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他什麼時候會醒?」葉慕靈容顏憔悴,對著兩日前趕回王府的邪尊發問。
邪尊看著葉慕靈,的模了模她的頭,寬慰道「別擔心,最遲明日就該醒了,他的武功底子厚,好調養,這傷並不致命,可是這毒這毒卻…」
「這毒怎麼樣?」葉慕靈語氣平淡,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邪尊要說的話。
「這毒怕是要撐不了半年了。你要有所準備」邪尊似乎有些不忍將這殘忍的事實說出口,葉慕靈雖然不是他日日見著帶大的,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堅強薄情的女子卻是讓他生出憐惜,讓他一個老頭子卻也為她感到心疼。
葉慕靈的眼神中充滿期待,溫柔的拿著棉布為顧南成擦了擦額頭,似乎完全沒有听見邪尊所說的殘忍的事實。
「還有半年呢,真好。」葉慕靈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男子,眼神是說不出的溫柔。
邪尊卻是被她的話弄得心堵,看了一眼女子的身影,長嘆一聲,便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不錯,這已經是自那日回來後的第二日了,和岳王的一戰,顧南成受了很重的傷,岳王的內力比起顧南成還要高上一些,不過幸得老眷顧,到底是南城勝了。
那日戰後,大雨傾盆,山河永寂,無數孩子的啼哭聲震懾荒野,仿佛孤魂野鬼在游蕩,她跪坐在地上,緊緊的摟著他的頭,失聲痛哭,淚水混合著雨水不見蹤跡,語凝噎,淚入煙波幾萬重,直到後來,氣力耗盡,嗓音沙啞,不知是怎麼便回到了王府。
醒來時發現邪尊不知何時趕了回來,和浮生兩人一同替葉慕靈和顧南成療傷,等到葉慕靈醒來,已是過了一日。
醒來後,她一直守在床邊,看著被包扎好的男人,心中不知生出多少疼痛來,細細的數著他身上的傷痕,一刀刀,一道道,刺痛著她眼,針扎著他的心,她不知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數遍那無數刀疤,但是她知道那是他二十年來的青蔥歲月。
這二十年間,陪伴著他的是孤獨,是寂寞,支撐他的是仇恨,是絕望,若在前世,她一定會像世人一般,避他如洪水,畏他如蛇蠍,懼他如猛獸,可是也不知怎的,今世糾糾纏纏,當她掀去了他那光鮮亮麗的外表,看著那猙獰遍布的傷痕,她便再也走不開了。
她總以為,自己經歷了前世的苦,飽受了愛情的背叛,似乎是那地之間最有理由憎恨這無端情愛的人,似乎可以做那個信手取擷人命的人,可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那麼一個他,不聲不響,不吵不鬧,任由地眾人畏懼他,謾罵他,卻樂的蕭索。
葉慕靈就那樣呆呆的守著,仿佛連靈魂也被帶走,直到夜里,顧南成的手指微動。
修長的一雙手上布滿細碎的傷痕,微微的顫動卻沒有逃過葉慕靈的眼楮,葉慕靈歡喜的握住了顧南成的手,緊緊的握著,眼神中閃爍著希冀,輕聲呼喚「南城,南城,快醒來,快醒來看看我。」
顧南成的睫毛輕輕眨了眨,感受到手中的柔軟,輕輕的回握了握,只是依舊沉重的睜不開眼楮,他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到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冷漠的看著幼時的自己,是那樣寂寞,比煙花還要寂寞,仿佛被世界所遺棄,不吵不鬧,不哭不笑,用防備的冷硬的眼看著旁人在他的世界穿梭。
葉慕靈焦急萬分「南城,你再不醒來我就不理你了,我就不要你了。」
顧南成終于有了反應,一雙眼楮是雨水洗過後的澄澈,沙啞著聲音道「你敢!」
女子破涕為笑,睫毛彎彎,眼楮笑成了兩朵月牙,緊緊的撲向男子的懷中,弄疼了男子的傷口卻也不肯松手「還好你醒了。」
顧南成滿足的笑笑,費力的抬起手環住了女子縴細的腰身,他才舍不得死呢,他要是死了,她該跟別的男人跑了。
日子在相依相偎中一過去,少了爭斗,一切溫馨平靜的不像話,岳王的其他子嗣也都沒有再出現在兩人面前,不知是到哪里銷聲匿跡了,總是,沒有人打擾,一切美好的仿佛是童話。
一月後,正是冬日最寒冷的時候,屋子內的燒著景藍漆的火爐上是水染的大片牡丹勾繪,里面的銀碳燒的正旺,不時發出些聲響,暖融融的地毯白的不染一絲塵埃,讓人一看,便有些懶洋洋的感覺。
顧南成穿著白色的褻衣在房間里走動,伸了伸胳膊,四處活動了筋骨,推開窗子,滿面的風雪撲來,霎時間吹散了屋子里暖氣,讓他整個人也跟著清醒了不少。
這些日子,美好的像是做夢一樣,沒有仇恨,沒有紛爭,她整日陪在自己身旁,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過起了兩個人的小日子,誰也沒有提過中毒的事情,他則是借著受傷的名義耍起了無賴,她卻每每都順著他,讓他的心都要化掉了。
男子的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褪去了那份暴戾輕狂,釋懷了仇恨的包袱,他純淨的像是個孩子,喜怒哀樂一如既往的從不掩飾,卻是沒由來的真實。
「主子。」顧南成耳尖的听見門外的丫鬟向葉慕靈問安的聲音,連忙躡手躡腳的快步跑到床旁,掀起被子翻身而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則是一副病弱傷痛的樣子,好不可憐。
葉慕靈掀起厚重的門簾,端著藥碗,邁過門檻走進屋子,只覺得一股子冷風正在向屋子里灌,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窗子被打開了,無奈的搖了搖頭,把碗放到桌子上,上前關上窗子。
床上的人豎起耳朵仔細听著女子的動靜,一雙眼楮越發透亮,發覺女子沒有入預想一般的馬上走到自己的身旁,不由得嘟起了小嘴,悄悄起身張望,正巧趕上葉慕靈回身,連忙縮回了腦袋從新鑽進了被子里去。
葉慕靈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拿著藥碗坐到了床邊,冷聲道「起來,吃藥了。」
