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坡投擲的標槍,準確地擊殺了明軍主將薛綬。當朱勇看見薛綬陣亡時,心頭巨顫,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可以說,薛綬是因他而死,他沒有保護好薛綬的背後,他的軟弱撤離戰場,使得明軍一員勇將喪生,還搭上了精銳的鐵甲槍盾戰隊。現在他被左右親軍簇擁著,在瓦刺軍圍困的陣中左突右沖,對手換成了瓦刺騎兵的長槍手。瓦刺騎兵使用的馬槍是名副其實的長槍,比明軍的長槍還要長兩尺,本來是用來對付明軍長槍手特訓成立的,一寸長一寸強,在騎兵快速沖刺中,馬槍長了兩尺,佔盡了便宜。朱勇的親軍就吃足了苦頭,離敵人還有很遠的距離,就被槍刃挑落馬下。
朱勇手握刀盾,他知道只要防住敵人突刺的一槍,就有機會近身斬殺敵人,朱家的刀盾絕技也不是吃素的。朱勇在疾風中擋住了一道刺向軟肋的槍刃,正要近身斬殺,可惜跨騎的戰馬被挑殺。落地喘息未定時,又是一根長槍刺過來,朱勇拼死向後一擠,後背撞開親兵,退了兩步才避開槍刃。他後悔現在沒有給自己裝備一把長刀,不然也不會這樣打不還手。
朱勇身邊的親兵一個個慘叫著倒地,身邊的每個人都往後擠,亂成一團,苦練的刀盾一招也用不上。親軍還在不斷的後退,在後退中倒下。他沒有倒下,是因為他棄刀使用了雙盾,雙手用力擎著兩面鐵盾苦苦支撐。他看清了瓦刺騎兵的戰術,側面刺來一槍的時候,正面必有一槍刺來,用刀根本防不住刺來的長槍,被挑死的親軍都是軟肋中槍,腰間被開了大大的血洞。可是,朱勇奮力抗過一輪突刺後,黯然想到,這到底要撐到什麼時候才能月兌離險境呢?
大腿上傳來的刺痛,使朱勇單膝跪倒在地,他沒想到從他身後刺來的一槍,不對啊!我的親衛不是在身後嗎?就在他看清戰場上還只有他一人的時候,一桿長槍捅入了他的喉嚨,鮮血頓時從嘴里噴出,在失去平衡倒地的瞬間,他確定在他身邊確實沒有活人了,他成了瓦刺槍手的活靶。
喉嚨一疼,刺殺他的槍手抽回了槍刃,高舉著長槍,傲慢地從他身旁馳騁而過。朱勇用盡力氣掙扎著抬頭,看見的只有一雙雙鐵蹄從他身上踏過,在骨骼的碎裂聲中,走完了他最後的一戰,也是最窩囊的一戰。在整個搏命拼殺中,從頭到尾他沒有砍出一刀,哪怕是劈空的一刀。
阻擊瓦刺軍的五萬人馬分兩次中了埋伏,全軍覆沒,全體將士力戰而死,為英宗撤逃爭取了寶貴的三天時間。明軍利用這三天時間趕到了土木堡,離軍事重鎮懷來只有二十五里地,明軍只要進駐懷來就安全了。
土木堡是一座無險可守的地方,土坯矮牆沒有一人高,戰馬可以一躍而過。葉三對土木堡很恐懼,總認為是一塊凶地,這里四面透風,沒有一處可以阻擋也先大軍的進攻。葉三身為英宗的貼身侍衛統領,有很多機會向英宗進言。
「皇上,我軍滯留土木堡很不安全,不如退守懷來拒敵。」葉三已經第三次催促英宗。
英宗沒吭聲,把目光投向了王振,葉三一看就知道要壞事,果然王振反對。
「皇上,我們從宣城運來的輜重還沒有到,如果退軍懷來,一旦輜重被也先所獲,那我們可就要挨餓了,不要說打仗,就是餓也把我們餓垮了。土木堡離懷來很近,只要輜重一到,不用幾個時辰,我軍就可以退守懷來,到那時,皇上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王振的一番說辭,到底還是打動了英宗,決定在土木堡等一天,接應輜重部隊。
明軍繼續向土木堡集結,各部統領都知道大戰在即,都不想留在外圍抗擊敵軍,行軍速度明顯加快。葉三和唐甜騎著馬並肩走在侍衛軍的外側,探馬在明軍身後散開到幾里外,不停地傳來好消息,一個個樹林,山坡都被安全檢查過了,沒發現瓦刺軍的蹤跡。
「看來也先還沒有追上來部署埋伏。」葉三好像有點失望。
「老爺希望有埋伏嗎?是不是阻擊也先沒派老爺去,有點手癢了?」唐甜內心深處也希望上陣廝殺,不想被也先攆著跑。
