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4
听到太白山,老金雞這幾個字,出雲老和尚臉上,僅有的一絲笑容也不由得消失了,「這就難怪了……」
「難怪什麼?」
「小期兒。風雲小說網」老和尚坐正了身子,道︰「告訴我,你是否顯露了身分?我是說,可有人知道,你是斬龍台李刀神後人的出身?」
魏言期搖搖頭︰「除了你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出雲老和尚頓了頓,道︰「你能肯定?」
魏言期肯定地點了一下頭,道︰「我現在是從母姓……」
「那是姓魏了?」出雲老和尚不問世事,便就是新任刀神魏言期是何人都不曾听說,只當魏言期此刻的性命乃是李期。
魏延期點了點頭道︰「我現在的名字叫做魏言期。」
「魏言期……李期。」老和尚念著這兩個名字,除了一字相同以外,實在沒有什麼關聯。
「隱得好。」老和尚又是一笑,點頭道︰「以你母親那一身能耐和義氣,配得上你李家了,姓魏也不丟人。」
「老和尚,你問我這些干什麼?難道我李家在武林中還結有厲害的冤家不成?」魏言期狐疑問道。
「怎麼沒有?」老和尚直言不諱。
「是誰?」
「哼哼……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這個時候,老和尚卻是不開口了。
「你!」魏言期往前邊踏進了兩步。
像他這等身懷絕技的人,舉手投足,俱見功夫,一經著怒,內力便會情不由己地自然現出,此刻卻也不例外。隨著他前進的身勢,那股子無形的力道,直襲當前,勁道之強,把老和尚一絡子山羊胡子都吹歪了。
「呵呵……好小子……好小子……」老和尚一個勁兒地眨著眉毛,單手直豎,干脆宣起了佛號來了,「無量壽佛,阿彌陀佛」
魏言期停下腳步,恨恨地咬著牙。他知道自己氣也是白氣,老和尚不想說的,就是用他腰間那把古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休想讓他吐出一個字來。怒氣既去,嘆息一聲,他無可奈何地在一張竹椅上坐下來,看著老和尚苦笑了笑︰「好吧,咱們不談這些,既然你什麼都不說,這一趟我算是白來了」
「你沒有白來,」老和尚一雙眸子炯炯有神,「最起碼我能給你消災抵禍。」
「消災抵禍?」魏言期曬道︰「說來听听。」
出雲和尚點點頭道︰「從現在起,你留在我這里,七天以後就天下太平了。」
「你是要我七天之後再離開?」
「對了……」
「不行,」魏言期冷笑了一聲,「理由剛才我已經說過了……罷了,我原想拖你下山,助我一臂之力,現在看來,希望渺茫。」
話雖如此,他仍然還存著萬一的希望,眼巴巴地看著和尚,「你是知道的,我的刀法還未能衍變出第七種變化,加上功力不足,抵不過老金雞的‘探雲飛龍劍’……」
「豈止是探雲飛龍劍?」老和尚冷漠地插了一句。
「所以……如果你肯出手助我,憑著你的那一手金剛指,加上我李家刀法,哼哼……就算他再厲害,也不是我們的敵手。」
老和尚冷冷一哂道︰「阿彌陀佛,老袖是早已跳出紅塵之人,這件事你莫要把我算上。」
魏言期愣了一下,點點頭道︰「很好,我總算看清了你這個老和尚了。」
老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才道︰「你我今日處境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小期兒,你莫要擾亂了我老和尚的心境。無量壽佛。」
念佛號時手捻念珠,眉頭輕聳,竟自閉上了眼楮。
魏言期呆了一會兒,思緒飄飛,大敵已經顯身,自己卻偏偏還沒有那個報仇的能耐,即使在日光的正射之下,他那張瞼也過于蒼白了。
心里的激動,熱血沸騰著,幾乎像是要噴了出來。越是這樣,看著老和尚的那種事不關心的神情,就越加可恨,真恨不能跳起來狠狠地踢他一腳!