顧南成搖搖頭,一張臉皺成了苦瓜,眼中甚至晶亮的滾出些水霧,讓人看了不由得心軟,葉慕靈只好放柔聲音「乖,不吃藥就不會好,不會好就…」
葉慕靈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南成卻笑嘻嘻的接了過去「不會好就不能和娘子行房…」
葉慕靈的臉刷的就紅了,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自那日回來後,顧南成身上的致命傷有三刀,還有最後岳王的那一掌,幾乎要震碎了心脈,不過好在他內力深厚,從小又是受貫了傷,所以恢復力倒是驚人。
可是這人竟日日同她耍起了無賴,飯不肯好好吃,覺不肯好好睡,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就嚷嚷著傷口疼,這里難受,那里不舒服。
更是一會不見她就開始鬧騰,整個一個活祖宗,葉慕靈只覺得頭疼,卻偏生又無可奈何。
葉慕靈沒法,只好順著,卻也不信治不了他,于是乎,每次男人要踫她的時候她就美名曰有傷在身,不能行房,活月兌月兌的把男子的臉色憋成了青色,恨不得傷馬上就好,可是,他說好也不算,葉慕靈卻每次都指著傷口告訴他亂動傷口是會裂開的,若是他在不老實,她就去廂房睡,男子自然只能老老實實的,心里卻把自己找的這個爛借口罵了個半死。
葉慕靈不理他,吹了吹湯藥送到他嘴邊,顧南成乖順的一口喝下,一雙好看的眼楮直盯著葉慕靈,仿佛他眼中的便是全世界。
葉慕靈被這目光看的臉頰微微發燙,她曾經就覺得,他的這雙眼楮若是真心的看著誰,那一定是誰都無法抗拒的蠱惑,只是不想,如今這個人竟然會是自己,到底何其有幸。
一碗湯藥見底,葉慕靈剛要走,顧南成卻死抓著不放,正要開口,卻被男子翻身壓下,堵住了雙唇。
靈活的舌頭溫柔的撬開了女子的貝齒,追逐著女子的小舌,大手也覆上女子的身軀,輕柔的撫模,厚實的衣料似乎讓男子很是懊惱,隔著衣料卻已經能感受到男子體溫的灼熱。
葉慕靈別過頭,想要推開他,卻听見男子開口道「靈兒,我要你!」
葉慕靈明顯感覺到了男子的**,卻是不肯松口,顧南成的一雙眼楮立即蒙上了水霧,十分委屈的看著葉慕靈,像是個沒有糖吃的孩子,葉慕靈心一軟,便也就由著他為所欲為了,只是事後,卻是十分後悔,這男人頂著一張妖精半的臉,卻用那樣一雙無辜的眼楮看著自己,最後卻是化身為狼。
衣衫散落一地,女子閉上雙眼,漸漸的沉浸在這溫柔里,不由自主的忘記一切,和男子一起沉淪,哪怕是無邊的黑暗。
門外的銀珠紅著臉听著里面的聲音,悄悄對金珠打著口型「太好了,小姐和世子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金珠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了房門,似乎在透過房門看向里面的兩人,目光中閃爍著擔憂,她知道,幸福從來不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得到。
男子一夜索需無度,以至于葉慕靈第二日到下午才昏昏沉沉的醒來,睜開雙眼,看見的便是男子愛戀的目光,這不禁讓葉慕靈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南城,如果沒了我,你也要好好活著。
仿佛看見了女子眼中不經意的憂傷,男子突然間極度不安,牢牢的將女子摟在自己的臂彎「胡思亂想什麼呢,難道是為夫不夠賣力?」
葉慕靈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小手搭在了他的胸膛,心道,南城,我想給你生個孩子,可是,似乎這只能是個願望了,師父和浮生都說,我體內寒氣太重,需要仔細調養,雖然這幾年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可是還需要時間,只是他們說你活不過半年了,所以我們是不是不能有孩子了。
這可真遺憾,如果我們有了寶寶,我想他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寶。
桌子上的小腳香爐散發著香氣,燭光氤氳,倒影在牆上,呈現出淡橘色的光芒,柔和而溫暖,兩個人躺在床上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依靠著彼此,不知各自在想些什麼。
葉慕靈沒有告訴顧南成的是,事後她去討要了岳王的尸體,被人告知岳王竟然還有一絲氣息,葉慕靈大驚,不過卻已經奄奄一息。
府衙的人並不打算將岳王沒有死的消息呈給皇帝,所以倒是便宜了葉慕靈,畢竟每個人都是要謀求自己的利益,事後她才得知,那府衙曾受過秦王的恩惠,所以才會如此痛恨岳王。
當她看見岳王的時候,她真的分辨不出這個滿臉污垢的男子是死是活,可是府衙的人卻堅定的告訴她,岳王是真真的吊著一口氣的。
她冷眼看著岳王,突然明白,為什麼他還會活著,她想,他一定是不甘心自己苦苦籌謀了一生,到最後卻是沒有登上皇帝的位置,他一定不甘心,一定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葉慕靈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了岳王的面前「父親,你可還好?」
岳王依舊一動不動,好似真的死了一般,岳王心中恨極,原本眾人都以為他死了,他也打算裝死混過一關,可惜,不曾想,到底是作惡多端,被想要去鞭尸的秦王手下發覺了他竟然還吊著一口氣。
葉慕靈冷笑「父親你不說話也沒關系,今日我來只是想告訴你,皇帝冊封了南城為太孫,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果然,听見葉慕靈的話,岳王一下子便抬起了頭,渾濁的雙眼里滿是黃色的漿液,惡心的不得了「你胡說!」
葉慕靈冷笑「我沒有胡說,不信你隨便找個人去問問,他們一定都會這樣告訴你的。」
岳王劇烈的掙月兌著手上的鐵鏈,卻是力不從心,身上的傷口一瞬間再次噴薄出無數的鮮血,葉慕靈看著他的樣子,心知怕是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可是她不會讓他這麼容易就死掉的,她不會真便宜了這個喪心病狂的男人!
