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呢?我說的是不要駝背,不是要你把脖子伸長變成天鵝,重來!"
從面前這位段老師的表情來看,她已經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兩道秀眉絞索般緊緊擰在了一起,眼楮里全是怒色和失望.再這樣氣下去,只怕先前的精心保養都要毀在梳子這個"蠢徒"手上.
這也難怪,梳子心里暗暗同情的想,平日里送給她過目的,不是萬里挑一,也是層層甄選的傾城絕色,哪里見過這樣的充數濫竽.
想到這里,不由得偷著嘆了口氣,本來還可以雜在大批人群里裝模作樣的混些時候,都怪Leo想出這個揠苗助長的餿主意.
"岳文心說得絕非沒有道理,lily是個強手如雲的地方,沒有真正服人的本事,光是靠著我從上面強壓下來,短期內還可以,時間一長只會怕不可收場.所以我要宛軒姐把你暫時從人群里隔離開,對外只說要花點時間按程序熟悉培訓手冊.你要利用這段時間和我請來的指導老師好好磨合,至少樣子上要過得去才行."
樣子上過得去?說這話前拜托你分分對象才好!這位專業人士的眼楮絕對是內嵌游標卡尺的構造,而且是復眼生物,對細微誤差和細小動作的捕捉能力實屬骨灰一級.再加上本身是受到造物主厚賜的完美體,對一切粗糙笨拙的事物接受能力極低.不用開口罵人,光是她秋水般的眼波中流露出的不可置信就足夠讓梳子氣沮.何況她的嘴巴也沒閑著!
"重來重來!看我做什麼?"她瞪著梳子像條美麗的火龍一樣開始噴火,"我一開始就強調的要點,進入狀態,意念上放松的同時集中精神,親和鏡頭,你以為全是隨口說說就算的廢話?"
"這些都很有道理,只是我的基本功不夠扎實所以領會起來很困難."梳子囁嚅著解釋道.
要怎樣讓她懂呢?不是人人天生都會在鏡頭前活動的,如果你的手腳都擺不舒服,臉上像戴了幾百層塑膠面具一樣連呼吸都困難,那麼"意念上的放松"又從何談起呢?不過梳子不敢開口說這些,她和火龍美女的思路現在是兩條平行錯開的直線,她不知道「火龍」是否像Leo那樣了解自己的底細.萬一她不了解呢?會不會被梳子的幾句話氣昏過去?她可不會蠢到冒這個險.
"你以為還有什麼是基本功?"段老師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終于忍不住大爆發起來,"這些就是基本中的基本!難道還要別人告訴你怎樣站得直麼?我不是動物園里訓練黑猩猩的飼養員,人類進化的基本功問題不要來問我!"
連珠帶炮的一串說罷,她似乎仍舊余怒未消,狠狠的將手中的文件甩在桌上,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好像再也不願意和梳子多呆一秒.
拿她比黑猩猩,多麼別致的比法!這個,是不是就叫做羞辱啊?還是這仍算客氣的?黑猩猩好歹也算是靈長類動物呢。梳子勉強扯了扯嘴角,頹然的坐倒在一張椅子上,手肘撐住膝蓋托著下巴,一聲不吭的悶坐著。這就是Leo說得盡力相幫麼?把她丟給一個苛刻的專業人士進行訓練,自己躲在幕後靜靜的觀察,學楚莊王不飛不鳴,以觀民則,看她究竟是不是值得自己下更大的本錢。盟友?在LILY惟一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到頭來他就這樣對她!
梳子恨恨的咬住嘴唇,呆呆的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完全沒察覺到門被推開的響動。直到一個身影罩住了在她面前的陽光,一個人朝她彎下腰來,兩道放肆的目光冷冷的停留在她的身上,頗帶著幾分玩味與嘲弄。
「你是誰?」梳子被他嚇了一大跳,見他已經靠得很近了,不由得伸手去推.那人倒好像滿不在乎似的,趁勢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拽到自己身前。一手環在她的腰際不許她亂動,懶洋洋的斜斜牽動下嘴角,另一只手竟自然而然的伸過來,拂開梳子面龐上的幾絲碎發。一雙陰鳶而又十分英俊的眼楮,眼光緩緩的掠過她的面龐,又微側著頭對她上上下下打量許久。
此時兩人相距太近,姿勢曖昧不說,幾乎呼吸以聞,梳子剛剛的沮喪挫敗已全然化作震驚和羞急。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LILY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這樣荒唐大膽的人?