李家刀法在武林中獨樹一格,向以血性見長,這種血性實在是性命之性,升華了也就是佛道界所標榜的無性之性。那是苦修之後才能常見的成果,一旦成功,七情六欲難犯其身,殊不容易。魏言期在這一門家傳功力上,自信已有幾分火候,素日受益頗多,然而今天……
老和尚其實沒有入定,炯炯目神,透過細開的兩道眼縫,直直地打量著對方這個年輕人,對方的一舉一動,包括肚子里想的,也逃不過他的這雙「法眼」。
「阿彌——陀佛!」老和尚平白無故地又再宣了一聲佛號,問道︰「老金雞的麻煩看來你是管定了?」
魏言期用堅毅的目光代表了回答。
出雲和尚喃喃道︰「汝負我命,我還汝債,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千百劫,常在纏縛。」睜開眼楮,直直地逼視向對方。
魏言期不禁為他凌銳的眼神,驚得一驚,下意識地為之目逃。少頃之後,他才又把目光回到了老和尚臉上。
「小期子,听我說,這件事不要去管吧!畢竟火候不夠,難以成事。」他竟是一片「苦口婆心」,奈何少年人不為之所動。
「讓我說個故事給你听吧!」老和尚幾乎在哀求他了,「你可知你叔父快刀李向之,那只左臂是怎麼斷的?」
「那又與這件事有什麼關系?」魏言期淡淡問了一句。
「與這件事固然無關,只是卻似給你一個告誡。」
魏言期沉沉地出了一口氣,老實說這當口,他實在是沒心情再听這些了。
老和尚卻偏偏裝作不知,兀自不厭其煩地繼續說下去︰「五十一年前,不……五十二年了吧!」他點點頭,「五十二年前,一個落雪的夜晚,你叔父管了一件閑事,為了救一個不願出家的小尼姑……」
「那是我的叔母,石清衛。」
「不錯,是石……清衛。」老和尚冷冷地說,「對方是出了名難惹的青雲庵青衣老尼,她好不容易收了你叔母這個得意弟子,欲將她一身武學,盡數傳授,偏偏你叔母竟無意出家……整天哭哭啼啼,你叔父李向之為此抱不平,竟自輕易地向老尼下了戰書,那一日我正與你祖父在堂上對棄,你叔父來了,他們父子的幾句對話,我如今還記得。」
魏言期默默地注視著,要領略他的弦外之音。
出雲和尚輕輕哼了一聲道︰「他父子一番對答之後,你祖父說青衣老尼不易招惹,你叔父竟然不予理睬。你祖父問他李家絕技三十六式李家刀會了多少?你叔父答說全都會了,你祖父遂命他當堂演來。」
魏言期怔了一怔,這倒是他以前像听說過的,卻也有幾分置疑︰「且慢,難道你親眼看見?」
老和尚莞爾一笑,點點頭道︰「問得好,你李家絕技自是不容外人窺視的,即使我這個出家人也不例外,我知趣地避開了。」
魏言期點點頭,這才有幾分道理。
「我回來的時候,你叔父顯然已表演過了。」老和尚說,「你祖父竟然讓他去了。」
「那是因為我叔父果然已精通了我家絕技?」
「不然,」老和尚冷冷地說,「你祖父當時告訴我說,你叔父卻連一半的火候都沒有。」
「那為什……麼又……」
老和尚的手勢,止住了他的發問
「你祖父繼續與我下棋,」和尚接下去說,「下了一半,他老人家停子不發,待看他時,竟自落下了淚來。」
「這又為什麼?」
「唉!」和尚道︰「我當時佛門功業不深,也自迷離,見你祖父傷心落淚,不免問故,你那祖父乃告我道,你叔父此一去,凶多吉少,苟能不死,也必將落得‘斷臂’而歸的奇慘下場。」
「啊!」魏言期不禁呆住了。
老和尚嘆息一聲,贊嘆道︰「你祖父真不愧是一代刀法宗師,料事如神。當然,這全與他知彼知己的精湛武功造詣有關。」
微微頓了一下,老和尚接下去道,「在我追問之下,你叔父才說你叔父三十六手李家刀法絕技之中,有十二手欠熟,十一手方自入門。這還不說,其中有一手最重要的,竟與他往日傳授完全背道而馳,你明白我的意思麼?那是‘走火人魔’練左啦!」
魏言期發出了幽幽一聲嘆息。
出雲和尚道︰「就因為如此,你祖父乃斷定他必將落敗在這一招上,而且他更推算出青衣老尼將以何種劍術來對敵,並且其中何一手招式來取勝于是判斷的結果,你叔父即使躲過了咽喉,也難逃失臂的下場。真正為他說中了,老和尚生平從來也沒佩服過人,你祖父算是唯一令我佩服的一個人,到如今,我仍是自愧不如。」
魏言期苦笑了一下,道︰「這麼說,我祖父就錯了。」
「為何?」和尚一本正經的樣子。
魏言期道︰「既然他老人家早知道如此,就不該讓我叔父前去冒險。」
「嘿嘿,說得好,說得好,阿彌陀佛。」
魏言期言出,立刻即有所警,心里大為震蕩,敢情「姜是老的辣」,想不到老和尚還有這麼一手,以古諫今,當下垂頭深思不語。
老和尚訥訥地道︰「事後你那祖父說,他果真要強留你叔父,並非不可,只是日後必將為你叔父所不諒,他亦難逃清逸……而且也破壞了你叔父日後與你叔母的一段良緣。當然,這其中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包括你祖父為化麼不親自出手……然而,這些都是題外之言,與今日之事顯然不相干了。」
魏言期看了老和尚一眼,這一霎,他心情亂極了。
老和尚點點頭道︰「你叔父的一生,就因為失了一臂,整個的毀了,日後雖然蒙你祖父破格造就,最終學成了絕技,但是較之你父親獨得李家真傳的蓋世身手,可就差得遠了。」
微微一笑,老和尚那對精華內蘊的眼楮深深注視過去︰「我與你們家稱得上是三代論交了……小期兒,就算我托個大吧,你李家絕技不現江湖已近十年了,你父親何以于燕子涯閉門深居,永世不出,你母親又為何長伴青燈,看破紅塵,晚年向佛……這些你可明白?是否與波譎詭異凶險的江湖生涯有關?你父親是錯了,不該要你來投奔我的。」
魏言期冷笑道︰「這又為什麼?」
