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仍有些暗,風輕輕的吹著。
青奕用手帕子蒙了眼,和幾個小丫頭玩的正熱鬧,經過一場雨水,院中移來的那些花草顯得更有精神。紫翎如今是無事一身輕,或早或晚去老太太那兒坐坐,听听邱姚兩人的斗法算是調劑。悌悌
「侯爺在府里嗎?」她問。
「侯爺約了錦公子在園中的芙蓉榭下棋呢。」
思忖了一下,她笑道︰「今天涼快,你去吩咐廚房準備一下,我想做點心。」諛
「是做給侯爺吃的?」春杏又大膽的取笑︰「後天就中秋了,不如做月餅,我知道侯爺喜歡吃什麼餡兒的哦。」
紫翎听了忍住笑,一臉正色道︰「不如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餡兒,我做了給你吃,省得往後你吃不到了。」
春杏被唬住,愣著反問︰「為什麼?」
「因為我要把你嫁出去,那時自然有好人陪你吃月餅,哪里輪得到我呢。」說著丫鬟們全都瞅著春杏笑。
春杏沒想到被反將一軍,羞得紅了臉︰「夫人!」
每當這時候,相思總是微微皺著眉,心里不踏實。
芙蓉榭掩映在芙蓉林畔,開敞的一面臨水,玉扶攔桿、鵝頸靠椅、精美鏤雕的落地窗,是一處絕佳的賞景休憩之地。如今正值芙蓉旺季,水中倒影著花影,空氣中彌漫著花香,而在榭台上,兩個對弈的人越發顯得休閑愜意。諛
棋已經走了一半。
「孟遠航一死,商洪本就沒養好,又遭喪女之痛,更是臥床不起。朱彪不懂生意,劉氏也不放心他,如今商家的生意都握在劉氏手中。」
「那不正是大哥所期望的。」衛錦之看他一眼,又說︰「朱彪……」
「他很快就會有動作,不需要擔心,即便有一天他成了威脅,她也會輕易的將其解決。她可不是一般女人,早就做好了準備。」衛肆指的是紫翎與知府的來往,驀地,他又笑。
「大哥笑什麼?」
「我想起之前問她的一句話,問她除了做點心,還喜歡做什麼。被逼不過,她說,喜歡做生意。」落下一子,笑容減淡,眼楮里多了疑問和清冷︰「她雖是商家女兒,但何曾接觸過生意?她說的,絕對是另一回事,包括……」
衛錦之正等下文,卻見他停住不說,剛想問,似乎領會到他未完的話。
「你那邊怎麼樣?」
「都很順利,只是樹大招風,一直有人打探。要不要為他安排家眷?」
衛肆笑道︰「你不是早考慮過這事,把事先準備的拿出來用就行了,我看考慮的就很周到。生意人,一向是原配在家侍奉父母,外娶的嬌妻帶在身邊。算起來他也辛苦,給他仔細挑個好的。」
衛錦之笑笑。
一局結束,衛肆看著水面漣漪,說道︰「風有些大,你不能久坐,先回去吧。」
「好。」衛錦之起身離開。
呆了一會兒,衛肆正要離開,天不湊巧,下起了雨。雙喜小跑著去取傘。
遠處的樹影里,有個人一直望著這邊。看著衛錦之走了,忙打發丫鬟回去取傘,自己則跑進芙蓉榭中避雨。腳步聲引起了衛肆的注意,她卻佯作未察覺榭中還有旁人,進來關了門,用帕子擦著頭發上的雨珠,眼楮里藏著滿滿的緊張。
獨自站了一會兒,毫無動靜,她不免有些心急。
衛肆不過是沒心情與人客套,因此站在臨水的玉欄邊憑目遠眺,當不經意的回眸,屋內沒了人影。正納悶時,那架芙蓉屏風上搭了件桃紅衣裳,展開的很開,似乎是在晾干。
這一發現令他笑出聲。
緊接著屏風後一聲驚呼,霹靂 啷一通響,似乎撞翻了東西。
「吟兒?」衛肆走近幾步,隔著屏風笑道︰「做什麼這麼冒失。真夠大膽的,在這兒就敢月兌衣裳,不怕給人看見?」
「侯、侯爺,我、我的腳扭了。」伴隨著顫巍巍的話音,似乎還有疼痛。
衛肆嘆笑一聲,抓了屏風上衣裳,轉過屏風直接披在她身上,又把苦著小臉垂涎欲滴的人抱到榻上。
「冒冒失失的。把衣裳穿好,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都不重視名節嗎?」半是關切半是斥責,見她一臉驚恐的樣子,又問︰「扭到哪只腳了?」