葉慕靈拍了拍雙手,便有人抬進了一口棺材,拉開棺木,饒是手段狠辣的岳王眼中也露出了驚恐。
那棺材中郝然盡是些毒物,毒蛇,蠍子,蜈蚣,盡數在蠕動,密密麻麻的讓人好生惡心。
「父親,你看,這是我為您準備的,想來您一定喜歡。」葉慕靈巧笑嫣然,心中卻是痛快的很,南城啊南城,你看,這個惡人會死的多慘。
「你敢!」岳王費力的抬了抬眼皮,葉慕靈一個眼色使了過去,秦王的人的便會意的點頭,拿著一只鼓鼓的帶子,走到了岳王的面前,隨後吩咐人把岳王的褲腿扎死。
再然後,將整整一袋子的蛇鼠倒進了岳王的褲子,岳王瞬間發出驚的嘶吼,面目猙獰,似乎是臨死前的絕望,葉慕靈心想,許真是岳王作惡多端,連老都不忍他這樣輕易的死去,才會留著他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父親,您放心,您死了以後,我會把您的尸骨埋在如來寺千階台階的第一級,你知道,那里常常盤住著京都的流民,更是許多百姓棲息的地方,想來您的尸身可以日日被人敬仰,您也算是得償所願了。」葉慕靈說的坦然。
如來寺算是一大神寺,里面的如來大佛很是靈驗,遂即修築了千級台階,只要是心誠的心總是會一步一磕,直到叩見大佛,因此,如來寺的香火十分旺盛,主持倒是也樂善好施,平日允許不少乞丐聚集在山腳小,每日需要攀爬五百登石階便可以從主持那里領到吃的。
岳王一生想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到頭來卻成了被萬人踩踏的墊腳石,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每日都會有人在他的棺材上行走,踏著他的尸身,讓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岳王氣極的昏厥過去,葉慕靈也不去理會他是否還活著,只是吩咐人把他扔進了那口棺材。
披頭散發的猙獰模樣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岳王,葉慕靈常常在想,這時的他,承受毒物啃噬之痛,是否比得上南城年復一年的苦楚,是否抵得上南城心中累積而成的絕望。
她也回想,岳王是否會後悔,他本可以有一個和睦美滿的家庭,有可愛的孩子,也有滔的權勢和數不盡的財富,如果從來,他是否還會這樣泯滅人性,吞噬自己的骨肉。
听著他一點點被湮沒的聲音,一點點殘存的尸骨,直到最後都消亡,葉慕靈始終冷眼看著,即便是周遭的人都開始干嘔,她卻依舊專注。
當岳王真的死後,才不動聲色的離開,留下一道純白的身影。
顧南成突然打破了沉默「想什麼呢?餓了嗎?我去拿吃的。」
葉慕靈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認真的看著他的眼楮「我們去山腳找一處房子,搬過去住一陣子好不好。」
顧南成先是一愣,也沒有問為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葉慕靈怕他多想,解釋道「住在山腳下,我們可以到山頂看日出,還可以挨著海邊,看夕陽,過過尋常人家的日子。」
顧南成看著女子神情中的向往,也開心起來「好,明我們就去。」
男子轉身的瞬間,葉慕靈垂下了眼眸,南城,我只是想跟你做遍這世上所有能做的事情,如果有一,我離開了你,請一定不要怪我,因為我一定比你還要不舍。
晚間,寒氣從地下緩緩上移,葉慕靈走在回廊上,不知在思索些什麼,直到遇見站在回廊盡頭眺望遠山的景側妃,才止住了腳步。
「側妃娘娘這麼晚還沒有休息。」葉慕靈柔聲開口,卻帶著絲絲清亮。
景側妃抱著那通體雪白的貓兒轉過臉來,貓兒身上也用上等的紅色綢緞做成了小襖,四肢更是被穿上了厚厚的小鞋,一雙碧綠的眼楮在這寂靜的夜晚帶著絲絲詭異,周身的毛通體順滑,沒有一絲粘稠,可以看出景側妃對這只貓是十分用心。
「世子妃不是也沒睡嗎?」景側妃緩緩開口道,一只手還不忘安撫懷中躁動的貓兒。
葉慕靈輕輕一笑,打量起那只貓「娘娘對這只貓還似乎格外偏愛?」
景側妃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開口道「它就像是我的孩子,陪伴著我在這絕望的岳王府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試問對待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會不疼愛呢?」末了,似乎想起了什麼,加上一句「能有幾人如他一般心狠?」
葉慕靈點頭「難怪,如今岳王已死,不知娘娘有什麼打算,若是想要離開,南城是不會有任何阻攔的。」
景側妃搖了搖頭,向前走了幾步,越過葉慕靈「被困的久了,心已經絕望了,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想,只是如今,這牢籠的主人不在了,自由了,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葉慕靈沒有做聲,卻見景側妃頓了一下,再次開口「況且,這里曾是我那可憐的孩子唯一呆過的地方,所以這死寂的岳王府中卻又有著我生命中的唯一的光亮。我同我那可憐的孩子,不過短短兩年的記憶,皆是在這岳王府中,所以縱然這里是地獄,卻殘存著我對所有美好的希冀,只有我一直呆在這里,那孩子才會走的安心,才會覺得他的母親並沒有拋棄他,始終在這里看著他。」
葉慕靈沉默了片刻後,繼續開口道「娘娘原來有過孩子嗎?」