老和尚搖搖頭,「為什麼?我也得管得了你呀!」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魏言期站起來,又走向窗前。
雖然陽光正燦爛,這里卻高處不勝寒,颼颼的寒風吹過來,臉上就像是被針扎那般的疼痛滋味,他強自壓抑著那顆激動的心,一言不發。
「小期兒,讓我再來問你一句話,好吧?」背後傳過來老和尚的聲音。
魏言期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氣忿,一想到在關外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金雞,他真的在這里挨不下去了。
「你就問吧!」
老和尚冷森森地一笑︰「你自信較之當年你叔父身手如何?」
魏言期緩緩地回過身來︰「要親眼一看麼?」
老和尚搖搖頭含笑道︰「那倒不必,你是在笑我看不懂是吧?」
魏言期哼了一聲道︰「你素知我父親的為人,他如果認為我武功不足,是不會讓我下山的。」
老和尚點點頭,相信這確是真的。「那麼令堂那邊呢?」
「家母那一邊卻是更為嚴格,但是我總算勉強也通過了。」
「嗯,你母親可有什麼關照?」
「沒有。」魏言期接下去道,「她老人家確是愛子情深,竟然偷偷把李家家傳之寶金縷護心盤交給了我。」
「阿彌陀佛,」老和尚低低的宣了一聲佛,「這麼說,你雖有道玄意境,問鼎刀法,可金剛之體還沒有練成了?」
魏言期點點頭,道︰「不錯,我剛才已經告訴過你……如果我有十成的火候,今天也就不來看你了。」
「無量壽佛,小期兒,你可知那只長白金雞的厲害?你知道……麼?」
「我當然知道。」
「你顯然還不太清楚。」老和尚目光湛湛地看著他,「此人六歲從師,練洗骨易髓之功,全身上下兵刃不進,更不怕拳腳肉掌加害,以無敵金剛力聞名江湖,最為擅長的就是水磨功夫,以金剛之體磨死的問鼎高手無數。龍虎,金剛,道玄,問鼎,這四境雖有前後之別,可實際上每一境修煉到最巔峰,都可琢磨到天象的味道,金雞的金剛體魄與那錦衣衛都統的以道玄境殺問鼎乃是異曲同工,如果你的金剛體已經練成,也許還可與其一較長短,但如今,你顯然已非其敵。」
魏言期呆了一呆,他只知那只老金雞一手探雲飛龍劍十分了得,卻不知對方還有這一門功夫。然而,不知怎地,他心里卻是一直燃燒著與他一見高下的火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強者」心胸了,更何況這其中還包藏有「俠義」二字。
「你也許還不十分清楚。」老和尚習慣性地又宣了一聲佛,「阿彌陀佛,我再多告訴你一些吧,這人姓付名叫長亭,出身黑龍江畔,六歲從師,他師父是個埋名隱姓的異人,出沒白山黑水,以采參為生,當地人都叫他‘老人參’。這個付長亭從他習技,除了練成洗骨易髓刀槍不入的一身能耐之外,由于每日隨師翻山越嶺,食盡靈藥,是以也練成了凡人難望其項背的一身輕功,其成就據我所知,也只有你父親的追雲步與另一個人才可與其較高低。你的輕功極好,是否能如他可就不知道了。」接著他嘆了一聲道,「……這些都是他早年的出身,至于以後如何又打入黑道,顯然是另有一番奇特的遭遇了,這些你父母親就又比我清楚得多了……他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麼?」
魏言期搖搖頭,心里不禁有些怯虛,父母親豈能真的沒有告誡。母親甚至于再三的囑咐,要躲著這個人,千囑萬囑,要自己在刀法為演練出第七種變化之前,足跡不得涉及遼東,看來確實對此人大存戒心,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鬼使神差的,這只老金雞,竟然飛出了遼東,來到了中原內陸,眼前就幾乎要與自己見面了這可真是冥冥中的安排。
「這就是你父母的不是了……」老和尚聳了一下長眉,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吞進了肚子里。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道,「……也許這正是你父母的苦心……無論如何,我可以斷定,你父母是不希望你與這個人見面的……」
魏言期點了點頭,不能否認,忍不住地問道︰「這又為了什麼?老和尚你知道麼?」
出雲和尚搖了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你應該相信你雙親之言……不見的好。」
魏言期嘆了一聲道︰「老和尚,你的意思,莫非要我做一個藏頭露尾,視俠義而不顧的懦夫?」
「非不為也,乃不能也。」老和尚訥訥地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明知不能而偏為之,愚夫也,小期兒,你要知道,李家如今只有你這一脈單傳了。你父母既把你托付于老衲,顯然有讓我就近管教之意……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離開。」
魏言期冷冷一笑,正要說話,卻見老和尚已自站起,微微含笑道︰「從現在算起,二十四個時辰之內,你暫息在我這禪房之內,前殿還有事情,老衲我這就失陪了。」
魏言期怔了一下,來不及說話,老和尚已轉身步出。
禪房里頓時只剩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