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芬專注地听著,不知不覺地陪著劉春妮掉眼淚,感覺她跟比自己還可憐,都都是命苦之人,不由得越听越傷感。
劉春妮講得動情,講得搞入,老太太醒來了,微閉著眼楮看著她,身子一動不動,臉上的肌肉卻一跳一跳的,春妮沒有注意到老太太的變化,依舊悲傷地談著自己的過去。
她比譚鑫東大三歲,以前只是知道譚鑫東是村里最調皮最壞的孩子,經常打架,槍打得準,還經常一個人到深山里打兔子、打老鷹,可是自己的心在鎮長的兒子身上,並沒有太關注他。
她十八生日的那天是個陰天,哥哥帶著嫂子去鎮里趕集,娘也上山打柴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給男朋友繡鞋墊,听到後山上槍響,心里好奇,就爬上了山,在路上,正巧就踫到了譚鑫東,譚鑫東提著一只血淋淋的兔子,故意舉到她面前,嚇她,還把她撞倒了,她起身罵他,譚鑫東就把兔子一扔,把她踢倒在地,騎到她身上抽她耳光。
從小都沒有人這樣打過我,我能不急嗎,那時他看起來似個還沒有懂事的孩子,可是,他居然把我禍害了!劉春妮哭著說,我咬了他的胳膊一口,他就把我的頭摁到了地上,一拳把我打暈了。這個時候,天突然下起了雨,打著雷,閃著電,我醒來時,他把我的褲子扯破了,堅持做那個事。
劉春妮擦擦眼淚,姚芬拿出濕巾遞給她,她帶著眼淚感激地一笑,繼續說,他壯得像個小牛犢似的,推都推不動,我用腳踢他,手抓他,可是都無濟于事,他又一次打了一下我的頭,我就徹底暈了,最後還是讓他得逞了,我疼得在雨中大哭,可是他是個冷血,根本就不管我,提了褲子頭也不回就走了,我不得不偷偷回到家中,也沒有敢跟我娘和哥哥說,不得不在床上裝病,三四天才下地,在心里可恨死他這個混蛋了。可是,以後的日子里,他還是不依不饒,竟然厚著臉皮到家中找我,讓我陪著到山里打獵,我不同意。娘卻說,去吧妮子,咱家欠他家的呢,我也不知欠什麼,反正他很霸道。
被他禍害了一次,我感覺再也無臉見人,因為我們這個地方太封建,不出嫁是絕對不能做那事的,不知為何,娘這麼一說,他就到屋里來拉我,我就硬著頭皮跟他去了……到了山里,他又要我,我不給,他就打我,我還是給他了,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最後,我不得不嫁給了他。
可是……
劉春妮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她看到了老太太坐了起來,就趕緊想扶著老太太下了坑,老太太並沒有下坑,而是撫模著劉春妮的頭發說,唉,孩子,作孽呀!
娘……劉春妮趴到了老太太懷里,委屈地哭起來。
這事全怨我,孩子,你要恨就恨娘吧!
老太太抹了抹眼淚,捂著肚子,咬了咬牙,半躺到床上,才說,你們都是老二的媳婦,我也不想瞞你們,也不想帶到棺材里去,就把以前的事告訴你們吧……
姚芬吃驚地睜大眼,坐到了老太太的身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的手一直在顫抖。
小東這孩子生下來就弱,他出生的第二年,他爸爸去縣里興修水利時因為餓,累死了,尸體就埋在咱們的屋子後面,就是那個長滿草的小土包,我帶著兩個孩子吃不飽,穿不暖,受的罪就別提了。
小東六歲那年,他得了一種怪病,好好的一個孩子突然不會走路了,軟成了一團泥,我帶著他跑了鎮上跑縣里,醫生說是軟骨病,吃了不少藥,就是不見好,再去縣醫院,醫院又說是偏癱,又吃了不少藥,依舊沒有用,再後來,誰也想不出辦法來治,家里窮,沒有錢治了,我不得不把他背回了家,想由著他算了,愛咋地咋地。可是,這個孩子似乎天生能夠得到貴人相助,來了一個算命的瞎子,說他有富貴的命,還告訴我一個治這種怪病的偏方,我不相信,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孩子能有什麼富貴命?可是,我沒有其他辦法,不得不把他死馬當成活馬醫……
老太太咳嗽幾聲,下了地,也不再掉眼淚,讓劉春妮搬來了躺椅,躺了上去,繼續往下說道,這個孩子從那個時候起,就突然變了性格,可能是因為給他治病的這個偏方。
那時,我在院子里挖了一個坑,那坑足足有一米深,我把他的雙腿用木板夾住,纏了一圈圈的繩子,再把他放到坑里,用土埋上,只留下他的腦袋在外面,瞎子說,要埋上七次,一次七天,埋夠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好。對了,那個土還得混合了桃樹葉,說是去毒,而且每埋一次都得換新葉子。
第一次埋他的時候,他就哭斷了氣,這個孩子脾氣從小特倔,我也心狠,不管他哭不哭,就放了下去。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只要能治好了他,管他以後對我如何。他每天都在深坑里,身子無法動,一直哭,哭累了就睡了,睡醒了再哭,我每天早上晚上,只喂他一點稀飯……那時,太窮,吃不上飯,唉……都是命呀!