「放開我,你是什麼人?」梳子盡力抑制住心中慌張,手足齊上,連踢帶打,拼命想掙月兌他的掌握,可顯然是徒勞無功,看來她要學的不僅是如何在鏡頭前發光,女子防身術也是時尚界的基本生存技能。
「羅一辰就為了你離開LILY?「那人緊緊箍著她的手沒有半點放松的意思,不答反問道,"他就喜歡你這幅撒野的樣子?"
「你胡說什麼?快放開我!「這人力氣怎麼這樣大?梳子掙扎無效,只得氣急敗壞的喊道。奇怪的是她潛意識里居然同意這人的看法,自己現在的形象落在Leo眼中,確實像個撒潑的野丫頭,毫無儀容舉止可言。哼,Leo!梳子心中怒氣更盛,「你到底放不放手?不放可別後悔!」
「放開你?那也好。」那人邪蠱俊逸的一笑,猛的放松了圈著她的力道。梳子一個猝不及防,踉蹌的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總算沒摔倒在地上,可已經是滿臉通紅,狼狽至極。
「你混」罵人的話沖到嘴邊,可是看見他挑高了眉毛睜大眼楮,露出好笑的神色,梳子硬生生的咽下了後面的話。
「原來是這樣。」她听錯了麼?那人嘲笑的口吻中居然含著幾分含混不清的感嘆,「怪不得他心動,你身上有的,她永遠不會有。」
他,她?哪個他?沒有什麼?誰心動?梳子一頭霧水,只是隱隱約約看懂了那人的一些傷心落寞,不是有句話叫做"不知我者謂我痴狂,知我者謂我心傷"麼?那他剛才的一番舉動,難道是因為有什麼不能為外人言道的痛苦,為了壓住心中傷痛而故意作給人看的麼?
想到這里,怒氣消散大半,看向他的眼光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同情之意,那人本來目光炯炯的盯著梳子,此刻卻一愣,眼楮里掠過一絲復雜難懂的情緒.然後又是沉沉一笑,語氣輕佻,"LILY里水晶花,鑽石花都有,就是少見這樣活色生香的野花.別說羅一辰喜歡,就是我也難保不動心."他說著,更是露出幾分不懷好意的笑容,斜挑眉鋒,似乎有心逗梳子發火.
"那你就動心好了,反正我是過不了幾天就會被打回原形的,有個人為我動心也不錯,至少可以拿來吹噓.只是到時你可別賴帳!"梳子不理他的挑釁,自顧自的坐下來,擺好姿勢準備繼續發呆.
這樣一說,那人反而愣住了,大概完全沒料到對方居然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一時間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還要說什麼,卻听得走廊中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在門口不情願的頓了一下,終于還是走了進來.
"練得怎麼樣了?自己悟出來些什麼沒有?"
段老師聲音里刻意填充的笑意讓梳子一陣發冷,她不怕被罵,只是前一秒還和風朗日,後一秒就暴風驟雨實在有些難以招架.梳子寧願見她成天板著一張晚娘面孔訓人,這樣自己至少不必提心吊膽.
"你是什麼人?在這里作什麼?誰允許你隨便進來的?"段老師又是一連串的驚呼,一面用看強盜的驚恐目光看著梳子身旁的陌生人,一面手忙腳亂的撥通了前台的電話,"Elaine,這邊怎麼可以隨便放人進來?Leo特別交待過的."
那人听了Leo的名字,又是一幅"原來如此"的夸張表情.梳子也不去理他,倒是覺得眼前的狀況十分有趣.這個人的出現似乎起到了轉移目標,聲東擊西的作用.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似乎盼望這場鬧劇鬧得更凶一些,這樣的話,一直避而不見的Leo,是不是會像幾天前那樣出面保護她,為她平息風波呢?
