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帝紀 第六十八章

作者 ︰ 微雲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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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陽翟縣東郊。

潁川第一名門荀氏的別業外,已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縱然說一聲世家齊聚,名士雲集,也絲毫不為過。

男丁與女眷,被訓練有素的荀氏僕役分別引到了荀氏別業前後兩個花園里,早有無數嬌美的侍婢輕盈地穿梭其中,服侍貴客。

寬袍緩帶,頭帶皂巾,身著木屐的許徽自牛車之中走下,很自如地走到了兄長許亨的身邊。負責引領他們的荀氏僕役望著許徽的耳洞,糾結了片刻,最終還是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將他們引到了前花園。

充作男裝打扮,跟隨父兄來看熱鬧的女子,不止許徽一個。她們數量不多,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非常受寵。正因為如此,旁人哪怕發現了不對勁,也心照不宣地裝作不知道。反正大齊崇尚陰柔美,男子涂脂抹粉做婦人大半乃是常態,夫人比夫主英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相反還挺多,這種小事,就無需在意了。

許澤一到荀氏別業,就被荀氏家主荀優請了過去,許徽與許亨只能暫時在荀氏別業閑逛。誰料他們兩兄妹進入花園,就听見好些人聚在花園的湖泊一旁,爭得面紅脖子粗。只听其中一人拔高了聲音,聲嘶力竭地爭辯道︰「佛乃破惡之方,激流勇進;道乃興善之術,自然為高。二者各有優劣,為何非要爭個高下?」

听這人的論調,就知他是最正統的和稀泥路子,覺得道家的理論好,佛教的教義也不錯。事實上,擁有這種想法的人,還真不在少數。當然,與之相比,另一種論調在整個大齊的學術界更佔上風,那便是……

「各有優劣?當真可笑佛門之道,要人剃發曠衣,毀貌易性,棄妻絕子,斷絕宗祀與香煙傳承,實乃悖禮犯順,孰優孰劣,自不必明說。舍華效夷,義將安取?」

反駁前者言論的,只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相貌清俊的少年郎。只見他神色慷慨,語調激昂,字字句句入情入理,惹得旁人紛紛點頭,贊同他的言論,也讓前者漲紅了臉,想說什麼,卻無從反駁。

許徽見狀,便問許亨︰「這個少年郎君是誰?」

「我在潁川一載有余,從未見過此人。」許亨很肯定地說,「大概是僑姓或是吳姓哪家高門子弟,自小蒙受名士教導,不來這邊逛一圈也是可能的。」

他們兩兄妹才講這一兩句話的功夫,不遠處的局勢又是一變,只見一個身著灰衣,約莫二十多歲的青年站了出來,反駁少年的言論︰「孔、老以治世為本,釋家以出世為宗,二者之道,截然不同。況道教為追求羽化成仙,煉制金丹妙藥,卻難月兌生老病死,白首苦痛;佛教追求涅槃滅度,使人了卻塵緣,月兌離生死,湛然長存。如此,豈非佛優于道?」

少年聞言,便露出一個帶了些許挑釁與狡黠的笑容︰「這位兄台認為,道教金丹,無法使人羽化成仙,與天同壽?」

青年話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一時激動,竟然腦袋發熱地將心里話講了出來,神色不由萎靡下去。

誰都清楚,當今聖上狂熱地痴迷于金丹方術,渴求的長存,而非精神的永恆。否定丹道,便是否定了聖上對永生不死的期望,也是斷了道教的一大支柱。誰都不能保證,那位隨著年老,從而越發陰晴不定的老人在絕望之下,到底會做出什麼事情。哪怕對道教敵視無比,希望他們快快垮台的佛教,也不敢公然拿道教的金丹說事——哪怕他們都知道,長生不老,有一大半是騙人的。

見對方輕輕一句話,就扳倒了一個對手,許徽流露一絲贊許的微笑,評價道︰「這個少年郎,當真有幾分急智。」

「徽兒,這一方面,你切不可與祖父學。」見妹妹竟以長輩的論調,來評價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四五歲的人,許亨不由扶額,無奈道,「旁人听了,定會發笑。」

許徽不在意地笑了笑,剛想說什麼,就听見旁邊有些小聲議論說︰「桓氏後裔,果真不同凡響。」

「桓氏代代出名士,幾百年的傳承,又怎會弱?」

「听說桓氏一族,素來是天師道的忠實信徒,與五斗米教極為不合,為此還辭過好些官……」

「……」

事實證明,男人八卦起來,絲毫不差于女人。許徽靜下心來,側耳聆听了好些議論,這才微笑著對許亨說︰「原來,這個少年郎君,就是大名鼎鼎的桓家四郎。」

下邳桓氏,乃是自漢代就傳承下來的名門,曾連續七世在三公之中享有一席之地,又出了好些名滿天下的人物,就連如今大齊世家子弟啟蒙的詩經注解,也是桓氏族人桓康所做。縱沒出名到婦孺皆知,卻也是四海皆聞。