「我是希望有埋伏,趁也先還沒有準備好,給皇上和王振提個醒,土木堡不可據守,沒有偵探到敵情,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不確定因素太多了,讓人心里發慌。」葉三百無聊賴地用馬鞭柄敲擊著大腿道。
「是啊,十五萬人都擠在一起,能作戰的只有後面的幾千人,受到攻擊都是在送死。」唐甜也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來。
葉三心里嘲笑王振真會選地方,土木堡無險可守,還不如在野外正面對敵,打上一兩場野戰,硬拖也把也先拖死了。可集中到一起,束手縛腳,就等著挨宰。想到此,葉三突然停下來嘆了口氣,臉上隱隱露出痛苦之色︰「我為什麼要和王振狗賊一起找死呢?」
「老爺是想做一個忠君愛國,問心無愧的忠臣。」唐甜听到葉三的自語,不無諷刺地道。
葉三咧了一下嘴︰「我忠什麼君,愛哪個國,只是不想這些無辜的將士都死在這里。」
剛說到這,後方突然飛馬來報,發現一陣陣煙塵,還有無數求救旗號,說明有後隊遇到萬分緊急的情況,消息很快傳到中軍。
葉三和唐甜對視一眼,一起站在馬背上,向北方眺望,遠處的旗號越來越少。
「不是殿後的部隊,肯定是輜重部隊遇到伏擊了,完了。」
也先在追擊中擊潰了明軍輜重部隊,繳獲了大量地軍用物資和糧食,臉上掛著笑容︰「這隊明軍逃的也太慢了,好像在有意給我們送糧草似的,有了這些糧草,我軍能追到北京。」
說完抬頭望著遠處漸近的明軍主力,明軍隊伍如同一條長蛇在兵道上翻滾,日光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如同鱗片一樣顫動,蛇頭朝向土木堡方向緩緩加速。
「最前面的誰的隊伍,讓他加快速度和明軍接戰強攻。」也先下達了作戰命令。
「是二頭領伯顏,他們就要追上了。」
明軍後隊已經旗幟傾斜,在防御瓦刺騎兵的騎射,見擺月兌不了,只有在瓦刺騎兵幾十米外停下腳步,站在箭雨中。這隊鐵甲長槍兵竟然沒有慌亂,在陽光箭雨中阻擊瓦刺騎兵的追擊。
幾十米外的瓦刺騎射根本不能造成明軍鐵甲軍的傷亡,幾次齊射後,弓箭手射出的箭羽越來越無力。稍稍後退,後面的大隊騎兵從十里外沖了上來,明軍立刻喪失了斗志,鐵甲戰兵在將領的責罵聲中如潮水一樣退下,幸好沖過來的騎兵不多,沒造成屠殺,就像葉三所說的,瓦刺也準備不足。
也先見這樣無準備的攻擊收不到什麼效果,一聲長號角,瓦刺停止了攻擊,集結後續的主力追騎,準備屠殺前面的羔羊。
王振和英宗慌里慌張地逃到土木堡,看到的情景和葉三所說的完全一樣,到處是殘埂斷壁,根本不能作為有效的防御工事。王振傻眼了,再想退守懷來已經來不及了。英宗見王振手腳慌亂,根本拿不出什麼主意,這才想起葉三。
「葉愛卿有何良策?」英宗眼里充滿驚慌和期盼地問道。
「皇上,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只有據守土木堡死戰,擊潰瓦刺軍,我們才有活路。」
「那明天由你來指揮軍隊作戰。」英宗無奈地說。
「皇上不可啊,軍中不可臨時換將啊!命葉三去防守就可以了,全軍不可由他指揮,那樣會更加混亂的。」王振眼放綠光,急忙阻止英宗的決定。
英宗想了一下也感覺不妥︰「葉愛卿,明天你指揮一萬人馬防守。」
「皇上,明天就來不及了,現在天還沒有黑下來,要抓緊時間構建防御工事。」葉三見英宗還是听王振的,對他不是推心置月復。
「好,朕再給你一萬輔兵,構建防御工事。」
葉三接到的聖旨可是個燙手的山芋,兩萬士兵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好那麼大面積的防御工事,簡直就是開玩笑,可現在葉三是騎虎難下,不接也得接,誰讓他多嘴呢?
