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初五是「開市」的日子,每家商鋪若非事出有因定然都會門廳打開,迎接新一年的‘大市’。這一日陶墨一樣早早的開了店門,晨曦中尚殘留著昨夜炮竹的余味,天邊的朝陽將整個街道都鍍上了一層喜慶的色澤。就這樣陶嫣然從後堂出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生機盎然的景象,晨光里的少年如玉如琢如圭如璧。
「哥哥。今天的天氣特別好。」連聲音都充滿了歡快。
「朝陽似火,是個好兆頭,新的一年里生意也會如火如荼的。」陶嫣然說著吉祥話,心情也跟著飛揚了起來。
「嗯。」回來接過哥哥手上的包裹,打開將里面的各色花飾熟練地分門別類,陳列開來。遠遠觀去整個店鋪宛若沉浸在花海里一般,奼紫嫣紅如夢似幻。陶嫣然為陶墨整了整衣冠,兩個如玉少年再往花海里一戳,真真是迷煞女兒心。
被陶嫣然這麼明目張膽的拉著出賣色相,陶墨臉皮微紅,「哥哥。」那一個姑娘看過來的眼神好讓人羞澀哦。
嗤,瞧著陶墨那嬌羞的模樣,對著眼前大膽的姑娘當真是佩服,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將他家墨兒拆吃入月復一般,果真是個強人。
好吧,再怎樣是自家弟弟,不能老看笑話不是,打發了身邊圍著的幾個姑娘,拖著怎麼看怎麼得瑟的步子踱了過去。「姑娘若是再這般盯著看下去,我家墨兒怕是以後都不敢出來見人啦。」滿含笑意的聲調里,陶墨怎能听不出那一絲幸災樂禍,唔,哥哥越來越壞了,他那個溫柔可親柔弱善良的姐姐哪里去了,快快還回來。
那女子一听,似是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大膽豪放,一張俏臉轟的一下紅了個徹底,原本如狼似虎的眼神立時變得躲閃起來,手里的手帕揉來揉去,整個身子站在那里忸怩不已,偏眼神卻還留戀不舍,不時的票上一眼。
那有趣的模樣,更是惹來陶嫣然一陣低聲悶笑。呵呵,這兩人的反應也太過有趣了。
許是受不住陶嫣然的低笑,女子櫻唇一咬,最後又不舍的瞟了一眼陶墨,一扭身一溜煙兒的跑了。雖說是落荒而逃,可那身姿步伐卻分明透出一股閨閣女兒少有的大氣與灑月兌,當也是一個熱情如火的女子。
陶墨更是被哥哥笑的滿面通紅,羞臊不已,哪有哥哥這般看弟弟笑話的。
看著自家弟弟那五彩紛呈的臉色,陶嫣然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深邃起來,眼看自家弟弟就要惱羞成怒,趕緊清了清嗓音,努力壓下胸腔間的笑意,幽幽的來了一句。「多麼熱情的姑娘啊。」轉身在陶墨怒火爆發前便逃了,徒留幾乎內傷的孩子掩面而泣。
心情悠然的陶嫣然連帶的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惑人的味道,引的大姑娘眾小姐心如鹿撞面若粉桃,首飾挑了一款又一款,在鋪子里流連不去,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不大的鋪面里就人滿為患了。
突然陶嫣然心頭一跳,看著手背上不停揉捏的肥厚手掌,淚流滿面,這報應會不會來的太快了。用力的抽了抽手掌,居然抽不出來,眼前這位姑娘身材異常富態,臉上更是粉脂堆積,身影一動便簌簌的直往下落。這下真的悲催了。
「姑娘,能將小生的手放開麼?你抓疼小生了。」陶嫣然秀眉微蹙,薄唇微抿,眼中淚光盈盈,聲音里更是透出幾許鼻音,那無辜模樣無比的惹人憐惜。
「噢,噢噢。是,是奴家失禮了。哥哥還疼麼?奴家給哥哥揉揉。」說著本已松開的狼爪又欲再度襲來,陶嫣然急忙將手隱于袖中,避過茶毒。
不是說古時候的女兒家都是很嬌羞含蓄的麼?怎生都如此生猛,難道古人欺我!「不用了。多謝姑娘關心,小生無礙。姑娘無事可否讓讓,這位小姐已經等很久了。」陶嫣然微微一笑向一旁早就皺眉不悅的女子點頭道。