老太太說著說著眼淚就流個不停,身邊的劉春妮與姚芬都听傻了,她們想不到譚鑫東還有如此痛苦的過去。
第三次往下放他的時候,他的腿真的好了一點,他居然能爬了,到處爬,不讓我抓到。我感覺到了希望,就與他哥哥抓住他,把他綁好,再放到坑里。他倒不再哭了,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不是他的親娘似的,七七四十九天以後,他真的能站了,又過了一年,他就能自己走路了,可是,他變得沒有了話,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跟他哥哥打架,不是棍子就是鐵鍬,打得他哥哥四處跑,他哥哥再也不敢惹他,長大後,他也不听我的話,讓我傷透了心……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對不住他……
老太太的話沒有說完,院子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就听到譚鑫東大嗓門喊,芬,給我滾出來。
芬一陣風似的跑到了院子里,譚鑫東披著衣服站在院子前,村長幾個人攙扶著他,對著姚芬點頭哈腰。
他媽的,怎麼才來?
譚鑫東咕噥一聲,胳膊一推,把芬推倒在地。
老太太站到了門口,躬著背、叉著腰,厲聲地喊道︰孽子!你還有臉回來?給我跪下!
娘……
譚鑫東身子一顫,好像認出了老太太,叫娘的聲音拉得很長。
跪下!
老太太怒氣沖沖,臉上的皺紋堆到了一起。
譚鑫東甩開眾人,咕咚一聲跪到了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身子一歪,倒到地上,暈了過去。
眾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快叫村里的醫生,老太太坐到了門檻上,哆嗦成一團,弱弱地說,你們別管他,他一會就醒了。
果然,五分鐘不到,村里的醫生還沒有來,譚鑫東就醒了,被眾人抬到了坑上,姚芬給他端來水,他喝了一氣,睡著了,姚芬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他喝了酒,就不認識自己了,不知道姓什麼,孩子,你受罪了……
老太太把姚芬留下,劉春妮扶著老太太又到了院子里。
天慢慢黑了,姚芬木然地坐著譚鑫東的身邊,腦子一片空白。
譚鑫東的手機響了起來,姚芬不敢接,任由手機響著,手機再一次響的時候,譚鑫東才醒來,拿起電話。
那個姓郝什麼博怎麼樣了?
……
噢,差不多就行了,別再惹事!
……
你去黑哥那兒去吧,我過兩天就回去!
譚鑫東無力地放下電話,抬抬眼皮看看身邊坐著的姚芬,又閉上眼楮。
郝什麼博?是郝成博嗎?
她確信沒有听錯,知道郝成博遇到了凶險。
姚芬的腦子像是炸了一樣,身子幾乎是彈了起來,猛地就跪到了地上,捧住了譚鑫東的頭,眼淚就刷刷地往下流。
老公……
咋了?
譚鑫東又微微睜開了眼,姚芬頓時成了淚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有屁快放!
老公……你別再做壞事了……以後,你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
譚鑫東閉上眼楮,沒有再說話,呼吸加粗。
老公,好嗎?
滾一邊哭去!
譚鑫東扭過頭,瞪了姚芬一眼,喊了一聲,嚇得姚芬一哆嗦,又睡了。
老太太與劉春妮進了屋,拉起了姚芬,來到另一間屋子,躺到了坑上。
睡覺時,姚芬與老太太同睡一個坑。
老太太坐在坑上,拉上藍色的粗布小窗簾,盯著姚芬看,看得姚芬莫明其妙。老太太說,孩子,你把衣服月兌了吧,別嫌髒,讓娘看看你。
姚芬很是難為情,猶豫不決看著老太太,不知道老人想做什麼,可她覺得老人要求無法拒絕,還是月兌下了上衣,露出了胸衣,望著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臉,把胸衣也摘了下來。
老太太戴上了老花鏡,拿著台燈湊近姚芬的臉,像欣賞一件藝術品般的仔細,看完了臉,再看脖子,一寸一寸地往下看,往下模,然後,拉著姚芬的手邊罵蓄生邊掉起了眼淚。
可一會兒,老太太就捂著肚子滾來滾去,疼得滿頭是汗。
姚芬慌忙穿衣服喊人,劉春妮跑來了,風兒也跑來了,她們架著老太太,給老太太吃了大把止痛片,老太太才安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