景側妃點頭沉吟道「是啊,當初年少無知,自以為嫁得了岳王便是下間最幸福的女子,殊不知,這是一場無止盡的噩夢,當我深處泥潭,才漸漸發覺,這里是多麼可怖,可惜卻已經被困在其中,越掙扎,只會陷的越深,而我的孩子,卻白白成了權利的犧牲品。」
景側妃的目光透過那黑暗中的層層霧靄,直達遠處山林,看不見盡頭,卻又仿佛透過那星星點點的燭光,追溯到了十多年前風雪交加的夜晚。
永旭三十六年,是她嫁到岳王府的第二年,她同岳王琴瑟和鳴,岳王妃也只是冷眼旁觀,從不曾對她不利,她誕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孩子生的漂亮,那一雙眼楮滴溜溜的轉,機靈的很,只是這孩子先體弱,身體十分不好。
她便日日精心呵護,怕他冷著熱著,陪著他玩耍,學習,一點一滴,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這一切,卻都被岳王,那個她曾認為是最愛的男子親手打破,當孩子不過兩歲,岳王妃卻是帶著人趁她不在,沖進了孩子的房間,直接將孩子抱走,她苦苦哀求,甚至跑到岳王那里,卻是被狠狠的打了一頓,漫雪,她是從沒有過的絕望。
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放棄,直到眼睜睜的看著那呼吸孱弱的孩子就那樣被人抱走,她終于開始瘋狂,他才不過那麼一點點小啊。
直到岳王妃落井下石的告訴她,這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岳王的命令,為的不過是培養最可靠的工具,岳王認為,自己將會是地間獨一無二的王者,有著自己血脈的孩子將是更加優秀的,所以這既是皇室的血脈,也是岳王的血脈的孩子,便成了岳王的首選,這是其他凡夫俗子所不能企及的,所以岳王不知寵幸了多少女子,親手毀了不知多少子嗣。
她得承認,岳王妃是那麼的有心計,之前的日子中從未同她爭搶過什麼,甚至是從來不會不滿岳王對她的寵愛,可是最後,岳王妃卻在岳王把她捧上了後狠狠的把她摔到了地下,那鮮血淋灕的真相是那樣絕望。
她在絕望中尋求希望,又在希望中絕望,她想要借助娘家的勢力來和岳王抗衡,可得到了除了是一頓暴打,便是威脅,岳王威脅她若是和娘家勾結做出不利于岳王府的事,他便會殺了那孩子。
所以,她怎麼敢?怎麼敢啊?時間就在日復一日的期盼中過去,她時時刻刻想要殺了那個男人,卻只能是在夢里詛咒他,到如今,已經八年過去了,她的心除了恨就是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汪死水,只是岳王死了,她再也見不到她的孩子,再也見不到了…
景側妃陷在了當年的回憶中,那是一種怎樣慘烈的疼痛,生生看著骨肉分離,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那真是人間慘痛呢。
景側妃深深的閉上雙眼,眼角掛著淚珠,葉慕靈也沒有出聲打擾,直到片刻後,景側妃才恢復了狀態,對葉慕靈道「真是對不起,今日有感而發,倒是讓世子妃見笑了。」
「娘娘這是說哪里的話,畢竟世上只有一個喪心病狂的岳王,親生子女,誰能不在乎呢?只是,岳王死後,娘娘沒有再去找過那孩子嗎?」葉慕靈反問道。
景側妃淡淡的開口「八年過去,還怎麼找,只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做顧狐,這要如何去找。」
「顧狐?這名字還真是奇怪呢?」葉慕靈重復了一遍。
景側妃再次苦笑道「那孩子胳膊上有著一塊蝴蝶型的胎記,我便跟岳王玩笑著叫他蝴兒,誰知岳王卻是點頭應下,說是叫做顧蝴,當時的我真,只以為岳王對我恩寵無限,即便是孩子的名字這樣的大事也由著我胡來,卻不知,原不過是他根本不在意,只是敷衍了事罷了。」
「可是後來我左思右想,哪里有男子叫這個名字的,可又不敢太過違了岳王的意,怕他以為我恃寵而驕,便諧音改成了狐字,再加上他長得嬌小,不弱旁的男孩子那樣健壯,我怕他應付不來豺狼虎豹,便在中間加了個字,希望每每遇到困難,他能逃出升。」景側妃再次陷入自己的回憶中。
葉慕靈卻是在景側妃說出孩子的手臂上有蝴蝶型胎記的時候,楞了一下,她記得漫漫的胳膊上是有一只蝴蝶型的胎記的,可是如果按照景側妃的說法,那孩子哪里是六七歲,分明已經該是十歲了才對。
難道十歲的孩子真的能生的那樣小嗎?看那樣子,當真是像是只小狐狸,難道說,漫漫真的會是景側妃的孩子?如果是景側妃的孩子為何又會出現在王府里,不是該被岳王送出去了嗎?
葉慕靈沒有開口,只是道「娘娘不必過于憂思,也許那孩子真的如您所願,逃出生了呢。」
景側妃感激的看了看葉慕靈,「多謝你出言寬慰,我已經看淡許多了。人生浮華如夢,順逆不過都是意罷了。」
葉慕靈帶著心頭的疑慮回到臥房,皺著眉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顧南成耍賴般的抱住了女子「想什麼呢?我在這你都不理。」
葉慕靈突然靈機一動,回頭對顧南成道「給我一滴血。」
顧南成一愣,卻是照做了,拿出一滴血滴在碗中後,葉慕靈便端著碗快步走了出去,也不理會男人在後面的叫嚷,直奔漫漫所在的耳房,顧南成只好批了件衣服跟了出來。
「來,漫漫,姐姐就割一下,之後姐姐就給糖吃哈。」葉慕靈哄騙道。
漫漫一雙眼楮閃亮,不知是不是懂些什麼,乖乖的伸出了手指,葉慕靈輕輕割出一滴鮮血,而後目不轉楮的看著碗中的兩滴血。
趕來的顧南成和一旁守著的銀珠都靜靜的看著,顧南成開口道「靈兒,你拿我的血和這個小兔崽子的血融干什麼?」
葉慕靈沒有做聲,卻見兩滴血交融在了一起,葉慕靈一瞬間便肯定了,這漫漫便是景側妃的孩子,也就是顧南成的弟弟!
