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慈醒來得很早。
柴火仍在燃燒著,顯然又添了柴,這四面漏風的破廟里,充滿了溫暖。
本來披在獨孤不群身上的裘衣,不知何時已到了她的身上。
獨孤不群卻已不在了。
難道他已不辭而別?
鐵心慈望著閃動的火焰,心里忽然覺得很空虛、很孤獨,就像是忽然失去了什麼。
她甚至有種被人欺騙、被人拋棄了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就在這時,獨孤不群忽然走了進來。
他左手提著桶水,右手挾著一捆不知名的草藥。他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頭雄獅,一只猛虎。
但鐵心慈覺得他並沒有獅虎那麼凶暴可怕。
她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道︰「你起來得真早。」
獨孤不群淡淡地道︰「現在已經不早了。」
鐵心慈道︰「昨天晚上」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的臉不禁有些發紅,垂下了頭,低低地接著道︰「昨天晚上真是對不起你,以後我一定會」
獨孤不群忽然打斷了她,冷冷道︰「我不需要任何報答!」
鐵心慈愣住了,不知怎麼樣說才好。火堆上支著鐵架,鐵架上吊著口鐵鍋,此時已被柴火燒得發紅。獨孤不群將一桶水全部倒進鍋里。
只听「嗤」的一響,鍋里冒出一股青煙。
然後他就坐到火堆旁,等著水沸。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這破廟難道就是他的家?」
鐵心慈對這個人越來越好奇了,忍不住問道︰「你平時就住在這里麼?你父母呢?」
獨孤不群沒有說話,忽然閉上了眼楮,似乎極不情願跟她多說一句話。
鐵心慈見他不理自己,不禁心中有氣,忽然大聲道︰「我要回去了,閣下的救命大恩,容後報答!」
獨孤不群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冷冷道︰「你走得回去麼?」
鐵心慈望了望自己的腿,才發覺腿已腫得比昨天還更厲害了。現在莫說走路,這條腿連抬都無法抬起。
鍋里的水沸了。
獨孤不群將那捆草藥解開,選出了幾樣投入水中,用一根樹枝慢慢攪動著。
鐵心慈望著自己的腿,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差點就忍不住要哭了出來。她是個很好強的人,從來也不願求人。
可是現在她卻已別無選擇的余地。
過了好半晌,她終于囁嚅著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輛馬車,讓我坐著回去。」
獨孤不群道︰「不能。」
回答得干脆極了,鐵心慈怔了怔,忍住氣道︰「為什麼不能?」
獨孤不群道︰「因為這地方是在半山上,世上也沒有長翅膀的馬。」
鐵心慈道︰「可是---我來的時候。」
獨孤不群道︰「那是我抱你上來的。」
鐵心慈的臉立刻紅了,連話都說不出。
此時,藥已熬得差不多了,鍋里的水已變成了暗紅色,獨孤不群起身將藥水倒進木桶里,然後走到鐵心慈身旁,盯著她的腿。
鐵心慈道︰「你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鏘」的一聲,獨孤不群忽然撥劍出鞘。
鐵心慈大駭,顫聲道︰「你---你要干什麼?」
獨孤不群也不答話,手腕一動,一陣寒光閃過,但見布片紛飛,鐵心慈的一只鞋子已不見了,露出一只已腫得像個粽子的腳來。
劍已入鞘,獨孤不群的目光就像釘子般釘在她的腳上。
鐵心慈又羞又怒,道︰「你想干什麼?」
獨孤不群盯著她的腳,道︰「我只不過想看看你中的是什麼毒而已。」
讓一個男人如此盯著自己的腳看,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鐵心慈窘得連耳根都紅了。獨孤不群總算已將目光從她的腳上移開,冷冷道︰「你若想快點回去,就將你的腳放在藥水里泡著。」
鐵心慈氣呼呼的道︰「你好好講不行麼?干嘛要弄破人家的鞋子?」
獨孤不群已轉過身子,在一旁選出了幾種草藥,放在一塊光滑平整的石板上,用另一塊石頭在上面搗起來。
鐵心慈的一只右腳已泡在藥水里,她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分不清心里是什麼滋味。
忽听獨孤不群道︰「把腳抬起來。」
鐵心慈這次居然變得很听話了,做了個鬼臉,將受傷的腳抬起。
她足踝上的傷口並不大,只有紅紅的一點,但紅腫已蔓延到膝蓋以上。
獨孤不群將已搗碎的草藥敷在她的傷口上。她只覺得這藥冰涼冰涼的,舒服極了,心里不知是羞惱,還是感激。
獨孤不群又從衣服上撕下了一塊布條,遞給鐵心慈,道︰「包扎傷口並不是一件難事,你自己動手吧。」然後遠遠地走在一邊,盤膝坐在地上,不言不動,仿佛老僧入定的樣子。
鐵心慈茫然地望著他,她越來越不了解這個奇怪的人了。
這人看來是那麼粗野,但做事卻又如此細心,他說話雖然那麼尖銳,行事那麼怪僻,但她知道他絕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不是一個壞人。
奇怪的是,他為什麼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氣呢?
鐵心慈包扎好傷口,柔聲道︰「謝謝你,我已覺得好多了。」
獨孤不群道︰「是麼?」
鐵心慈嫣然道︰「想不到你的醫術如此高明,幸虧我遇見了你。」
「我根本不懂得什麼醫術,只不過懂得怎樣才能活下去。每個人都要活下去的,是麼?」
鐵心慈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現在才知道,除非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沒有人會想死的。」
她越來越覺得這個人一點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至還有些可憐。她忍不住想對這個人知道得更多些。她終于試探著問道︰「這里就是你的家?」
「最近我常常住在這里。」
這是他第一次回答她的話。雖然語氣仍然很冷,但已不象剛才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鐵心慈接著問道︰「以前呢?」
「以前的事我全忘了,以後的事我從不去想。」
「你---你難道沒有家」
獨孤不群似乎突然發現他說得太多了,將目光移向遠方,再也不答她的話,嘴唇緊緊閉著,剛剛解凍的臉上似乎又結了一層冰。
鐵心慈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每個人遲早都要有個家的,你難道不想有個家麼?」
獨孤不群忽然冷冷道︰「你的話太多了,你該多想想怎樣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鐵心慈愣住了。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鐵心慈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獨孤不群已挾著她的身子飛掠而出。
就在那一瞬間,鐵心慈眼角瞥見無數件暗器破牆而入,從四面八方疾射而至,只要慢得一剎那,兩人的身上只怕要多出幾十個窟窿來。
外面的人隔著牆壁發射暗器,卻是奇準無比,顯然是憑著兩人說話的聲音判斷他們的位置。來的人無疑全都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