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海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細微的水波沖擊著海上小屋的支柱,激起朵朵細小的水花。
坐在窗邊,外面是熱帶植物的碧綠大葉子,海平面無窮無盡,與天連成一線。
電視里不知道在演什麼,一群人熱鬧得很丫。
正要抬手關掉,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個皮膚微黑的白袍醫生︰「卓,她醒了。媲」
「哦。」尹卓為淡淡應了,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盯著電視看。
醫生等了會兒不見他起來,只好說,「她不肯吃飯,說要見你。」
眉頭擰起來,尹卓為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起身走向門口。
房間里插著一捧紫白色的花,燦爛熱烈,床很寬很軟,枕頭也舒服,可是靠在那里的女人卻臭著一張臉,看到尹卓為進來,要不是手上打著點滴,估計她就撲過來殺人了。
關了門,尹卓為慢慢走過來,看著她瞪著自己,俯身撐在床沿看著她︰「恭喜,你還活著。」
她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咒罵︰「人渣!」
他朗聲笑起來,看著她比肩頭紗布還要慘白的臉,眉頭挑了下︰「好久沒听過這麼文雅的罵人方式了。」
景小西恨不得用目光將他的身體灼燒出一個窟窿,尹卓為倒是絲毫不介意,從一旁拿過熬得濃稠的米粥,舀了舀坐在她旁邊︰「吃吧,不然傷口不容易愈合。」
那雙眼楮黑白分明,雙眼皮兒可愛婉約,真是標準的杏眸,只是里面的怒氣太重了,他不太喜歡。
景小西沒有掀翻碗,很意外地張口把一勺子米粥吃了,尹卓為正想著她怎麼這麼听話,就听見噗地一聲,她把那一口粥全吐在了他臉上。
別過臉抓過紙巾,尹卓為按捺著怒氣,冷冷哼笑︰「嫌挨兩槍不夠是嗎?」
景小西靠著枕頭,壓抑的怒火讓她五內焚燒,可是肩頭的傷口讓她半分都動彈不了,哪怕勾勾手指都覺得痛,腿就更不用說了,往後能不能好好走路都不能確定。
想起他做的一件件一樁樁事情,景小西狠狠瞪著他︰「尹卓為,栽在你手里我認了,別讓我逮到機會反擊,我一定讓你好好嘗嘗被人欺騙利用的滋味!」
英朗的男人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俯身看著她︰「怎麼辦,我很期待那一天。」
景小西惡狠狠地朝他呸了一口,他這次輕巧地閃身躲開,兩手放在褲袋里靠在一邊的床頭櫃上︰「演戲這種事是需要互動的,你那麼愛演,真不好意思,我也技癢了——」
髒話溜出嘴邊,景小西不介意用最粗俗的方式問候他全家。
尹卓為愈發想笑,捆得粽子一樣的女人朝自己罵髒話,他一直以為她只會隔靴搔癢的那些。
「啊,話說那晚。」尹卓為不介意再氣她,「你知道你為什麼感覺不好嗎?」
看她臉更白,他幾乎笑出聲︰「菜鳥,你沒經驗,我再怎麼帶也進入不了狀態,你以為我想要下一次嗎?付我報酬我也不干。」
看她氣得直發抖,尹卓為只覺得惡狠狠地出了一口氣,把勺子扔回碗里︰「景小姐那麼有種,想走盡管走,沒有人攔你,外面有船,會開就送你了。」
「你不得好死!」她氣得七竅生煙。
「嘖嘖。」他抱臂,「出來混的,本來就今日不知明日事,謝景小姐掛牽。」
氣息滯在胸口,景小西劇烈的咳嗽起來,牽動了傷口,劇痛讓她滿頭冷汗,瑟縮著歪在那兒喘息。
看她那樣子,尹卓為也不再跟她慪氣了,邊高聲叫人,邊倒了杯熱水給她,見她躲著不肯喝,他就說︰「這里沒人吃你裝可憐那一套,想早點回去就給我老實的吃飯喝水,我後天搭船走,你要是這幅鬼樣子別想上船,我不想帶一具尸體回去。」
按她的個性應該回過頭了,或者罵他或者乖乖的配合,可是半天也不見她動一下,尹卓為覺得不對勁,急忙把她的身體翻過來,就見她肩頭的紗布漸漸滲出紅色,她伏在那兒,眼楮緊閉著,神色非常痛苦的樣子。