銀珠一看,頓時驚呼起來︰「啊?難道漫漫是世子的兒子?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小姐,你可一定要想開啊…」
顧南成被銀珠的話氣的,險些翻了白眼,一口氣上不來「再多嘴本世子剁了你!」。
銀珠吐吐舌頭不敢開口,一雙大眼楮里卻滿是驚疑。
回到臥房,葉慕靈枕著顧南成的胳膊開口道「漫漫是景側妃的孩子。」
顧南成一愣,沉默了半響後,緩緩開口「那小子從今往後不準靠近你半步,不然我就卸了他的腿!」
第二日下午,顧南成便安排好了一切,葉慕靈則是去找浮生和邪尊道別。
「真的決定了嗎?」邪尊嘆息的開口道。
葉慕靈點點頭「嗯,已經決定了,不久就會回來。」
浮生只是安靜的看著,他的心很痛,為這個女子的堅韌,可是他不能出言阻止,他只能祝福。
南苑的不少人一起目送著兩人離開,顧南成像是個從沒出過遠門的孩子,一路上興奮不已,看著冬日的白雪覆蓋的萬里銀白,冷霜厚雪壓彎了枝頭,平日里冷酷的男人一下子變的羅嗦起來,葉慕靈也只是安靜的听著,耐心的應和。
顧南成找到的一座小木屋,是人家閑置許久的一處房屋,出了銀子,人家便賣了,在山腳下,離京都市內有些遠,卻也挨著一片海,可以聞到海風的氣息,美麗極了。
馬車一路哼哼唧唧的行駛,終于在色黑下來的時候到達了終點,顧南成好奇著所有的一切,開始真的去感受生活,他從不曾提及他身上的痛苦,每每總是笑著承受,他想,他已經擁有了世上最美好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才能換的來安寧。
率先跳下馬車後,還不忘接過女子,長臂一彎,將她抱下車,攬著女子的腰,兩人帶著率先走進了那座小房。
屋子真的很簡陋,不過好在南城之前已經讓人收拾了一番,把破舊的木床換成了一張大床,這樣本就小的臥房基本上就沒什麼多余的可以走動的地方了,外間則是一張桌子,可以吃飯,可以做書桌,也可以梳妝,總之,什麼都只有這一張桌子。
再外面,是一間小廚房,需要自己來生火做飯,顧南成已經吩咐過,每日都會有府中的下人送一些新鮮的食材到這里,兩人也帶著足夠的衣裳,在這里生活一些時日是不成問題的。
屋子雖然有些冷,可是三四個火爐一起點著,反倒是很暖,小小的屋子溫馨一片。
葉慕靈看了看身旁好奇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拿開了男子的手,卻是系上了圍裙,打算生火做菜。
顧南成驚奇的看著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有些不敢置信倚著門框看著女子忙碌的身影。
葉慕靈白了他一眼,抱起一堆柴火塞進他懷里「劈材去!」
顧南成呆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好!」便傻傻的抱著柴火出去了,剛要踏出去,卻听見女子又開口道「在這劈吧,外面冷。」
男子又是一愣,看了看狹小的廚房,隨即又點頭「好。」
葉慕靈把現有的柴火扔進了灶台里,點起火後,便拿著風筒吹了起來,顧南成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孩子,他知道鑽木取火,還不知道原來火是這樣生的。
一邊漫不經心的劈著柴,一邊留神著心愛的女子,暗處的銀魔和鐵魔很是無奈的看著這對妖孽夫妻做著和那長相如此不和諧的事情,大喊罪孽。
葉慕靈吹著風筒,不曾想那濃煙反把她嗆的直咳嗽,眼淚甚至都要留了下來,顧南成連忙放下手中的斧子跑到葉慕靈身邊,結果因為地方太小,把一盆水給踢翻了,全都灑在了柴火上。
搶過風筒,男子死勁的吹了吹,結果倒吸回來的一口煙把他精致的小臉燻的烏黑,男子嫌惡的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女子,卻惹來女子一陣歡笑,見著女子的笑容,男子也漸漸松開了眉,笑了起來。
日子如流水,簡單而美好,他們每日早起看日出,下午看日落,晚間听海風,白日里吟詩作畫,看冬雪看紅梅,晚間煮酒做飯依在一起看星空。
顧南成背著女子艱難的攀爬著山脈「靈兒,你一定要好好補償我,這麼難走的山路,你知道我有多辛苦。」
男子喋喋不休的抱怨著,為的不過是讓女子好好表揚他一番,果然,女子柔聲道「南城是世界上最最溫柔,最最俊美,最最可愛的男人了,我只愛他一個,永遠都愛他一個。」
是呢,南城,你對我而言,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俊美最可愛的男子,你讓我這充滿仇恨的一生變的不再落寞,因為你我重新有了生的希望,有了喜怒哀樂,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就算有一我離開了你,也請相信,我是那麼的愛你。「那當然了,本世子可是只對靈兒這麼好的,靈兒自然只能愛我一個。」男子露出滿意的笑容,神情不可一世的霸道著。
「恩嗯,世子大人辛苦了,可是世子大人你要是再不快點走,我們就又趕不上日出了,」葉慕靈耍賴的躺在男子的背上,催促著卻不肯下來走一步,雙手緊緊的摟著男子的脖子。
顧南成無奈,只好加快了步子,若是今日再看不到日出,怕是這小女人回去再不肯讓他踫了,是呢,自從來了之後,兩人可謂是夜夜笙歌,再加上早晨寒冷,葉慕靈根本起不來,別說日出,日落也沒看上幾次。
奮戰許久,終于達到山頂,兩人如願以償,太陽升起的一瞬間,兩人被包裹住太陽的光輝中,葉慕靈只覺得那光芒如此之近,火紅的橘色並不刺眼,溫熱的仿佛能夠驅散自己心靈中的黑暗,靠在男子的懷中,坐在山頂,看著太陽一點點的染紅際,躍踴而出。
直到響午,兩人才動身回去,男子依舊是背著葉慕靈,嘟著嘴喃喃道「你是個懶蟲,就知道欺負我,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葉慕靈也不還口,只是把頭貼在他的背上淺笑,笑的溫柔。
又是一個月圓夜,顧南成躺在床上,渾身抽搐的不像話,大手緊緊的抓住小手,卻仿佛要捏碎了葉慕靈的骨頭,額頭上的汗水昭示著男人這一刻的痛苦,精致的臉龐扭曲起來,雙眼因痛苦而緊緊閉上。
葉慕靈坐到床上,把男人放進自己的懷里,緊緊的摟著男子,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再忍忍,再忍忍,下次,下次我們就回去,師父說已經有辦法了。」
「嗯,好。」男人悶聲道,聲音扭曲而怪異。
