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里模出一樣物事,緩緩遞至寞弈身前,他的開口,似是用盡了一個世紀。
「王位,可以給你……但只有她,我無法放棄。」金聖洌的聲音顫抖著,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的理智,已經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可是……他仍然說了出來。
那金色的百合玉璽在他手中,攥得快要出血,他心里也在汩汩地滴血,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個卑鄙小人。
可是,他真的,真的,只想要她……哪怕失去一切,哪怕受盡萬人唾罵,他真的只是想留住她而已。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他心里竟扎了這麼深的根。
這樣的愛情,是不是,很可悲?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她走了,世界也沒有了。
「你這是何苦?」寞弈看著苦苦掙扎的他,竟然輕松地笑了。
「王兄……」他看著寞弈的笑容,驚駭,詫異,不懂,不明白。
「王位,對我有何用?」寞弈淡淡地說著,「對一個只剩下十年壽命的人,權力,地位,有什麼意義?」
「王兄……」他的話,喚起了金聖洌心底的悔恨,他身形一震,方意識到,命運對他這位兄長,不僅僅是殘酷二字。
而他,還在落井下石。
「我……」他的心洶涌澎湃,兩股激流在猛烈撞擊,他胸口快要炸開,神智一片混亂……竟依舊,無法放手。
卻听得,寞弈平靜的、含笑的聲音,「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金聖洌一驚,慌忙抬頭看去,卻見得寞弈那俊逸的身影早已在蝶驥之上,墨色的眸子,俯身看著自己,有如一名遠征的兄長,將家中所有的後事,交托給年幼的弟弟,從此,了無牽掛。
「那她……」金聖洌情不自禁地嚷了出來,正是她,讓他無法面對自己盼望已久的親情,正是她,讓他難以相信自己竟能作出如此羞恥的事,而他,怎麼可以一走了之?
寞弈沒有說話,茫茫的霧,依舊彌漫在空中,有意,還是無意,用水氣掩去了他眼里的波動。
許久,他終是笑了,如此坦然,一如他周身的風,存在,卻無聲無息。
「有她守護著,我很放心」
他這樣說了。
他為「她」的沉睡心痛,卻無法忍心用她的死來換回,或許,離開「她」,也離開她,對所有人,都好。
畢竟,他是一個被剝奪了幸福權利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干涉這世間的一切。
風,經過,便經過了,何苦,去擾亂一池春水。漣漪是刀,只會將人割得傷痕累累。
一緊韁繩,一聲長嘯,一抹白色,那個孤單的身影,帶著一湖無言的思念,消失在長空迷霧之中。
離去,飄搖,不為任何人停留,是風的命運,也是,他的。
「殿下……」慕容世趕到湖邊的時候,霧已散,一切已清晰。
湖面,沉睡著,似是那漣漪,從來便不曾生起。
望著手中金光四射的百合玉璽,金聖洌失了神。他曾以為,他們是如此親密的兩個人,可現在他才發現,即使流著相同的血,他也永遠無法靠近他。
他注定是風,無所依戀的風,觸不見,模不著,也不為任何人停留。越是想挽留他,觸到的,便越是空虛。
而她,是如何俘虜了他,這風一般的男子……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光是將她與他的名字放在一起,便足已讓他痛徹心扉。他們的深吻,是如此溫馨自然,美得讓人不忍心打擾。若在寞弈懷里溫存的不是她,他會真心地祝福這一對佳偶的。
可是,偏偏是她,于是甜蜜,在他眼里,便成了苦口的毒藥。
寞弈走了,走了……走了罷,走了嗎?
是不是,他的走,便可以,留住她的心?
是不是,他的走,便可以帶走,他留在她唇上的余溫……
在風的面前,堂堂的一界之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他,竟然完全沒有信心。
可是他的身上,畢竟流著王族的血,不服輸的血。從今之後,他要好好對她,用他的心,去換她的心。
至于寞弈走的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攥緊了拳,或許,瞞著她比較好吧。
抬頭,換作若無其事的表情,步子硬邦邦地離開。他走得如此沉重,匆忙,因而,也沒有注意到,湖邊一抹轉瞬即逝的灰影。
「璽妃娘娘,來嘗嘗奴婢新做的蓮子湯。」笑兒笑盈盈地端來可口的甜點,淚兒在一旁點上優雅的燻香,二人伺候在夜汐身旁,緊張地,看著痴坐在桌前的她。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進來便見到她呆呆地坐在窗邊,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久久不肯說話。
「隋姑娘。」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個頎長斯文的身影踱了進來,臉上依舊是千古不變的笑意。
「慕容世,你應該稱呼璽妃娘娘!還有,你來做什麼?」笑兒挑眉看著他,眼里,有一絲嗔怪,又帶了幾分質疑。
「沒什麼,」慕容世嘻嘻一笑,走到夜汐身前,故意認真地打量她的神情,「方才覺得璽妃娘娘身體微恙,下臣擔心,便過來瞅瞅。」
說著手一伸,便要向夜汐白皙的手腕拂去。
「你這是做什麼!」笑兒立刻截住了他,蹙起秀眉,嗔道,「君臣有別,難道你忘了?」在王的女人面前,饒是你再得寵,也不能失了身份!
「把脈呀。」慕容世委屈地說道,手卻繞開笑兒,搭上夜汐的脈搏。
「你……」笑兒一時理虧,她清楚慕容世是通曉點醫道,可看到他對夜汐關切的樣子,心里,竟有了酸意。她不禁有些氣惱,將頭扭至一邊,不去看這討人厭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