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師府臨時給他安排的房中,唐甜在朱祁鎮身邊還沒有回來,在短短的片刻間,葉三完全變換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與剛才挨揍的奴才截然不同的人,黑色緊身衣,黑色軟靴,黑色頭罩,腰上插上伯顏送還給他的妖刀。**泡!書。*
看這身裝束,就知道葉三想干什麼。大白天,想潛隱起來刺探情報是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一批典型的高手眼皮子底下,戒備森嚴的太師府中。可時間緊迫,就是再危險,葉三也顧不上了。
雖然只在府中小範圍轉悠了一圈,也可看出也先的太師府是仿造大明的建築風格,足夠葉三模清這里的形勢輪廓。葉三利用地形地貌的技巧是一流的,老到精煉,無論是樓閣房舍牆角,樹木的陰影,花草的遮掩,甚至人的疏忽和錯覺,全是他潛隱的憑借。很快,他已經越過了軍事會議大廳外圍四周的崗哨。
在一陣小心翼翼地躲閃,他也避過了第二道由多名瓦刺府衛巡守的防線,從側面的圍牆小窗口潛進大廳之內。大廳頂部是平整的承塵,四面傾斜,兩排透氣的小窗隱在傾斜的角度下,四下用裝飾木遮掩,人潛隱在上面,從下面是看不到的。
陳設華麗的太師府會議大廳,下面座椅擺成了一個圓形,每張座椅中間有一個小幾,擺放著瓜果茶點。坐在那里秘密聚會的各部落頭領和漢人高手大約有三十多位,氣氛異常嚴肅,除了低聲交談聲外,一切顯得十分寂靜。大廳四周的廊檐下是來回走動的府衛,目光轉動警戒著大廳各處,神態都很慎重。
葉三從側面小窗潛入議事大廳後,他先以極其緩慢的動作輕輕爬到拐角處,那里離會場是最近的距離。也先太師府的建築格式和他的伯爵府差不多,結構他模的挺熟,他當然是有備而來,知道需要什麼工具。這時,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喇叭形狀的東西,像個漏斗,後面的小口正好套在耳朵上,葉三就用這個奇怪的玩意當作接聲器,借著承塵傾斜角度回蕩的音波竊听機密。他的听覺是訓練有素的,尖銳而靈敏,這個時候可派上用場了。聲音傳上來又擴散,飄進接聲器里,葉三閉目屏息,凝神傾听,效果不差,他很滿意。
一個激昂的強調在說話︰「攻擊大明的時間看形勢必須要延緩,從宣府和大同的種種跡象表明,大明京城方面已經有所準備,戒備森嚴。」
又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伯顏,延期攻擊,是否對我軍更加不利?」
葉三听出來了,說話的就是伯顏和也先。
伯顏回答道︰「如今看來,大明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冒然出兵塞外,我們只要送回英宗,就可免戰爭。」
「我不怕來攻擊,而是我要攻擊大明的京城,現在是于謙主管兵部,我怕夜長夢多,情況生變,等到他們集結了精銳部隊,到那時可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一聲輕咳響起,那時一個鏗鏘強硬的嗓門︰「不能再拖了,那英宗對我們已經無用,早早殺了了事,等到大明緩過勁來,反過來打我們,那就失去了我軍在土木堡消滅明軍精銳的先機優勢,那時攻擊就失去了所有意義。」
「賽坡將軍說的對,我們要搶先出擊,不能讓大明把劣勢扳回去。」
「太師的尊見極是,我們不能再拖延進兵了。」
「可大明城防嚴謹,我們又不擅長攻城,等攻到北京,我們的兵力會損失過半。」
「哈剌酋長不必多慮,我們可以分三路出兵,月兌月兌不花可汗帥一路人馬,在興和發動攻擊,攻下居庸關可直接威脅北京,分散北京的兵力部署。哈剌酋長可在古北口佯攻,進一步分散明軍的精力。我帥瓦刺主力采用太監喜寧的策略,假裝送還明朝皇帝,繞過大同,直取紫荊關,圍困北京城。至于攻城,我請來的漢人高手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有他們相助,我軍攻城如探囊取物。」也先闡明了攻擊北京的戰略部署。
「太師,那些漢人可靠嗎?」
「他們都是大明的死敵和江洋大盜,和大明不是一條心。再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用大明給的錢雇佣高手攻打他們的城池,各位,這樣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太師用兵委實高見,周密徹底。」
一片人聲喧囂,聲浪嘈雜,紛紛贊同也先的戰略部署,伯顏也無話可說,只能默許。接著,問題又討論兵力分配和南下的路線,說話的人多,但都不是很重要的事。又靜候了一會兒,葉三見差不多了,收好接聲器,像來時一樣,謹慎而緩慢地潛出了議事廳。再度運用潛隱的技巧,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住處。
本來葉三這次的刺探行動,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十分完美。但是,天底下卻就有這樣巧的事,而且巧得也太糟糕了。
葉三剛剛推開自己的房門,才跨進一條腿,前排房舍的拐角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見葉三的背影大叫了一聲。葉三不用回頭看,心里就連連叫糟,他沒想到月兌月兌不花竟在這個時候來這里,他不是在開會嗎?