葉三經過短暫的思考,下達了一個死命令,一萬戰兵務必在午夜前在對敵的正面方向挖出一條兩里長的壕溝,壕溝下栽滿削尖的鹿角丫杈,五千輔兵就地取材,扎拒馬,上面要布滿荊棘,另外五千輔兵在土木堡周圍其他地方挖出上萬個藏兵坑。可喜的事,所用材料到處都是,節省了很多時間。很快,這些簡單的抗拒騎兵的防御工事在午夜前初具規模。五千弓箭手和手握拒馬槍的戰兵在布滿荊棘的拒馬和壕溝後待命休息,由于沒有水和糧食,休息中的戰兵始終焦躁不安。
不斷騷擾的也先騎兵沒有給他們足夠的時間砍柴燒水做戰飯,得意的笑容在陣前視察的也先臉上浮現出來,這樣疲勞的戰兵到底有多少戰力呢?
葉三看著那些疲勞的戰兵,表情復雜,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這些沒有經過他訓練的戰兵,對他的指揮是否能百分之百的執行?這是最重要的,可現在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唐甜一直跟在他身後,也是一臉愁容。
「全軍听令,準備攻擊!」沉默多時的也先突然發出一聲怒吼。
他身邊的兄弟伯顏瞪大了眼楮︰「大哥,你要干什麼?」
「賽坡,快去讓重騎準備。」怒吼完的也先,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平靜,沒有回答伯顏的問話。
「大哥,你到底要干什麼?現在可是黑夜,沖上去頂多是亂戰,黑夜攀爬荊棘拒馬難度太大了,要死很多人的。」伯顏見大哥也先不回答他,心里也是不舒服。
「我就是要趁夜攻擊。」也先說話的語氣堅定無比,他抬手指了一下對面明軍的防御︰「你沒看到,明軍將領指揮有序,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構建出這樣的防御工事,你見過嗎?說明這名將領很有才能,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多給他一刻時間,我們更難攻擊,你不怕夜長夢多?」
「大哥,夜戰不能舉火,舉火就成了明軍弓箭手的活靶,看不見旗號,怎麼指揮軍隊?」
「我就是要趁夜亂戰,不給明軍喘息的機會,今夜給所有的戰兵發刀,和明軍近戰。」
也先的這一決定倒是幫了葉三,因為雙方在黑暗中都無法指揮軍隊,免去了葉三最擔心指揮不靈的弊端。
「天命所在,今夜我軍定能沖破明軍的防線,明天就能把饑渴交加的明軍統統消滅。」也先的語氣再一次激昂起來,伯顏沉默了,他知道大哥的決定是對的,攻擊現在的明軍會比天亮攻擊少死很多人。
暗夜里,瓦刺軍沖了過來,很快打了鐵釘和荊棘的拒馬上趴上了不少瓦刺戰兵的尸體。明軍的弓箭已經射完,近距離就沒有殺傷力,幾排手握拒馬長槍的戰兵翻到了前面,用長槍挑開尸體。而英勇的瓦刺戰兵投擲了密集的標槍,甚至鏈子錘,短刀,一些亂七八糟的能傷敵的東西,都向拒馬後的明軍戰兵甩過來。黑暗中,明軍戰兵看不清楚是什麼玩意兒,不時地傳出驚呼。可是這些沒有指揮的戰兵就是不撤離拒馬,死死地握住拒馬長槍,站穩腳跟,就是不後撤,和瓦刺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