
沈崇詫異,「就這麼簡單?」他不由懷疑華明有了心愛的姑娘才不願意與皇家結親,但是平時也沒見孫子和哪家小姐關系親密。
「爺爺,我從小在宮中長大,和長公主一起玩到大。她那個性子不僅折騰人,還讓愛發小脾氣。我……我跟公主實在不是良配。」他話說得斷斷續續,也不知道爺爺听明白了沒有。
沈崇模了模胡須,沉思了半刻,「華明,如今騎虎難下,陛下肯定會強迫沈家逼你答應。」沈華明堅定看向爺爺,「孫兒心意已決,絕不更改。」
沈崇听他如此說,暗暗決定幫下孫子。「你不想與公主成親,倒不是沒有辦法。只怕要吃點苦頭。」
第二日,沈華明隨沈崇來到欽安殿給陛下請罪。女帝尚在氣中,並不宣見二人。二人徑直跪在欽安殿門前。沈崇對著殿門方向,大聲道︰「老臣管教無方,才導致沈華明冒犯聖意。如今特帶孫兒前來向陛下請罪。陛下,請您放心,老臣一定讓他親口答應賜婚。」
隨後,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根藤條來,站起身來朝著沈華明劈頭蓋臉打下來。藤條不粗不細,倒是很結實,打在沈華明背上,索索作響。他邊打邊道︰「華明,你答應不答應?」沈華明咬住嘴唇不答應。沈崇氣急恨道︰「好!」打得狠了起來。
女帝在殿里听見響動,冷冷一笑。過了許久,外面鞭笞聲不斷,女帝身邊的常公公試探道︰「陛下,打了這麼久,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女帝心想,沈崇老奸巨猾,那麼精明的一個人還能真把唯一的孫子給打死了。常公公見女帝面色冷淡,一幅漠不關心的樣子,于是閉口不再過問此事。
三公主听李公公稟報說沈華明當眾在欽安殿前被沈崇責打,逼迫他答應與長公主的婚事。若是沈華明屈服的話,沈家和皇姐聯姻,那對自己來說將會是個很大的威脅。她不由擔心得皺起好看的眉頭。李公公見主子憂心,想著裴君的話,上前出招。
「殿下,您要是不想看兩家聯姻的話,不妨拉著長公主一起去欽安殿前看看。長公主那麼喜歡沈華明的話,應該不願意看見他受苦。」
三公主奔到長安宮,向皇姐告知此事。長公主昨天大受刺激,整個人無精打采。她听三公主講述完事情經過,原本毫無生氣的人忽然如閃電疾風般奔出長安宮。三公主被皇姐的突然變化驚著了,愣了會,遂跟在長公主身後向欽安殿跑去。
長公主在欽安殿前見到了她想見又怕見的人。那人跪在地上,後背的衣衫已經被藤條抽打得殘破了,浸濕了血水和汗水。沈華明臉色蒼白,額頭上掛著忍著疼痛而產生的汗珠。已經說不清,他挨了多少下。沈崇打了孫子很久,不僅體力不支,而且心里也再不停的滴血。但又不得不強迫了自己下得去手,不過他動作上倒是緩慢了許多。
長公主站在原地看著,三公主追了上來。她見皇姐只是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想難道皇姐不打算管沈華明的死活了嗎?她走近一步,勸道︰「皇姐,你看沈大人真是好狠心啊,自己孫子下了這麼狠的手。沈公子背上的傷流了好多血,哎呀,皇姐,你看還在流呢。這樣下去,他會不會沒命啊!」
一連串問題重重壓在長公主的身上,壓得她覺得很沉重。她眼睜睜看著沈華明受此重傷,心里如刀絞般鈍痛。長公主忍了忍眼淚向二人走去。
「住手!」
沈崇見長公主喝令,停手束在一旁,神色慚愧又恭敬。「長公主殿下,微臣汗顏沒教好他,才會讓他如此膽大包天。現在微臣要教訓這個混小子,長公主這麼好的女子,他居然敢……不行,微臣一定要讓他娶公主您!」
「沈大人這樣打,會打死他的。」長公主見沈崇欲接著鞭笞沈華明,攔著他勸道。擔心沈華明再受傷的長公主露出擔憂痛苦的神色,仿佛鞭笞的人不是沈華明而是她。
「他冒犯公主,罪該萬死。打死了正好!」沈崇發狠道,他知道現在唯有虛張聲勢,讓長公主明白他和孫兒並不是在做戲。
三公主覺得此時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于是上前喝道︰「沈大人,皇姐讓你住手,你敢不從?」說完拉著沈崇的手,「跟我走,讓皇姐他們談談。」
沈崇現下哪有心思管三公主為何要插上一腳把自己拉到一邊去。如今,長公主也來了,剛好如他心中所料。所以,三公主輕輕一拉,沈崇便隨她走到一旁去。三公主見如此容易就請得動沈崇,看來這爺孫二人還真是在這里演戲來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騙過皇姐和母皇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