美男一笑頓時將人迷得三魂失了六魄,就這樣被人給擠到了一邊,而後在眾位姑娘小姐的齊心協力下終于被擠出了門外。
上午的這段插曲並沒有如何影響陶嫣然的好心情,看著絡繹不絕的客人,陶嫣然越發堅定了找人幫忙的心思,看來要將招聘之事提上日程了。
忽的一陣香風襲來,竟帶了幾分玫瑰精油的味道,陶嫣然心下詫異,這東西不應該存在在這里才是。思索間耳邊更是傳來絲絲抽氣聲,引得陶嫣然心下好奇了。
回首間只見店內個個女子皆是斂了氣息低眉垂首,緊接著暗香浮動,一抹絕色倩影映入眼簾,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呀,身姿比時下女子略微豐盈,卻顯出別樣的韻味,分明有紗帽遮掩看不出相貌,卻無端讓人覺得凌然貴氣國色天香。‘雙成膩臉偎雲屏,百般姿態因風生。’是了唯獨花中之王的牡丹才配得上這般女子。
楞神間一名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上前,對陶嫣然微微一禮,那禮儀姿態可謂挑不出半分不妥,骨子里卻又透出那麼一抹孤傲。「可是李木桃,李掌櫃麼?」雖是問話,可那態度卻分明很是確定。
陶嫣然恭敬答禮,這紗帽可不是貧家小戶帶的起的,連丫鬢都如此講究,心下越發的奇了。「正是在下,姑娘這是?」
那方陶墨听聞女子聲音心下一驚,依然認了出來,正是年前穆府的那位素雲姑娘,如今卻是又尋上門來。
素雲聞言似是微微一愣,卻只答了一句,「這是我家三少女乃女乃。」
陶嫣然心中一動,不禁有些訝然。「是木桃疏忽了。三少夫人這邊請。」示意陶墨招呼好外面,自己則領著幾人去了一旁的花廳。這花廳與門店僅隔了一道雕花屏風,設了桌椅,本就是招待這般尊貴之人所用。
請了上座,又親自奉了茶,這才解惑問道。「三少夫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府上可是要定花飾?夫人說出樣式來,小人這就去取。」場面上的話還是要說的,雖然陶嫣然並不認為像她這樣的身份需要親自來挑首飾。
不料那三少女乃女乃並不答話,卻是徑自去了紗帽遞與一旁的素雲,而後又輕輕壓了口茶,似是茶水不合口感便又放回幾上不動了。舉止間優雅華貴渾然貴氣撲面而來,生生的讓陶嫣然覺出了一抹傳說之中的王八之氣。
雖知這女子定然是個美人,但除了紗帽才知竟是如此的華貴艷麗,果真只有那花中之王的牡丹才配得起。‘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劉禹錫《賞牡丹》)真真的國色天香。
思討間那素雲便也除了紗帽,竟也是個難得的美人。「李掌櫃倒是貴人多忘事,不過幾日光景,倒是忘了個干淨。」只是說話就不呢麼好听了。
陶嫣然秀眉微蹙,臉上顯出幾分遲疑。「這,姑娘這事何意?」這人她是一個也不認識,不過這幾日之間的是麼?難道是年前那日的敲門?那日的事情墨兒並不曾與自己說過,加之當時自己也卻是乏了便也沒問,之後也就忘了。心下微動,「不知貴府是?」
素雲聞言面上似是顯出了幾分薄怒,卻又顧著主子在不好發作,便斂了性子又將當日的話道了便。「我家主子府宅位于城南,府上姓穆。」末了又補充道,「這是我家三少女乃女乃公主娘娘。」
穆府!本以為那件事依然完結,竟不想招來這麼大的關注,這可不是好事呀。
「公主娘娘千歲。」該有的禮節陶嫣然做的滴水不漏,這穆府卻是她極為不願牽扯上的東西,自古凡是和皇家扯上關系的可都單純不了。當日收了那穆小美人的荷包,她便想盡辦法將穆府了解了個清楚,那地方真真的是個是非場大麻煩。
「李公子不必多禮,起來說話。」美人朱唇輕起,聲音竟是帶著一絲軟綿,想來性子也是柔軟的。
「謝公主娘娘。」陶嫣然瀟灑起身,禮節上卻是半分不少。