急忙進門,葉三悶聲不響回身將門掩上落閂。月兌月兌不花根本對軍事會議不感興趣,他對可倫感興趣,一想到可倫,就想起了惹他生氣的奴才葉三。借口小解又來找葉三晦氣,在剛才匆匆一瞥中,隱約看見了葉三的背影,一身黑衣,不像是僕人打扮的葉三。事情演變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葉三來不及跳窗就被月兌月兌不花撞開門,堵在了屋里。
月兌月兌不花見房中是一個蒙面黑衣人,在大吃一驚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葉三,表情嵯峨迷茫,然後興奮起來。葉三背窗而立,目光透過面巾的孔洞看著月兌月兌不花,沒一點反應。房中無處可躲,也無處可藏,只有和月兌月兌不花對視著。
「奸細!你是誰?」月兌月兌不花獰笑起來,抓住眼前的人,他可立了大功。
葉三沒有回答,沉默。
月兌月兌不花邪惡地笑著︰「不開口?怕我听出你的聲音?」
葉三心里嘆氣,月兌月兌不花你是在自投羅網。
「讓我猜猜,蒙著臉不敢見人,看不出你的模樣,可你的眼楮告訴我你是葉三。」
葉三此刻已經決定怎麼辦了,他背靠窗子仍不答話。
「葉三,你真人不露相啊,好,裝的好,裝的妙,裝的無懈可擊,身手也不弱,難為你去做僕人,甘受窩囊氣,隱忍不露,忍耐力一流。」
葉三放松了兩條手臂,向前邁了一步。
「不要著急,想殺我滅口嗎?還是想綁架我?想想看?你是不是我的對手?」
葉三沉默地看著月兌月兌不花,眼中射出帶有悲憫的目光。
「葉三,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的膽量,任我冷嘲熱諷,任我打罵,欺辱了你,你連一點憤怒的樣子都沒有,一點反抗的征兆也不露,裝熊的火候到家了。」
葉三的眼中浮現一抹笑意,嘴角開始上挑。
「本王真替你擔心啊,也先的脾氣不好,真是難以想象他會怎樣收拾你。本王也替可倫痛苦,當她知道她所保護的奴才是個奸細的時候,又該如何?」
葉三用一種看獨角戲的目光,有趣地看著月兌月兌不花。
「說來好笑,本王要小解,無意間到你這里來看看,沒想到一泡尿把你給澆出來了,哈哈哈。」
葉三緩緩月兌下頭罩,露出還有些紅腫的臉,臉上布滿一片笑容。月兌月兌不花雙眼一瞪,閃電般撲上。葉三身形一動,竄到床前,雙手一輪,把一床棉被向月兌月兌不花頭上罩下。這出乎意料的一床棉被,令月兌月兌不花躲閃不及,頭被蒙上後,他拼命地雙手齊抓,想扯下頭上的棉被。但一股渾厚的力道把他的雙彈開,幾乎不讓他有掙扎的余地,一個拳頭搗在了他的胸口,一口氣沒順過來就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就開始掙扎,可喉嚨又被葉三掐住了。
月兌月兌不花停止了掙扎,過了好一會兒,月兌月兌不花眼前一亮,胸腔里的氣也順了,呼吸也暢通了,在朦朧模糊的實現中,他看到了葉三又換了行頭,還是一身僕人的打扮。羞辱與憤怒使月兌月兌不花血液沸騰,想張口大叫,卻發現喉嚨里已經發不出聲來,四肢也被綁上,全身癱軟不能動彈。
月兌月兌不花臉上浸滿汗水,面部肌肉也在抽搐不停。
「月兌月兌不花,就你那兩下子,我捏死你就像捏死個臭蟲,你身上我已經給你下了禁制,除了我,沒別人能解開,只要你老老實實听話,等出了太師府,我會給你解開。記住,不要拿性命開玩笑,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不會說出去的。這樣可以保住你可汗的顏面,說不定我還能幫你除去心頭之患。」
月兌月兌不花眼前一亮,葉三說中了他心頭之痛,也先名為太師卻是真正的瓦刺主人,他只是個傀儡,如果葉三能除去也先,現在讓他閉口也很劃算,畢竟性命要緊,不然就什麼也沒了。
「好,我答應你,今天的事到此為止,等出了太師府,你要講信用,解開我的禁制。」
「一言為定。」
放走了月兌月兌不花,他心里也擔心月兌月兌不花會去找也先,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他不可能殺了月兌月兌不花,那樣,在戒備森嚴的太師府,韃靼可汗失蹤了,那還能有什麼好事,再說今天他和月兌月兌不花發生沖突,府里上下都知道,月兌月兌不花失蹤肯定會懷疑到他頭上,不如放了他,賭上一賭了。
葉三此時的心情特別混亂,該如何去阻止也先出兵呢?也先去攻城不可怕,現在可怕的是,也先找來了漢人高手,有他們協助也先攻城,那可就勢如破竹。如果能在太師府殺了那些高手,多少也能為大明,也能為于謙爭取時間,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葉三陷入了沉思,他決定在虎穴中虎口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