「尼莫!」一邊朝著門口大聲叫,尹卓為一邊把景小西扶回枕頭上躺好,模了模她的額頭,滾燙得厲害,他又回頭叫,帶著不耐煩,「尼莫!趕快過來看看她!」
醫生很快趕進來,邊查看景小西的傷勢,邊問尹卓為︰「怎麼好好的傷口又裂開了?不是告訴你要小心點嗎!」
「你幾時說過!」
醫生翻他一眼︰「拜托,這是常識好不好!」
尹卓為斜了一眼表示不耐煩,正要轉身出去,就看見尼莫把景小西的衣服剪開了,女人里面什麼也沒穿,沒兩下胸部就露了出來。
他兩步走過去推開尼莫的手,拉起被子蓋住那女人,有些惱火︰「你不會找個護士來做!」
「護士守了兩天了,也要休息的好不好!」尼莫看著他,「你到底怎麼回事,我是醫生,我只是在拯救病人,並沒有想佔她便宜!」
尹卓為瞥了一眼,看不下去似的轉身要走。
「等等。」醫生叫住他,「這里沒有預備的病服了,你去給她買幾套寬松一點的衣服換吧,不然她要光著身子了。」
這里距離可以買到東西的地方不知道有多遠!張開嘴要駁斥,可是最後變成重重吐口氣,他轉頭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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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和天色一樣是昏暗無光的。
躺在枕頭上的女人搖了搖頭,手腳也微微的抽動,似乎正在竭力從某種困境中掙月兌出來。
周仁成的死訊讓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被同樣的噩夢驚擾,熊熊的烈火伴隨著可怕的爆炸聲,一切都被吞噬毀滅了。
可是現在,她的噩夢被另一個情景取代,搖晃不平的地面,窒息又作嘔的感覺讓人生不如死,子彈是冰冷的,穿透身體的時候那種痛不光是一種觸覺,更是來自于心底對死亡的恐懼。
雖然家里人都是警察,但是她只是個普通人,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那種東西傷到。
像是被定格了一樣,那段在腦子里反復的播放,槍響,然後是血,然後就是痛,錐心刺骨的痛。
巨響再度襲來,震得景小西一下子驚醒,她大汗淋灕,躺在那兒劇烈的喘息。
不害怕是假的,她當時被藥效麻痹了神智,沒有太多的空余去害怕,可是現在躺在安靜黑暗的房間里,那恐懼就像一張網一樣把她死死套住,她冷得直哆嗦,這幾天以來第一次流出了眼淚。
起初還能控制住,可是不知道怎麼,慢慢的抽噎的聲音就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哭了會兒,許是也討厭自己這麼軟弱,景小西重重咬了下自己的嘴角,越是放縱自己脆弱就越什麼都扛不住,她什麼都懂,可是怎麼命令自己都不管用,眼淚就跟決堤了似的。
燈突然亮起來,她急忙捂住眼楮,穿著襯衣的男人頭發有些凌亂,扶在門邊︰「大半夜鬼哭狼嚎的,嚇唬誰呢。」
景小西將臉埋進枕頭,才不想讓他看見趁機嘲笑。
估計是麻藥勁兒過了,尹卓為合上門,走到她身邊︰「要不要吃止痛藥?能睡得好點。」
「滾開!」
尹卓為揉揉眉心︰「沒興趣和你吵,痛的話吃藥,大半夜吵得別人沒法休息。」
景小西只是別著臉擦眼楮,看她咬著嘴唇不再出聲,肩頭卻在顫動,尹卓為低頭沉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以為他走了,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將熱粥攪了攪,他舀出來︰「你要是再敢吐出來,我就把你剝光了扔進海里。」
她不理也不動,尹卓為坐下來,一把將她揪過來放在膝上,傷口撞得一陣劇痛,景小西低低呻.吟了聲,尹卓為蹙起眉頭,手臂勾著她的腰,一點點將她提起來靠在自己胸前。