南城,再也不會讓你有下次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你這樣痛,我保證。
葉慕靈開始跟他講以前的故事「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想,我從來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只是周身那黑暗的氣息卻讓人望而止步,只覺得危險的不行。那雙眼楮更是逼人的銳利,讓人不敢直視。」
顧南成沒有說話,葉慕靈知道他在听,便繼續將道「可是那時暮成被人設計,搶了你的馬,著實把我給嚇壞了,你不知道,你的名聲有多麼的可怕,可是我只能硬著頭皮上,卻沒想到竟然僥幸贏了你,也許,宿命就是從那時開始糾纏的吧。」
「一次次偶然,終究成為了必然,我不愛你,卻看見了你不為人知的傷,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受傷後會跑到我這里來,只是我卻明白,你這個看似橫行無忌的世子,不如表面那樣好過,甚至,當我知曉你要殺我的時候,我都不曾怪罪,再到後來,你帶我看煙火,救我于危難,讓我不知不覺的了解了你,我看見你的心,荒蕪一片,寸草不生,那是一種絕望的荒涼,荒涼的讓我心驚。」
顧南成劇烈的咳嗽著,卻打斷了女子的話啊「是。啊。可是因為你,我的心卻開出了盛世繁華。」
…。
一夜的閑談,讓這看似漫長的夜也變得極快,直到第二日黎明破曉,兩人才都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葉慕靈醒來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子濃濃的焦味,慌忙跑到廚房去,卻發現男子正在鍋中弄著什麼,桌子上已經有了幾盤黑乎乎的菜,不由得好笑的皺了皺眉頭。
听見笑聲,顧南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過頭來,惡狠狠的舉起手中的鏟子「再笑吃了你!」
原來,某男醒後心疼女子,決定用那金貴的手親自下廚,反正每日都看,他以為憑借他的聰明才智肯定不成問題,卻不想,這次是真的遇到了克星,忙活了半,卻是成果慘淡。
葉慕靈為男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手把手的教起男子來,轉身的功夫卻見男子剜了一大勺白色的顆粒向鍋里撒去,連忙吼道「你放那麼多鹽是想謀殺嗎?」
男子無辜的吐了吐舌頭,一時間不知所措,可愛的讓葉慕靈一下子又沒了怒氣。
日子真的可以用逝來形容,距離離開的日子還有十,這將是兩人在這里最後的十。
葉慕靈突然開始特別的黏起顧南成,無論他提什麼要求她通通答應,兩人幾乎沒有一刻離開對方。
「南城,我們再去看一次日出吧。」這是倒數第十日,日光灼灼。
「南城,我們去看大海吧。」這是倒數第九日,濤聲依舊。
「靈兒,你給我唱首歌吧。」這是倒數第八日,歌聲悲愴。
「靈兒,我想看你跳舞。」這是倒數第七日,步步生花。
「南城,你給我畫幅畫吧。」這是倒數第六日,美人傾城。
「南城,你再。給我做頓飯吧。」這是倒數第五日,難以下咽。
「靈兒,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這是倒數第四日,無言相對。
這是倒數第三個日子,葉慕靈曾經想過,如果生命只剩下了三,她要做什麼,答案很清楚,她要好好愛這個男人,她要用心為這個男人縫補每一件衣裳,好好做一頓飯,認認真真看他一次,仔仔細細听他說一次話,珍惜每一個瞬間。
夜里,男人熟睡,她卻轉醒,借著昏暗的燭火,伸出手指輕輕勾勒著男子好看的輪廓,揚的眉毛,長長的睫毛,薄薄的嘴唇,每一點都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
男子突然有所動作「靈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葉慕靈被驚了又驚,卻發覺男子只是陷入了夢魘,淚水瞬間翻涌了下來,轉過身,死死的咬住被角,不讓自己抽搐出聲,豆大的淚水止不住奔騰,卻是拼命的壓制成無聲,周身不住的顫抖。
是的,顧南成很不安,這樣溫柔的有求必應的靈兒讓他極度不安,沒由來的心慌,一會看不見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擔心,他想,他是著魔了,再也不能沒有她。
第二日醒來,發覺身旁的女子已經醒了,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你怎麼醒這麼早。」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葉慕靈堵住了嘴,顧南成受寵若驚,她可是難得這麼主動,自己當然不會做柳下惠了。
葉慕靈的小手漸漸退去了男子的衣裳,一雙狹長的鳳眼死死的盯著男人,紅著臉道「南城。我要。」
顧南成瞬間化身為狼,翻身把女子壓在身下,羅衫輕解,露出了女子潔白如玉的肌膚,男子上下求索,緊緊的貼著懷中的嬌軀,輕輕咬了咬女子的耳垂,葉慕靈便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顧南成壞壞的笑了笑,轉移陣地,咬住了女子粉紅色的。
葉慕靈只覺得那柔軟的舌頭在輕輕允吸,牙齒也在輕輕摩擦,讓她禁不住想要出聲申吟,臉頰潮紅,男子索求無度,在女子身上中下了一顆顆吻痕,那是屬于他的標記,葉慕靈則是主動的配合著,兩條手臂宛若水蛇一般緊緊的纏繞著男子的腰身,這似乎更給了男子莫大的動力,攻城之勢再也難以阻擋。
「南城,我愛你。」葉慕靈的臉頰通紅,媚眼如絲,逼得某人獸性大發,帶著女子共赴**,一次次停不下來。
女子也不喊疼,男人要她就給。
這纏綿極盡瘋狂,索需無度,卻瀕臨絕望。
顧南成看著身下的女子,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一雙清澈的眼楮染上紅色,銳利的盯著女子的眼楮,仿佛想要看出女子心中在想些什麼。
葉慕靈的心咯 一下,卻故作淡定的看著男子,柔聲道「怎麼了?」
顧南成少見的嚴肅,緊緊的掐住女子的下巴「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葉慕靈一瞬間只覺得滿心的苦澀,卻強撐著笑容「嗯,我不會離開你的。」話落便遞上了雙唇,不想再面對男子那逼人的目光。
