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偏廳之後,許徽有些心煩地在許氏塢堡的花園之中閑逛,恰好遇見鐘夫人帶著許素,以及三叔許磐家的大女兒許媛,二女兒許姝,在侍婢僕婦的團團簇擁之下,踏春賞景。
見到一眾姐妹神色輕松,笑語嫣然,無憂無慮的樣子,許徽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她微笑著走上前去,先向鐘夫人行禮,再對著三位堂姐妹一一打招呼。
許素一向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又與許徽這個妹妹多年親厚,哪怕此世感情沒有前世那般親密無間,卻依舊不會顯得有絲毫生分。與許素的落落大方,溫情款款相比,比許徽小了三歲的許媛,以及年齡尚且不足七歲的許姝,對這個備受祖父寵愛,在家中極有威信,能夠參與政事,平素也不與她們一道玩樂學習的堂姐,未免就有些害怕。
許徽見兩個妹妹的神色,心中不住苦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她們的肩膀,問了她們平素的生活起居。待兩方都沒話說的時候,許徽才上前幾步,輕聲對鐘夫人說︰「伯母,祖父有命,讓我也一道前去潁川郡。」
看到妹妹要與母親商談,許素一手拉著許媛,一手拉著許姝,微笑道︰「咱們去那邊看花好不好?」
許媛與許姝怯生生地看了看二姐,見她沒露出不悅的神情,這才大力點頭。待她們三個走到另一邊去玩耍後,鐘夫人方輕聲道︰「她們並無惡意,也沒有絲毫排斥你的意思,只是不知怎麼與你親近。」
對于前世的姐妹,許徽焉有不知道的道理?許媛心地善良,性子柔和,愛花成痴;許姝看似渾身是刺不好接近,熟識之後便發現她是個很爽朗正直的人。所以,許徽靜靜地望著三姐妹遠去的背影,神情柔和至極︰「大家都是血脈至親,我怎會因這點小事,就心生芥蒂?」
听見許徽這樣說,鐘夫人心中感慨,不由嘆道︰「你生于和睦的許氏,自然不知,並非所有的世家姐妹,都像上黨許氏這般溫馨,亦不是所有郎主,都如阿公一般治家有方。著姓大族人丁興旺,男主外女主內,是是非非不知道有多少……」說到這里,鐘夫人頓了頓,才說,「阿公的意思,我也明白一些,素素溫柔又聰穎不假,卻少了幾分防人之心,可鐘家那種地方……」
見許徽露出些許不解之色,鐘夫人也不介意爆娘家的短,她輕輕抿了抿唇,才說︰「潁川大姓之女,歸宿大抵只有三條——嫁入皇室,為後為妃;嫁入膏粱或華腴之姓,以及在潁川世家內部婚配。明明是一道長大的堂姐妹或者親姐妹,卻因婚姻之事,未來相差如此之大……為了一樁好的婚事,‘聰明人’往往會不動聲色地踩別人捧自己,年紀輕輕,心機卻深沉得很。若無你的陪伴,素素定會被接入鐘家暫住,老婦人本就不喜歡我,偏偏伯父卻對我極為看重,若是素素去了,鐘家這一代十幾個嫡出的姑娘都得靠後……」
听著鐘夫人的話語,許徽的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悲哀之情。
原先的她,也汲汲于維護婚姻關系之中,熱衷于收服僕人,遣散小妾之類的事情。可蒙受許澤六年教導,成天接觸得都是對天下大勢以及軍略要塞的研究之後,對這種後宅之事,許徽打心眼里厭煩起來。
還有不足六年,天下就得亂了,今日的良人,明日就能置你與死地。這種時候,自家人還斗得和烏雞眼似得,為了一段所謂的「良緣」,就踩嫡親的姐妹?若是呆在自家都不得安生,非得用盡心眼才能過好一點的日子……活得不累麼?
察覺出許徽對此事的不耐,鐘夫人溫柔地笑了笑,模著許徽的肩膀,柔聲道︰「徽兒,我知你不喜這些,也不贊同為了所謂‘良緣’,就對親人使心眼的作風。但女人啊,總想有個家,遮風擋雨,兒女繞膝,而婚姻無疑決定了她們後半輩子的活法,如此做派,也能夠理解。越是大的家族,是非就越多,許氏亦能算得上高門,你們姐妹的姻緣……這般單純,也不是好事,畢竟嫁人之後,怎麼還能像閨中少女一般使性子?」
許徽反駁的話語,都被鐘夫人這幾句大實話梗在了喉頭,她雙手用力握拳,過了好一會兒,才高聲道︰「不會的」
听見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鐘夫人露出些微的詫異之色,剛想問許徽在所什麼,許徽就抬起頭,鄭重無比地說︰「縱然嫁了人,我的姐妹,也能肆無忌憚地在夫家使性子,我保證」
鐘夫人見狀,只以為是許徽年少氣盛,不肯對現實屈服,就溫柔地對許徽笑了笑,心想這孩子大一點就知道現實如何殘酷,會對現實屈服,是以壓根沒往心里去,殊不知許徽腦中回蕩得,唯有「天下」二字。
世道將亂,群雄逐鹿,我上黨許氏早有準備,為何不可問鼎天下?只要一統天下,我的姐妹,縱然做不得國公主,至少也是郡公主。無論將她們嫁給寒族崛起的子弟也好,依附我上黨許氏的世家也罷,誰敢不看皇室的臉色,對她們不好?只要他們敢做,我就敢帶兵沖上門,將他們全家超了砸了。縱然他們遷怒我的姐妹,對之冷臉相待,那又如何?漢、齊二朝,瞧不起駙馬而畜養男寵的公主,十根手指都算不過來,何須管他們想什麼?
誰說女子就一定得忍氣吞聲,在夫家做牛做馬,不敢張揚的?我就要我的姐妹過得一世快活,張揚肆意,不再重蹈我與阿姊昔日的慘痛。只要我在一日,就她們舍棄別人的份,斷沒有別人舍棄她們的道理
PS︰國公主與郡公主,統稱公主(千萬別當後者是郡主),區別只在于封邑的大小不一樣,比如國公主食邑至少是一千戶,多得五六千或者近萬都有可能,郡公主可能就三五百戶,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