端過粥喂給她,他道︰「想早點回家就吃飯,然後吃藥馬上睡覺。你要是存心找死,說一聲,我幫你速戰速決。」
景小西喘了喘,好一會兒才緩過那股痛意,她是很痛恨這個人沒錯,可是犯不著為了他折騰自己,她已經好幾天沒正經進食了,眼下就算是一碗清粥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看著她張嘴將粥吞掉,尹卓為嘴角動了動,挑了些魚肉絲喂給她,她也吃了,餓了好久的女人很快就把一碗粥消滅掉了。
扯了張紙巾給她擦了擦嘴,尹卓為倒了兩片藥給她,大概是真的疼,她沒顧慮就給吞了。
看著懷里的女人,眼楮里的紅腫是遮不住的,尹卓為看看說明書︰「三十分鐘左右生效。」
景小西沒力氣從他身上掙月兌,躺在那兒,他身上傳過來的熱度倒是讓她不那麼冷了,看著自己的腿,她有些恍惚︰「我以後還能走路嗎……」
「彈片都取出來了,沒傷到骨頭。」
看她垂著眼楮黯然的樣子,尹卓為倒也生出幾分憐憫,摟在她肩頭的手指緊了緊︰「醫生在藥膏里添了祛疤的成分,傷口愈合後就看不太出來。」
需要她感謝他的周全嗎,景小西翻翻眼楮,不理他。
過了會兒,藥片好像有點生效了,景小西覺得眼皮發沉,屋子里很靜,她能听見尹卓為呼吸的聲音。
「這是在哪里,我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
「不行,警察找來會端了這里。」他斷然拒絕,「讓他們再擔心兩天吧。」
景小西眨眨眼楮,哭過後帶著瑩潤的光,楚楚可憐的。
指頭無意識的繞著她的長發,病弱的像小貓一樣的女人不張牙舞爪的時候倒是很溫馴,他低頭看著她︰「回去找個心理醫生,這種事是很容易產生陰影。」
她沒好氣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包含的譴責和痛恨他分辨得清清楚楚。
「以後出門當心點。」他警告。
「拜你所賜。」
剛說完她收斂了,還是不肯少說半句,尹卓為靠在床頭,看著天花板上,寂靜的夜只有海浪聲回響,好像有很久沒有這樣清閑安逸過了。
膝上的女人好像是睡著了,輕的他感覺不到重量。他也想起些好多年前的事,捂了捂胸口,那里還埋著彈片沒取出來,醫生說距離一條主動脈很近,貿然取出恐怕危及生命,這麼多年就一直放任它存在,他在上面紋了一只鷹,那種能磨掉老繭拔掉舊毛換取新生的動物。
有些累了,他枕著手臂靠在那里,半小時到了,景小西果然睡過去了,尹卓為把她放回枕頭上,拉上被子蓋住,倘若不吃止痛藥,今晚她估計沒法睡覺了,被子彈打中的滋味不好受,他都難以抗住,何況她一個女人,這兩槍的帳,他得記著。
紅紅的嘴唇無意識的撅起來,有點孩子氣,他看得好笑,轉身去關了燈,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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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海鳥的脆鳴和海浪聲叫醒,睜開眼,外面已經是陽光燦爛。
景小西只覺得周身都暖融融的,她想動,可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
好在不多一會兒有人進來了,看到是皮膚黑黑的醫生,她多少松口氣。
「早安,可愛的小姐。」尼莫熱情的跟她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嗎?」
景小西嗯了一聲,他打開醫藥箱︰「讓我來給你量量體溫吧。」
景小西老實的配合,邊問︰「醫生,我為什麼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哦,小可憐,因為你吸入了一種烈性迷.藥,再加上受傷,沒有力氣是正常的,多吃點東西,多休息,很快就好了。」