正在想著,卻听到前台秘書小姐沖了進來,先是"啊"的一聲,接著用惶恐中夾雜著興奮的聲音說道:"你是實在抱歉,我手頭上正有幾份緊急傳真要發出去,居然沒注意到你進來.需要我聯系部門經理或者Leo嗎?"
梳子吃了一驚,怪不得這家伙囂張,原來是個有來頭的人物.
只見他懶懶的一揮手,斜眯著眼楮瞥了眼愣在當場,不明就理的段老師,慢吞吞的說出一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來.
"Leo就從外面聘了這個老妖婆教你?他想要把你培養成的封面女郎?"
蒼天!LILY的人怎麼都有偷听的愛好和本事?梳子面部表情一陣抽搐,對他大翻白眼,這算是為自己打抱不平?還是嫌不夠熱鬧故意火上澆油?
只見段老師的表情一時間極為復雜,硬擠出的半絲笑意變成了癆病鬼的最後一吊氣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身子氣得打顫,偏偏還要裝作听不懂的樣子若無其事的站著.Elaine拼命忍住笑意,想要替梳子回答,可顯然不知應該說「是「好,還是說「不是」好。一時間室內一片靜
默,梳子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從她進Lily以來,最怕的就是這種冷場的尷尬了。
「興致不錯嘛。」正僵著,只听門口傳來淡淡的語聲,Leo神情悠然的站在門邊,好像一個看戲的人,覺得台上的雜耍精彩,自然而然的叫一聲「好!」
幾天不見,他還是那幅有些疲憊困倦的樣子,大概又在熬夜做什麼項目吧.Leo眼光掃向梳子,卻見她正呆呆的盯著自己的胸前看,自己也低頭看了一眼,對她一笑,伸手把領帶拉正.哼,誰管你這些,梳子瞪他一眼,扭過頭去看另一個.听他的口氣兩人似乎是老朋友了,果然是人以群分!
可那人見了Leo,眼楮里的笑意卻似不見了,很隨意的一點頭,不答話,竟拉了張椅子挨著梳子坐下來,自在的向後一靠,左手隨隨便便就搭在了她身後的椅背上。
干什麼呢?梳子對他怒目而視,他還真把這里當成百花宮不成?她本想立刻起身,可不經意間看見那人嘴角微揚,帶著探究的惡意看向Leo,Leo卻揚揚眉毛,臉上仍是一幅氣自謙謙的可惡表情,又改了主意。一扁嘴,身子只是微微向前挪了挪,臉上卻收了怒色,反而扭頭沖那人甜甜一笑,又朝Leo眨眨眼楮。
兩人本來拿梳子當作道具正暗自較勁,沒想到道具居然不甘寂寞,跑到台前亂改起台詞來,不由得都是一愣。
那人收了眼楮里的警戒,帶著絲疑問的神色沖梳子一偏頭,眼楮卻看著Leo。Leo只得點頭苦笑,可不是一直就這樣麼,你沒見過,難道我見過?
「梳子來一下,宛軒姐有些東西要給你看."沉默片刻,Leo突然說道,對那人一擺手,又是不問她的意見扭頭就走.
憑什麼全都听你的?梳子心里賭著一口氣,可是又不得不起身跟上.走出兩步,似乎想起什麼,慢慢走到那人面前,頭低低的垂著,神色似乎有些忸怩:
"我問你的名字,你還沒回答我呢?"
那人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眼楮里閃過一絲迷惑.呆了片刻,終于聲音平平的說道:"叫我Alex好了,你哎呦!"
Alex話音未落,已經是跳著腳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五官疼得擰到了一起,不見英俊,倒有幾分猙獰.他一手揉著腳,一手指著梳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說了會後悔的.」梳子忍著笑,得意的將高跟鞋在地上蹭了幾下,看都不看他扭頭就走.誰知將將出了門口,卻听身後傳來Alex不懷好意的高聲嘲笑,"就是抱了一下而已,用不著這麼狠吧."
"這只死豬,生怕別人不知道!"梳子臉上一陣發燙,跺了跺腳,一幅魚死網破的架勢就要往回沖.驀然間,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一只手,將她硬生生向回一帶,她收勢不及,差點撞到那人懷里.耳邊只听Leo冷冰冰的聲音說道:"要鬧到什麼地步才夠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