這個家族,論勢力或許不如真定郭氏,但論及好名聲,卻甩了後者十萬八千里。也難怪桓四郎桓殊與旁人爭論時,周圍自發地空出一個圈子,很多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怕有心,也不敢上去辯論。

眾人如此行徑,顯然一是畏懼桓殊本人才學,生怕自取其辱;二畏懼桓氏威名與權勢,怕僥幸得勝之後,也被打擊報復。

當然,與畏畏縮縮的他們相比,抱著辯論勝過桓殊,從而一舉名滿天下的賭徒也不是沒有。所以桓殊依舊在與源源不斷的人辯論,倒也不顯得寂寞。

「陸家三郎,謝家二郎,桓家四郎,王家三郎等人,年紀輕輕,名聲都大得很。」許亨的聲音之中,帶了些微妙的嫉妒,卻立馬釋然,更多則是躍躍欲試,「我原先以為,他們能得到如此大名,不過是佔了家世的便宜,今日才知,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許徽聞言,便拉住自己的長兄,滿是不贊同地說︰「他們能擁有如此大的名聲,才學佔得不過是一小部分,膏粱之姓,嫡出之子,未來的家主繼承人,這些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哪怕你上去打敗了他,旁人也不會拿你與他們相提並論的。」

「再說了,桓氏乃是天師道的忠實擁簇,你與他辯論,說來說去,最後定會繞到佛優于道上去,與祖父的想法背道而馳。何況他們這些人,哪怕你是自己的見解,他們也會聯想到祖父身上去……不是說好了麼?咱們這次來,以看熱鬧為主,沒必要參合到世家這一攤子破事中去麼?」

說罷,許徽輕嘆一聲,故作憂慮道︰「這次的辯論,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三月五月,偏偏三天之後,我就得趕去壺關,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順便看住三叔,省得讓他做傻事。這樣一來,沒一個身份足夠的人,能夠時時刻刻地看著你,若你忍不住沖上去辯論,偏離了原本的意思,這可如何是好?」

听見她這樣說,許亨刻意拉下臉,大力在妹妹發間揉了幾下,才作勢威脅道︰「這些事情,我早早就記下了,縱然沒你拉著,我也不會亂來,破壞我上黨許氏立場的」

這時,桓殊的聲音漸漸拔高,帶了幾分凌厲的意味︰「你說佛祖釋迦牟尼早于老子與孔子,從而佛優于道?但別忘記,道經完成于西周,而你所謂的佛經,才傳入中土不足百年。夷狄之說,豈能與我漢人衣冠教化相提並論?一旦為僧,便使身體一有毀傷之疾,二有髡頭之苦,三有不孝之逆,四有絕種之罪,五有亡生之體」

說到這里,桓殊微微揚起下巴,厲聲道︰「假使子先出家為僧,母後出家為尼,按照佛教教義,其母需跪拜其子。如此悖逆人倫的大不孝之學說,本應在中土斷絕,豈可追捧听信?」

忠孝二字,早在漢人心中扎了根,雖說皇室衰微,忠字不在,孝道卻依舊是大過天的存在。桓殊這麼一舉例,哪怕對佛教有些信服之人,也開始動搖思索起來。

半晌之後,方有一人站出來,說︰「一人是否出家為僧,乃因果所定,旁人勿可改變。僧尼不跪父母,乃是佛祖高于父母,母遲于出家而拜其子,實則不為母拜子,而是其母屈尊拜佛,恰是合乎禮法之行。桓郎君如此言論,未免有些過了吧?」

他的話語雖回辯了桓殊的話,在旁人听起來,卻實在帶了太多強詞奪理的味道,是以許徽輕輕搖頭,許亨不屑地撇了撇嘴。桓殊更是說都懶得說,毫不猶豫道︰「你若覺得這合乎禮法,那麼你自己合乎去吧這等悖逆人倫之禮,殊未有一絲一毫遵守之興」

扔下這一句堪稱無禮的話之後,桓殊利落地轉過身,揚長而去,徒留被他辯得無話可說的諸多佛教信徒站在原地,迎接眾人嘲笑的目光,個個面紅耳赤。

「這個桓四郎,竟比阿兄還傲氣。」許徽收回目光,帶了些感慨,又有些促狹地說,「阿兄,可算遇上對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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