「這只。」何吟兒指著左腳,緊緊抓著衣裳抿緊嘴唇。
她的膽怯緊張並非是因為如此袒露,也非他的責斥,而是怕自己的伎倆被看穿。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大膽,走到這一步,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衛肆將她的羅襪往下推了推,檢查了腳腕,並看不出什麼異常,用手踫了踫,問她︰「疼不疼?」
「有點兒疼。」何吟兒低垂著腦袋撒謊。
「沒有大礙,歇一會兒就好了。」衛肆已經看出她沒有扭傷,誤以為她是因被撞見衣裳不整而慌亂驚恐,便沒多想。瞥見近在咫尺的滿懷春光,只是想笑︰「把衣裳穿好。」
若在以往,這種投懷送抱他是不會客氣的,只是……
何吟兒臉一紅,卻怯生生又滿懷期待的問︰「侯爺、不喜歡我嗎?」
衛肆轉頭,正對一雙滿含春情的眼楮,微微的失神間,一片溫香柔軟貼到了唇上。
此時雨下的有些大,在芙蓉花樹下有把楓葉油傘,傘下是端著月餅的紫翎。順著她的視線,正好可以看見芙蓉榭那排敞開的落地窗,屋內兩人親密的舉止,無一遺漏。
忽然間,她覺得整個人從內到外一片冰冷。
再看手中端著的月餅,覺得自己那麼傻那麼天真,不但親自去做月餅,選餡料,還特地一個人撐傘送來。她到底是在做什麼?短短幾天的甜言蜜語就把她澆昏了頭!
殊不知男人最慣逢場作戲,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傘掉在地上,她也沒理會,捧著盤子,沿著細長的芙蓉夾道,走在迷蒙的雨水里。她想讓這雨下的更大些,讓她發熱發昏的腦子徹底清醒,忘掉做過的那些可笑事情,也忘掉此刻猶如遭到背叛的心情。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薔薇花圃,如今已沒有薔薇花的身影。
轉過幽徑,她坐在小石橋上,一點一點的掰碎月餅,扔進水渠。
遠處有個小丫鬟打著傘路過,不經意望見她,嚇了一跳,連喊了兩聲沒反應,趕緊往回跑。一路踏起水花,穿過小門,跑進西苑,沖到一扇門里。
衛錦之正看書打發時間,見了她滿褲子水漬,不禁訓道︰「憐兒,外頭下雨你在跑什麼?」
憐兒將剛從廚房端來的點心放在桌上,氣喘吁吁的說︰「不好了,侯夫人像是傻了,一個人坐在小橋上淋雨,我怎麼喊都不理。」
「好端端的,為什麼?」衛錦之一下子站起來,直覺就往外走,可到了門邊,腳步一頓,又問她︰「憐兒,她身邊沒人嗎?」
「沒看見別人。」憐兒也很納悶︰「早先侯夫人在廚房做月餅,春杏姐姐還打趣,說侯夫人專為侯爺做的呢。後來,因為下雨不好走,我們幾個丫鬟在廚房說話,侯夫人沒讓人跟,一個人撐傘去園子了。我跟她說公子回來了,侯爺一個人在芙蓉榭,她肯定是給侯爺送月餅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會……」
「她在哪里的小橋上?」衛錦之問。
「就在薔薇花圃那兒,公子常在那兒畫畫的。」
薔薇花圃?
衛錦之想起之前種種,再結合眼下,總覺得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她若不是太傷心,怎麼可能去那里,怎麼可能那麼反常?到底……
「憐兒,我去看看,這事兒別跟旁人說,知道嗎?」鄭重的交代一句,帶著滿臉擔憂,衛錦之撐傘急匆匆的去了。
「噯,公子!」憐兒剛喊,人已經沒了影子。
听見憐兒的聲音,上房門里出來個丫鬟,正好望見衛錦之匆忙離去的背影。返身回房跟孫氏說了話,少頃再出來,撐把傘,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