坐在一邊等溫度計的結果,尼莫看著她不停眨眼間四處張望,笑笑︰「你找卓?他去水上市場買食物了,你受傷,他很擔心。」
景小西簡直要笑了,不屑地撇撇嘴。
「不是嗎?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自己受傷來找我都沒拔過槍。」尼莫聳聳肩,攤手,「他脾氣變壞了,我不過來的路上耽誤了會兒,他居然就拿槍指著我的頭——」
他說這種話的目的在哪里?景小西用眼角瞟他,黑醫生八成也和尹卓為是一丘之貉。
「我沒騙你啊,給你處理傷口的時候,我把你的衣服都剪開了,他不許我踫,硬是叫護士回來給你換了衣服。」
景小西和沒听見一樣毫無反應,心里卻罵,誰看了她的身體就詛咒他得白內障。
見她無動于衷的,尼莫就自覺地住口了,取下溫度計看了看︰「嗯,退燒了——等一下吃過早餐,我叫護士來給你換藥,你有事記得叫人來,不要自己動,踫到傷口就糟糕了。」景小西點點頭,黑醫生倒是挺親切。
外面傳來汽車聲,尼莫站起來︰「是卓回來了,我去看看。」
景小西一副不關心的樣子,躺在枕頭上養神——這里的空氣很清新,海風不咸腥,反而讓人有種安逸的感覺,從這里可以看見大片藍色天空,偶爾還有海鳥飛過。
將買來的東西送到廚房,尹卓為月兌掉外套走到客廳,看見尼莫,掏出一只小瓶子扔給他︰「是這個吧?」
「你居然買到了?」尼莫很吃驚,「我隨口說把它加在藥膏里會恢復得更快,你居然記住了!」
「少廢話,踫巧看見有賣的。」尹卓為坐下剝了個桔子,「你快點讓她自己站起來,我馬上要回去,帶個累贅怎麼開船。」
「你真冷酷。」尼莫搖搖頭,故作嘆息。
早餐很快做好了,護士小姐動作很溫柔,景小西被她喂得很羞愧,但是無奈,自己兩只手又不敢動。
簡單梳洗了下,她再度被送回床上休息,景小西實在是躺不住了,大白天的也睡不著,屋里除了電燈就再也沒有任何電器了,她只能開口請求他們讓她出去曬會兒太陽,她都怕自己生褥瘡。
尼莫知道她的難處,很痛快答應了,被輪椅抬出去,景小西著實窘迫了一把,好在沙灘大海是美極了的,坐在那兒,「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真是應景。
听著海浪沙沙,景小西抬頭,不遠處的陽傘底下,尹卓為翹著腳靠在躺椅上看書,她起初以為是雜志,可是後來仔細瞧了瞧,發現居然是一本英文書。
尼莫拿了一頂太陽帽戴在她頭上,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去︰「我猜你大概不知道卓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景小西收回視線,諷刺道︰「現在當流氓都要大學畢業嗎?」
尼莫笑起來︰「別人我不知道,不過卓是高材生,他從牛津大學畢業的時候所有課程都拿高分,還有人直接聘請他去當大學老師呢。」
景小西要笑了,吹牛不上稅就可以隨口胡說了嗎?她腿上放一本火星文的書,是不是可以說自己來自外太空?
看著躺在那兒一身懶散的男人,景小西撇嘴,他當大學老師?狗帶嚼子。
一天就在慢慢消磨中度過了,夜晚再度來臨,因為她的情況大大好轉,所以尼莫帶著護士走了明早才來,房子里只剩下兩個人,景小西倒是不怕,不是膽子大,是沒什麼可怕的了,他還能把自己怎麼樣?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變成現實了。
躺在枕頭上數羊準備入睡,外面的海浪沙沙的也有催眠作用,眼皮正打架,整棟房子的燈突然全部熄滅,一片漆黑。
景小西心頭一驚,就听見有人走到自己床邊,低沉急促地說︰「是我——別出聲,有人來了。」
景小西什麼也看不見,第一反應就是他要自己跑了,正急著,他卻一把將她從床上精準地抱了起來,沉穩的手臂帶著她穿過門和客廳,快速地來到後院的植物園里藏了起來。
更完,明天見~~我會每天要月票地,厚顏無恥地要~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