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容容伺候她起床,沉醉問起懷陌,容容說懷陌去了宮中,到現在還沒回來。
沉醉隨口問,「什麼時候去的?丫」
「早上就進宮了。」
早上……沉醉臉上不自然紅了紅。
「夫人,您怎麼了?媲」
「沒什麼……」沉醉輕咳一聲,努力想甩去腦子里那些畫面。她以前從來沒有想到,一向冷淡得仿佛都要飛升成仙的人,在床上會這麼激烈。自他們成親,已經有許多個……咳咳,早上了。
早晨的光亮照進來,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有時候他作惡,還故意將她的腰抬得高高的,遠遠離開床面,讓她清楚地看著他是如何要她的。那樣的視覺沖擊下,每次都弄得她想尖叫。
「夫人,您的臉怎麼這麼紅?」容容見沉醉的臉越來越紅,忍不住驚叫,「哎呀,昨晚又泡了冷水,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沒有。」沉醉慌忙道,閉了閉眼楮,強迫自己忘掉那些東西,「沒發燒,我只是……最近很討厭早上。」
「啊?為什麼?」
「就是早上讓我覺得特別討厭。」
「為什麼?」
「……」沉醉嘆了口氣,很想對容容說,你趕緊成親吧,那時你老公會用實際行動讓你明白的……你就不必來問我了,和行動比起來,言語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啊。
沉醉隨口道,「可能是餓了吧。哦,對了,就是餓了。」
容容被沉醉提醒,低呼一聲「夫人恕罪,奴婢糊涂了。」就立刻出去傳膳,只是回來,臉色卻有些不自然。
沉醉見狀,問,「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
容容猶猶豫豫,正在斟酌著怎麼說,外面丫鬟已經送了吃的過來。
沉醉笑,「今天這麼快?」
說著,起身往外間走去,容容苦笑著跟上。
到沉醉看清桌上的幾個盤子時,終于明白容容那是什麼表情了。
沉醉僵硬地看著盤子里的……月餅,好多月餅。
「我餓了,我說真的。」沉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看向廚房的丫鬟。
「是,奴婢知道,夫人快請用膳吧。」
「可這個是月餅啊,我餓的意思是,我想吃飯。」
「夫人恕罪,可這都是丞相大人吩咐的。大人說,夫人愛吃月餅,命太廚子這三日只做月餅,讓夫人一次吃個滿意。」
「我……」沉醉凌亂了,哭笑不得地看著那一本正經的丫鬟,「我是很愛吃月餅,可我是愛吃昨晚那種月餅,不是什麼月餅都愛吃的。」
「奴婢知道,夫人是愛吃李御廚做的鮮花雲腿月餅。請夫人放心,咱們府中的太廚子,原來是御膳房的主廚,正是如今御膳房主廚李御廚的師父。幾年前,丞相大人食欲不佳,皇上這才將太御廚賜到咱們府中。」
「這樣啊,這還真是,真是……我沒有話可以說了,你們下去吧,我用膳了。」沉醉無話可說,認命地坐下來。
那丫鬟又繼續道,「夫人吃著,若不夠,廚房里還有許多,總歸是能在三天之內讓夫人吃個夠的。」
「我說……下去!」
那丫鬟一溜煙兒跑了。
沉醉很餓,盯著月餅繼續挨餓。
容容見沉醉不動,頓了頓,道,「夫人,丞相大人離開以前,讓奴婢向您轉告個話。」
沉醉懶懶地抬了抬眼,「什麼?」
「大人說,今日虞王出征。」
沉醉閉了閉眼,懷陌真的是個混蛋!昨晚那麼身體折騰她還不夠,等她精神了,他還要繼續精神折騰她。不停地對她提醒蕭堯出征,就是要讓她心理折磨是不是?懷陌真是一刻都見不得她好啊!
