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初春。
今年的初春與往年來的遲些,明明該是春柳吐芽,繁花待放的時候,但卻如深秋般霜風刺刺。
我往朱見浚的房間的炭爐里多加了些燒炭,好讓他睡的暖和些,我也拿了兩塊加進自己房間里的炭爐里,剛要解衣就寢時,忽然響起兩聲敲門聲。
我起身下床,這個時候有誰能來,不應該是朱祁鈺,他從來不會這麼晚來品茶的。
開了門,果然不是朱祁鈺,而是他身邊的小五子,他一臉凝重地低語︰「貞兒姑姑,請跟我去一趟乾清宮。」
我疑惑著,但還是恭敬的跟在小五子的身後。
乾清宮乃是皇上的寢宮,從來都是皇上來我這里,我從未踏足過那里,今天這麼晚了皇上叫我前去,難道是有什麼事嗎?想想,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想來,他一定是國務繁忙。
進了乾清宮,小五子小心地打開內室的房門,讓我一人進入。
我有些忐忑,畢竟這里是皇上的寢宮,里面也只有他一人,就是發生了什麼事,我也逃不出來。
剛踏進內室,房間里炙熱的的溫度撲面而來,讓我發寒的身子有了些緩解,濃重的湯藥味彌漫著整個內室,讓我不適應的輕咳了兩聲。
往前小心邁了兩步,房間內只點了兩盞宮燈,顯得格外昏暗。
「誰?小五子嗎?」朱祁鈺疲倦的聲音無力的詢問著。
我挪至他的龍塌前,恭敬地叩首︰「奴婢貞兒叩見皇上。」抬頭時,眼前朱祁鈺的樣子讓我微微的驚異。
先不說他骨瘦如柴的身形,光是他一臉的病容就足以讓人心揪不已,我詫異他怎麼會變得如此憔悴不堪,那蒼白如死人的臉足以讓他蒼老了許多,明明只有三十歲的他,卻病如老人。
朱祁鈺听到我的叩拜,意外的睜開了眼︰「怎麼會是你?」說完,不適的咳了起來。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拿出身上的巾帕擦拭著他額角滲出的清汗,見他依舊咳嗽不停,我焦急道︰「奴婢這就去叫御醫來。」
他擺擺手︰「給朕端杯茶來。」
我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熱茶,小心的遞給他,見他喝下有些緩解,我也就放心了。
他看了看我,嘴角牽強地露出一絲輕笑,自言自語道︰「這個小五子。」
我剛要轉身替他重新倒一杯茶水時,他拉住了我的手腕,力度微弱,但卻能感覺他是用力了︰「你就在這不要動。」
我忙抽回了手︰「是,奴婢在這伺候著。」
他放下突然失空的手,指尖有輕輕的緊握,像是想要抓住失去的東西似的,他輕吐著淺促的呼吸︰「外面還是那樣冷嗎?」
我觸踫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發現有些冰冷︰「是,今年的春天來的有些晚。」
朱祁鈺惆悵的闔了闔眼︰「這樣的春,想來玉蘭花也是怕寒的。」語氣里有不可忽視的悲涼︰「今年,朕是看不到了。」
心驟然縮緊,我顫然地看向他眼中催哭拉朽般的悲傷,莫名地感染到我,像是在預示著什麼,令我有怔怔的驚痛。
我輕語柔聲道︰「過了這兩天的寒氣,就會轉暖的,到時,皇上的病也會大好了。」
朱祁鈺眸光微沉,不再接話,他不舒服地輕咳著,我把巾帕遞于他,他接過,沒有用它捂住嘴。
我看到床邊放著朱祁鈺隨身攜帶的香囊,想來,那香包早就沒了香氣了,只怪今年的春天有些遲,沒有新鮮的玉蘭花來替換了。
我沒經過他的同意,順手拿了香囊,我把身上攜帶的川貝母裝了進去,只因這幾日朱見浚也有些咳嗽,所以身上常備著川貝母。
「川貝母有助于緩解咳嗽,能讓皇上舒服些。」我遞還給他。
朱祁鈺接過,嗅了嗅︰「果真好些!」他舒服地閉上了眼,只有淺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