模樣果真是少有的俊朗,又是個知進退的,不過身子單薄了些。收回不著痕跡的打量,心下已經了然婉兒怕是就是迷上了這翩然的風度吧。「年前我著人來請,卻不巧趕上公子身體抱恙,不知如今可是好了?」
模不太準這位公主娘娘如今穆府三少女乃女乃的心思,只得斟酌道。「勞公主娘娘掛念,木桃此乃舊疾,調養了數日,已是好多了。」
「如此便好。不知是何舊疾?是否嚴重?府上倒是有那麼幾個醫術不錯的,可喚來給公子仔細瞧瞧。」言辭間委婉懇切,面上也顯出幾分關心來。讓人打听的時候也確實听說這人身子不好,先前來請的人回去也是這麼說的,今日一見確有幾分病弱之態,讓人無端生出幾分憐惜來。
聞言陶嫣然心下一跳,模不準是試探還是如何,不過卻段是不能請脈的,否則自己這身份豈不曝光。「公主娘娘真是折煞小人了,木桃不過一介賤民,怎敢勞公主娘娘錯愛。」說著便是一禮到底,「小人早年不慎傷了根本,落了頑疾,卻也請了不少名醫問診,如今也不過是拿藥養著,不至丟了性命。娘娘錯愛,小人心領了。」從木桃到小人,她今兒真是委屈自己了。
「怎生這般嚴重?」瞧著眼前因談及自身病痛而面露悲戚的少年,一時經不知該如何寬慰了。
「倒也不是十分嚴重,只要日里小心些,把心思放平穩了,勞累不得便是了。如今木桃也是看開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理若無卻也是強求不來的。公主娘娘也莫要再為木桃憂心了。」眼前的少年愁緒暗隱,眉宇間透著股看透世事的涼薄,像極了自己那早夭的弟弟。
「公子切莫要做此想,好好將養身子是主要的。」
眼看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卻閑扯了這麼多,半點重點都沒提到,陶嫣然裝憂郁裝文藝裝的胃疼,眼看這位公主娘娘還有繼續閑扯下去的打算,趕緊的轉了話題,這事兒只能自己來提了,麻溜兒的把東西還了,否則她睡覺都不安穩的。
「可巧公主娘娘今日來了,木桃去取樣東西。勞煩公主娘娘在此少待片刻。」陶嫣然又是恭敬一禮,不待這位公主娘娘言語,轉身出了花廳往後院臥房行去。
片刻便回轉,雙手恭敬的呈上一物,卻正是當日穆婉兒塞到自己懷里的荷包。「年前府上有為姑娘不慎在小店遺落了此物,一直不曾有機會還于施主,如今趕巧公主娘娘來了,木桃斗膽勞煩公主娘娘代為奉還。木桃在此多謝了。」
自素雲手上接過一看,這不正是自家小姑子的貼身荷包麼?自己今日前來不就是為了此事嗎。「此物可是那丫頭極為心愛之物呢。公自何不自己還了?」瞧著眼前越發正了臉色的少年,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呢?怕是無意多些吧?
「公主說笑了,男女有別,還是公主轉交妥帖。既是心愛之物還是仔細保管的好。」陶嫣然一副正直君子模樣,一語雙關道。
果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惜了婉兒一片痴心。這少年原也是及聰慧的,竟將自己要出口的話悉數堵了回來。雖然如此,她心里倒也不惱,只是這兩人無緣罷了。
「確實轉交妥帖些。如此我便代那粗心的丫頭謝過公子了。」將荷包交由素雲仔細收好,回去還得想想怎麼哄那丫頭。「如此煩請公子取些新鮮花飾來,我也好帶回去哄哄家里的丫頭們。」
「沒問題,那木桃去去就來。」陶嫣然心下很是歡快,終于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但還是小心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不能功虧一簣不是。沉穩著步子緩步離開,去取最新的花飾去了。
小小年紀便心思沉穩不驕不躁,卻也是個拔尖兒的,可惜了那樣的身子。心里嘆了口氣,等陶嫣然取了花飾回來,便重新戴了紗帽和素雲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