「我知道……」
「大人還說,他無意讓夫人覺得虧欠任何人。所以,只要夫人乖乖听他的話,他可以向夫人保證,虞王能夠平安無事。」
「什麼?」沉醉猛然抬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容容,更激動得一把握住她的手,「真的嗎?」
容容沉穩地點頭,「丞相大人素來一諾千金,他說能夠,就必定能夠。」
沉醉猶豫一番。雖然她不知道,懷陌有多大的能耐能控制到戰爭,但這麼久以來,他確實都是說到做到的。
「好吧。」沉醉默默點頭,拿起桌上的月餅。
她大約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她昨晚說再不會吃月餅,他就偏要讓她吃月餅,一連三日,讓她吃個夠!
一直到沉醉吃完了「月餅餐」以後,容容才告訴她,沉大同和金銀一大早就來了,這時正在大廳等著見她。
「一大早?」沉醉皺眉,現在都已經下午了啊,「怎麼不叫我?」
容容低眉順眼地說,「這是丞相大人的意思,大人進宮前,沉老爺和沉夫人就到了。大人只說夫人累了,要讓夫人睡到自然醒。說完大人就進宮去了。」
「……」
沉醉帶著容容到大廳時,沉大同和金銀……還有紅久,正在吃月餅,沒錯,就是剛剛她吃的那種月餅。
紅久旁邊的盤子已經堆了一摞,看起來吃得絕對不少,見到沉醉來了,臉一亮,隨即又冷哼一聲,甩開頭去。
沉醉一笑,走過去對沉大同和金銀叫了聲,「爹,大娘。」
「丞相夫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啊,嘿嘿。」沉大同和金銀笑得很諂媚。
沉醉又走到紅久身邊去,紅久這時吃飽了,正癱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模著肚子,見到沉醉走到她面前,還神氣地冷哼一聲,藐視她。
「死丫頭,懂不懂規矩!還不快給丞相夫人跪下!」沉大同怒斥。
紅久囂張地看了沉大同一眼,趾高氣昂道,「等她當皇後了,我讓你給我跪!」
「你……你個大逆不道的丫頭!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沉大同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說話,非但會害了沉醉,還可能害了丞相大人。」
「那正好啊,懷陌早點死了,沉醉也好早點改嫁。」
「你!」
「好了,別吵了。」沉醉淡淡道,看向紅久,「不是要和我絕交?還回來做什麼?」
「你當我願意來?你娘讓我來的!」紅久神氣地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封信,直接扔給她,「給你!」
沉醉接住,只見上面寫著「沉醉親啟」,是羅敷的字跡。
「你娘啊很好,混蛋懷陌總算守信了一回。你娘現在能跑能跳,能吃能喝能笑,也不用老吃苦死人的藥了。」
沉醉抓緊了信,激動得眼楮都有些酸熱,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她怎麼沒來?」
「你娘說她現在懶得出府,以後都在沉府之中,你若想看她,她一直都在那里,你回去就能看到,她就不用親自來了。」
沉醉只覺有些奇怪,想了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羅敷確實可以幾年不踏出沉府一步,況且她應該不願意和沉大同金銀這兩人一起來,遂點點頭。
「醉兒,我們也給你帶了些吃的,都是原來你在娘家時愛吃的。」
沉大同朝金銀擠了擠眼,金銀立刻拿起幾包東西,起身交給沉醉。
沉醉淡淡反問,「我在娘家愛吃的?那不都是我自己做的?如今我在這里,你們這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金銀很尷尬,沉大同輕咳一聲。
沉醉終究沒有為難兩人,只讓容容收起來,沉大同金銀臉色稍緩。
沉醉在上座坐下,看了月餅就覺得有點膩,命人另外送來點心。沒想,容容卻尷尬地告訴她,「夫人,大人說了,這三日府中只能吃月餅。」
