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間的旅館房里,博俊與小張左右並排半躺下,各自露出大半身,你看我的胳膊,我看你的大腿,伸一伸,彎一彎,曬曬自己肌肉發達,比比誰肌膚健美,雖然沒有觀眾,他們倆照樣其樂融融,對自己的身材和肌肉都相當滿意。
「看來我還不算老。」博俊有點是自我安慰。他不老,當然,比小張,是老了點。
「你本來就沒有老。」小張接上話︰「如果說老,就是老練的老,除此,沒有其他意義上的老。」
「你怎麼不說老當益壯的老?」博俊今天格外累,覺得自己像個老人一樣,連自己的身體都難以支撐得住。
「我想說,老謀深算的老。」
「唉,我現只覺得自己是老態龍鐘了。」
「不,您是老奸巨猾……的老。」
「去!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博俊 一下從床上跳下來起來,給小張大腿上飛一腳,小張沒來得及反應博俊要干嘛,大腿就挨了一腳,「哎喲!」大叫一聲。
「我說嘛,還說老,一腳就讓我天昏地暗,哎喲……」小張揉揉痛處。
「你是安慰?鼓勵?還是嘲……」博俊想說嘲笑,但話被小張打住︰「真心話,也是安慰,同時鼓勵,那個‘嘲’什麼的,絕對絕對絕對沒有!天地良心,我發誓。」小張一本正經地舉起手,俏皮地瞅一眼博俊,又來一下肌肉健美的姿勢。
博俊沒有說什麼,心里卻很舒服。
「俊哥,說實話,現在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崇拜迷戀像這種熟男。我再過好幾年還不知道夠不夠這個本。」小張嬉皮笑臉的樣子完全消失。
「說是毒言惡語也行,但不得不承認,小女生愛熟男根本就是沖著金錢地位去的,什麼我愛他成熟魅力,愛他穩重,不管他年齡,不看他相貌,或相貌是次要的,那是假話,見鬼去。試想,這個男人這樣的年齡,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經濟條件,小女生你會覺得他有成熟魅力有穩重嗎?回答是肯定的。」小張伸手使勁一搖︰「絕不會!」
「你這麼理性,還有沒有女孩敢愛你啊。」博俊佩服小張,自己在小張的這年齡里根本沒有想到如此深刻的社會現象。
小張理了理他的邊分發,說︰「不是沒有,是我愛不愛的問題。我愛就要愛一輩子,決不能上虛榮心女孩的當,人一輩子匆匆幾十年,我想要的是我善待她一生,她愛我一世的女人。兩個人,兩顆心,在浮嘩的塵世里相依相擁,相知相愛,牽手到老去,才不枉來人間一遭。」
小張沒有經歷婚姻,沒有熱戀過,也許是因為他的感情世界比自己成熟,小張意味深長的話語,非一般爺們有的超凡月兌俗的氣質。這小子!博俊心里很是佩服,自嘆不如。
「小張,咱共一間房,你有沒有意見?」博俊是發自內心的,語氣也是真誠的。
「俊哥,我還怕您有意見呢。」小張笑。
「不要和我嬉皮笑臉,我是真顧及你的感受。」博俊訓斥道。
「能和您同居是我的福分。」小張還是呵呵笑。
「趁沒人你就對我狂了。」博俊故意橫眉豎眼。
「也只有這個時候,敢對俊哥稍稍的,那麼一丁點的不正經。」小張機靈的眼楮斜視旁邊床上的博俊,又呵呵,呵呵笑。
博俊無可奈何跟著呵呵笑一聲,不理會小張。
「我們出來今天啦?」博俊突然問。
「第四天。」小張答。他偷視博俊,看見他盯著電視機的目光有點呆滯。
「俊哥,想嫂子兩母子了?」
「嗯,有點。」博俊淡淡一言。
小張抿了一下嘴,「想嫂子更多一點吧。」
「閉上嘴,睡你的覺。」
「我本來想睡的,是你問我出來多少天的啊。」小張不服。
「我也只問你出來多少天了,沒讓你說那麼多。」
小張乖乖像听話的小孩,頭一歪,眼一閉,安靜了。
這個時候,兒子一定睡著了。兒子真幸福,有這麼好的媽媽。她現在在做什麼呢?她一定沒有睡,睡了,也沒有睡著。她的心事很重,博俊懂。
我也曾經很幸福,我有一個深深愛著我的女朋友,後來,她成了與我風雨共舟的妻子。後來,我把她看成家里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後來,我發現她不是擺設,她是一個值得男人愛的女人。後來,後來她絕望地離開,幽怨而歸。
傷人的人不知道被傷的人又多痛,所以我執迷不悟。在失去的那一刻,才明白,給她的傷害是致命的。
博俊不想想下去了,他難受極了,他像一個儈子手事後被罪惡感折磨一樣的難受。
他趕緊關掉電視,熄燈,希望黑暗帶他迷睡下去。
黑暗里,背對小張蜷縮身子的他,看到淚如雨下的靜嫻,一個人站在黃昏的風中。他平躺,換了睡姿,手腳全部松懈在床上,以為自己能很快入睡,可是,靜嫻絕望的眼神怒視自己。他趕緊側身向著小張,他以為,眼前的小張能擋住他內心的狂亂,他又看到靜嫻悲憤轉身離去的背影。
今夜,博俊注定要自我折磨。
博俊輕輕輾轉反側,胸悶得慌,看看小張,睡得安然自在。他悄悄起來,喝了一口水,躺回去。
他睡不了,翻來覆去,起來,第二次喝水,躺回去。
覆去翻來,翻來覆去,胸越悶越慌。
「小張。」
「啊?」小張听見博俊叫他,應了一聲。
「有酒嗎?」
「干嘛?」小張沒起身,扭頭問博俊。
「咱喝點酒好不?」
「我不喝,我要睡覺覺。」小張扭頭回去,穩穩壓在枕頭上。
博俊按亮燈。
旅館房間有三種酒,葡萄酒一瓶,啤酒兩瓶,白酒一瓶。
博俊不假思索,抓起白酒,旋開瓶蓋,咕嚕,一口。咕嚕,二口。咕嚕,三口……他想再來一口,但把酒瓶翻了底,抖了抖,也沒有一滴酒掉出來。他遺憾地放下酒瓶,躺下去。
不知過了多少久,酒精終于麻木了他的胸悶,他終于入睡了,他還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靜嫻穿著潔白美麗的婚紗,微笑著向他走來,深情的雙眼,牽著他的手︰「俊。」
「哎。」他被自己的聲音叫醒,他睜開眼楮,看見小張坐在床上。
「我們在哪里?」博俊驚奇地問。
「在旅館。俊哥。」小張說︰「看見你睡得沉,沒有叫醒你。」
博俊揉揉惺倦的眼楮,他想起他昨夜沒睡好的事,臉色更暗淡了。
情字,易寫易讀,情卻是最復雜之物。如若沒有情,作為高智商動物的人,到底會不會快樂?這個問題恐怕世界上沒有人能給予正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