顧南成得了承諾似乎安心下來,又專注于正事,「靈兒,我們換個姿勢好不好。」
葉慕靈無聲,皮膚在男人手指所到之處燃起火苗,越發的滾燙。
「靈兒,求你了。我們試試這個姿勢好不好。」顧南成渴望的像是個孩子,慣會用那張臉來騙人。
瘋狂的一夜,葉慕靈接受了顧南成的所有要求,直到昏睡過去,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第二日傍晚,王府的下人已經來接兩人回府,顧南成摟著葉慕靈站在了木屋門前,不舍的看了看眼前的一切,他保證,這里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至少到現在來說,是這樣,不過他想,只有葉慕靈在自己身旁,便都會是美麗的日子,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撐得了那麼久呢。
葉慕靈忽然變得很安靜,不再輕易的調笑,顧南成也沉默了起來,他已經漸漸的感到力不從心了,他真怕,有一日她會嫌棄這樣的他,愛上別的男人,那時,該怎麼辦呢?他該放她走吧,她那麼美好,值得人用所有去愛,可是,他怎麼舍得。
回到王府,少了木屋里的忙碌,兩人都變得閑適起來,到達王府的時候已經很晚,葉慕靈端來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滿心苦澀的遞到顧南成的,面前「這是師父和浮生一起調出來的藥,只要你按時服用,毒就很有可能會好。」
顧南成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端起碗便一飲而盡,不出半個時辰,便死死的睡去。
葉慕靈看著男子,失聲痛哭,那藥中含有烈性的迷藥,他會昏睡三十六個時辰,也就是三,那藥也並非是解毒的藥。
而是能夠把他侵入五髒六腑,侵入骨髓的毒逼出到血液中去的藥,只不過需要一的時間,才能將毒逼出,這過程,很痛苦,所以她希望他還是沒有知覺來的好。
守了一夜,第二日浮生和邪尊都來了,葉慕靈平靜的起身相讓。
邪尊把了把顧南成的脈,開口道「情況不錯,這紅石花的藥效當真是極強,超出我的想象。」
放下顧南成的手後,邪尊轉身面向葉慕靈,憂慮的開口道「你當真是決定了?」
葉慕靈沒有回答,只是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邪尊嘆了口氣,沒再開口,浮生卻是平靜的道「都已經準備好了,今日夜里便可以動手了。」
葉慕靈感激的看著浮生「謝謝。」
浮生只是搖頭,沒有說什麼。
等到夜里,過了十二個時辰後,顧南成的毒基本上已經都逼出到了血液里,浮生和邪尊也準備好了一切,將顧南成帶到了一間藥房。
走進藥房,便聞到了濃濃的藥味,抬眼看去,不大的屋子里有一只碩大的浴桶,里面盛滿濃濃的藥湯,底下的火燒的極旺,葉慕靈看了看緊閉著雙眼十分安靜的顧南成,輕輕幫他縷了縷額頭的發絲,落上輕輕一吻,便沒再有其他的動作,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哀傷,只是哀傷卻也堅定。
邪尊和浮生兩人將顧南成放到了浴桶里,安靜的等待。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浴桶里的男人被藥水灼熱的臉頰通紅,漸漸滲出汗水,緊閉的雙眼,好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葉慕靈就那樣站在他的身旁,仔細的描摹著他的輪廓,一個時辰轉眼就過去了。
邪尊開口道「好女圭女圭,這毒基本已經都逼出到血液中了,剩下的毒幾幅藥便也就解了。」
葉慕靈安靜的點頭,而後轉過臉決絕的不再去看那男子,對著邪尊和浮生平靜的開口道「可以開始了。」
顧南成被扶著擺成了盤膝而坐的姿勢,葉慕靈以同樣的姿勢坐在了他的對面,浮生坐在了葉慕靈的身後,邪尊則是拿來了一把燒紅的刀,蹲在了兩人中間,最後嚴肅的對葉慕靈開口「女圭女圭,你可想好了?」
葉慕靈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把手遞給了邪尊,邪尊長長嘆息一聲,不再勸阻,快速出手,在葉慕靈的手腕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一瞬間便翻涌出來。
邪尊再次同樣的割開了顧南成的手腕,顏色稍暗一些的鮮血也開始順著手腕流淌,邪尊將兩人的手腕交融在一起,而後迅速轉身坐到顧南成的身後。
和浮生對視後,同時出手,開始輸入源源不斷的內力,驅動血液的流淌。
葉慕靈只是安靜的微笑,看著對面的男子緊皺的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寵溺,南城,如果你醒來見不到我了,那就忘記吧,如果實在忘不得,帶著我們的記憶,好好活下去。
不錯,浮生所謂的辦法就是換血,顧南成積毒極深,浮生借助紅石花配以昂貴的藥材能夠短時間內使顧南成五髒六腑,甚至骨髓中的毒全部滲出到血液中來,只是這過程極為痛苦,當然,就好像積聚的力量僅僅能噴涌一瞬而已,等到時間稍稍一長,毒液便會回流到原來的位置。
而浮生所用的辦法不過是借著這短暫的瞬間,進行換血。
把葉慕靈的血和顧南成的血相換,浮生和邪尊分別驅以內力調度,只要速度得當配合無礙,便會成功將顧南成身上的毒轉嫁到葉慕靈身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葉慕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也開始浮現出細密的汗珠,眼前模模糊糊的呈現出男子的輪廓,卻已經不再清晰,葉慕靈索性閉上了眼楮,嘴角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她能感受的到,他的血液在一點點流進她的身體里。
她們這算不算是血液相溶了呢?她相信,即使她死去,他也一定能夠感受的到她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身體里,那是她的愛。
她的眼前,漸漸浮起一幕幕曾經的景象,只覺得夠了,真的夠了,生命這般已然是對她最大的慷慨。