沉醉,「……」
「沒事,沒事,月餅很好吃。」沉大同訕笑著,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又拿起一塊放到嘴里,金銀見狀也跟著吃。
「再給本姑娘上一盤!」紅久很豪邁地揮手,說完就打了個隔,有些尷尬,遂補了句,「打包。」
「……」沉醉看向沉大同,直奔主題,「爹,可是有什麼事?」
沉大同好脾氣地在這里等了她快一天,若不是有事相求,沉醉可沒有第二個解釋足以說明他這麼好的耐心。
沉大同咬月餅的動作一僵,訕笑著放下月餅,感慨,「果然是……知父莫若女,知父莫若女啊。」
沉醉看著他,沒搭話。
沉大同尷尬,金銀坐不住了,急道,「醉兒,你可得幫幫忙,我們的房子被惡人強佔了!」
「惡人?」沉醉听金銀說其他人是惡人,一時有點震驚,差點沒反應過來。
金銀不住地點頭,「真的,真的是千真萬確的事!你爹月前買進了幾個宅子,還沒收拾好,這幾日就被惡人強佔了。那些混蛋,殺千刀的,要下地獄的啊!」
金銀說著說著就破口大罵起來,沉大同抓住她的手,制止她,自己向沉醉說了情況。
據沉大同說,他月前買進了四棟宅子,並不多大多豪華,可勝在地段好,周圍商鋪多,並且四家正好相鄰。本來房契地契都拿到了,可前日去看,竟發現那幾棟宅子全被推平,現在正有大批的工人在另建。沉大同一怒之下上前理論,結果對方二話不說抓了他就將他送官。
沉大同急忙讓金銀將那幾個宅子的房契地契送去公堂對簿,金銀回家一陣翻找,這才發現,原來地契房契已經被偷。
反而是強佔了地方的人光明正大拿了房契地契出來,並反咬一口,控告沉大同妨礙他們做事,意圖謀殺。
府尹念及沉大同與懷陌如今的關系,才沒有將沉大同關到大牢里去,但也罰了不少的銀子,作為對方的補償。
沉大同一面說,一面氣得咬牙切齒,最後殷切地望著沉醉,「醉兒,你可得和丞相大人說啊,那些惡霸實在是喪盡天良,偷了我們的房契地契,推毀了我們的房子,就想要在我們的土地上建客棧了。如此明目張膽地強搶,還誣陷爹爹,實在是太可惡,太不將丞相大人放在眼里了。爹爹怎麼說都是丞相大人的岳父啊!」
沉醉微微蹙眉,頓了頓,問,「可是,你哪里來的錢一連買下四棟宅子?那可是不小的數目啊。」
紅久哈哈大笑,「他搶的嘛!現在是一報還一報啊,他搶別人的,別人搶他的,這才叫人生啊。」
「死丫頭!」金銀怒罵,站起來就沖向紅久,要去擰她。
紅久怎麼可能任她擰?閃身就跑了出去。
金銀見她已經走了,也沒再追,坐回沉大同身邊,朝沉醉賠笑,「醉兒,乖女兒,你可別听那死丫頭的。這買宅子的錢可是你爹一輩子的積蓄了,那些惡霸他們是搶了你爹一輩子的血汗錢啊,你不會忍心看著我們就白白吃了這個悶虧吧?醉兒,你去和丞相大人說,我就不信,有丞相大人出面,那狗官還敢幫著那些惡霸。」
沉醉自然知道沉大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紅久都說他是搶的,那就八.九不離十了。並且,她也不想拿這些事去和懷陌說,懷陌可比那些所謂的惡霸恐怖千萬倍,她求他什麼,都是要付出深重代價的。她如今都自身難保了,為了沉大同和金銀……嗯,不值得。
直接拒絕怕被他們纏著,沉醉轉而道,「我知道了,等丞相大人回來我會和他說,但我不確定他會听我的。」
「他一定會听你的,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丞相大人可心疼你了,你不見的時候,他……」
「好了,我讓人包一些月餅,你們帶回去給我娘嘗嘗。」
送禮逐客,沉大同和金銀一人抱了好幾盒月餅離開。
沉醉揉了揉額頭,有點煩躁。回房,經過院子時,听到有下人說,「快,快去買幾袋面粉回來,廚房還等著做月餅呢。」
頓時更煩躁了。
回房,只見紅久正毫無心理障礙地坐在桌前吃月餅,見到沉醉,撇撇嘴,「沒想到這破地方做的月餅還這麼好吃。」
說著,又咬了一口。
沉醉走到她身邊去,一把搶過她的,問,「你今天吃多少月餅了?」
紅久很為難地想,她自己都記不得了。
沉醉嘆,「明天再吃,你別走了,留下吧。要走……以後和我一起走。」
一起走……紅久雙眼一亮,又立刻控制情緒,假模假樣地說,「這可是你求我留下我才留下的。」
沉醉撲哧一笑,「是,大小姐,我求你留下。」
「這還差不多。」
「那大小姐,你去廚房幫我做點吃的吧,懷陌虐待我,不給我吃飯,只給我吃月餅,我晚上不要吃月餅了啦!」
紅久一想起與懷陌作對就斗志滿滿,一溜煙兒沖了出去。
沉醉一人坐在書桌前,打開羅敷的信。
沉醉︰
娘的身子好了。雖然娘一向不喜懷陌,但他治好了娘,那晚據說你生病了,他走得急,娘也沒能親口向他說聲謝,你便替娘謝謝他吧。
我知道,因為我的病,許多年來,我一直拖累了你。如今我這病也好了,從今以後,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再離開沉府,這里才是我的歸宿。你若想我了,娘隨時都在這里等著你。
至于你和懷陌……也許娘一開始就錯了。你既然愛他,他也娶了你,你就好好跟著他,跟著自己的心走。娘會為你祈禱,祝福你與他恩愛一生,白首到老。即便不能,即便他有一日注定會傷你的心,那娘也送你一句話︰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
女兒,其實你是有希望的。好好把握,即使最終不能,也別讓自己後悔。
羅敷
沉醉抓著信紙,眼淚落到手背上。
懷陌回來時,沉醉正怔怔坐在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的樹上,眼楮紅紅的。
「為什麼哭?」他走到她身邊,沉聲問。
沉醉一驚,轉頭,才見他已經站在眼前,她剛才一直在想羅敷對她說的那句話……你既然愛他,他也娶了你,那就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
她想起就很難過,羅敷話中有股濃濃的悲涼,讓她不由自主想哭,也不知道羅敷悲的是自己,還是她?
「我在問你話。」懷陌不耐煩了,他最討厭她偶爾的失神,將他排除在外。
沉醉嘆一口氣,「沉大同和金銀今天來看我,我娘沒來……」
「想娘了?」
沉醉點點頭,「嗯。我從來沒有離開她這麼久。」
「你嫁給了我,總要離開她。安分點,別動什麼不該動的心思。最多,我時常接她過來就是。」懷陌臉色微微不悅。
沉醉看著他不高興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也沒說什麼啊,他如何就想到了她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若是他真怕她跑了,不要治好羅敷就是,只要羅敷一日不好,她想跑也跑不了。現在將羅敷治好了,又更緊地提防著她……難得見這麼精明的男人有這麼自相矛盾的時候。
沉醉笑了,「不用接她來,她不喜歡出門。你放心,我嫁給了你,我懂的,我會習慣和她分開,只要她健健康康就好。」
沉醉頓了頓,繼續道,「習慣每天和你在一起。」
懷陌聞言,臉色略動,隨即又冷了聲,「你的意思是,你到現在還沒習慣?」
「……」沉醉嘆了一口氣,「你怎麼又在不高興了?」
懷陌繃著臉,冷哼一聲。
沉醉笑著偏頭看他,「懷陌,為什麼你每天有十二個時辰都在不高興?」
懷陌懶懶坐在她旁邊,淡道,「可能是丞相府風水沒對。」
「……哦,好吧。」
「以前風水是對的。」
「……哦。」
「自從娶了你,就壞了風水。」
「……不如你休了我?」
「你想得倒是美,過來!」
沉醉看了看他,他明明就坐在她旁邊,還要她過去哪里?!
懷陌不耐煩她拖拖拉拉,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腿上,抱住她。
「……」沉醉訥訥道,「你不怕我把你這個人的風水也壞了?」
「怕。」他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冷冷地在她耳邊說。
沉醉暗地里罵他矯情,「那你要怎麼辦?我在這里,你說我壞了你的風水;我識趣要走,你又不讓。」
懷陌沒吱聲,就在她耳邊呼吸,熱氣全噴灑在她皮膚里。良久,緩緩道,「改日你陪我去寺里拜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