不過,她要食言了,她說過不會離開的,可是,她終究是不能守信了。
直到意識消散,葉慕靈的腦海中都是這個男子的嬉笑怒罵,或者撒嬌耍賴,或者凶殘霸道,或者溫柔細心,或者小心翼翼。
換血很成功,兩個時辰後,葉慕靈醒了過來,看著手腕上纏著的白紗,她知道,那里有一道一寸多長的疤,她也知道,那折磨了他二十年的毒已經在她身體里根種,可是她卻覺得松了口氣。
葉慕靈沒有再去看顧南成,邪尊已經告訴了她,他今後都將不必再被那嗜骨的疼痛所困擾,因為有她代他承受。
讓銀珠給自己梳了妝,干淨的發髻上只別著一株盛放的紅珊瑚,顏色艷麗逼人,更顯得女子容顏蒼白,換上一身深藍色的小衣,翻出的領子上綴著成片的珍珠。
是一條百褶的銀白色長裙,腰間的藍色流蘇長長的墜落在裙擺上,隨著女子的腳步搖曳生姿。
葉慕靈看了看銅鏡中妝容精致的自己,輕輕撫上了領子上那霸道的城字,會心的笑了,收拾了簡單的東西,葉慕靈走到了書桌旁。
拿起筆,思緒許久,終于寫下了一封信,放在了梳妝台上,用他曾經送給她的那只小老虎的白玉簪壓在了上面,帶著行囊,轉身離開。
出了岳王府,葉慕靈已經淚眼婆娑,顧南成說的對,她是個薄情冷性的女子,即便是愛,也愛的這般殘忍,她不會故作舍棄他愛上別的男子,或者設計出什麼誤會,她就是要他知道,他的命,是她換來的。
即便是死,她也要他永遠無法忘記她,她走,不過是因為不想自己死在他的面前,縱然是她心性堅韌,卻也不想經歷那樣的生離死別,看著他的繁盛銳利,感受自己生命的虛無,所以,她要走,一路走,直到死在哪里等著他帶她回家。
「慕靈…」一聲呼喊,讓葉慕靈止住了腳步,回頭看去,長街長,站在街角的正是那翩然少年。
「浮生。」葉慕靈呢喃出聲。
浮生溫和的一笑,卻瞬間溫暖了人心,大步走來,雙手緊緊握住葉慕靈的肩膀「讓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葉慕靈正要開口,卻見浮生眼神中透露出焦急,趕忙再次開口「畢竟我懂醫術,多少能幫襯些,而且萬一我想出了辦法來呢,也許你還是會有救的。」
葉慕靈微微一笑,盯著他仿佛山泉般純淨的雙眸,微微吐出一個讓男子雀躍的字來「好。」
她想,如果注定會死,那麼還是不要死的那樣寂寥,也許真的在某一,她轟然倒地,被猛獸叼走了尸體,被烏鴉啄走了眼楮,那該是多麼荒涼,如果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下輩子,南城是不是該找不到她了。
奈何橋畔,三生石旁,是否會刻有你我的名字,孟婆湯前,來世是否還記得你我曾經的愛戀。
浮生很開心,他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得到她,只要,現在她還願意讓他陪在她身邊就足夠了,所以現在,他真的是很開心很開心,他終于可以陪在她的身邊了,她也終于真正的把她當做朋友,不再排斥他,不再防備他,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葉慕靈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只是乾國到處都是冰雪,讓她覺得寒冷,所以她想要去個溫暖的地方,去看看春暖花開的景象,她總是那樣忙碌,忙碌的竟然不知春去春來,一年又一年,而今,終于可以在這為數不多的日子里好好看看,看看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兩人打算去大商瞧瞧,听說那里的景色不錯,有水鄉,有石橋,秀美的像是一幅悠閑的畫作,可以泛舟江上,可以閑來垂釣,可以采蓮蓬,可以摘松子,瞧,多美好。
兩人一路走,一路停,浮生溫柔的呵護著葉慕靈,每每有一點不適,便強硬的拒絕前行,每日夜晚,總會細心的為她拆開手上的紗布,看著扭曲蜿蜒的傷疤,不置一詞,不會告訴她,她做的是對還是錯,也不會問她值得還是不值得,只是偶爾會問問這傷疼不疼,痛不痛?
儼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夫,仿佛關心的真的只有傷口。
每每督促完葉慕靈,浮生便總會回去埋頭翻看醫書,希望找到能夠解毒的辦法,卻又從來不說,時常熬的眼下烏青,卻也從不提起。
見他不說,葉慕靈也不問,裝作不知道,也不去阻止,她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執念,所以,索性由他去吧。
第二日,兩人再次上路,安靜而祥和。
岳王府,南苑。
三日後,顧南成轉醒,眼楮還沒有睜開,便伸手模向床邊,可惜,一陣拔涼。
男人的眼楮一瞬間睜開,坐起了身,四處打量,他只覺得他睡了好久,也以為他醒來後便能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只可惜,空空如野,什麼都沒有。
走下床,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象,微微心安,這里還是南苑,揚聲道「銀珠!」
一直守在門外的銀珠頓時只覺得忐忑了三日的心終于安定下來,橫豎都是死,早來總比晚來的好,這幾日,她這日子過的真是苦不堪言,時時刻刻怕顧南成醒來追問葉慕靈的行蹤。
不過,好在,當真的到來時,反倒不覺得那麼怕了,銀珠推門而入,向著顧南成行了個禮「世子,您醒了。」
「嗯,世子妃呢?」顧南成的嗓音還帶著一絲初醒的暗沉,語氣也讓人辨不出喜怒,可這卻讓銀珠沒由來的一得瑟。
銀珠被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能夠狠容易的說出主子走了這一事實,可是直到听見顧南成的發問,她才真正的知道什麼叫做恐懼,背上的衣裳已經沾濕,短短的一瞬,銀珠已經不知經歷過多少折磨,強大的威壓讓她無法呼吸。
似乎察覺到了銀珠的不對,顧南成的氣勢陡然一變,起身走到了銀珠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神色不對的女子,心中沒由來的不安,只是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再次開口道「別讓我問第二遍!」
銀珠一咬牙,把頭埋的極深,朗聲道「世子妃走了!」
話音剛落,銀珠瞬間便橫了出去,巨大的沖擊力,讓她重重的擊打在外面的一顆大樹,而後跌落下來,銀珠一手捂著胸口,口吐鮮血。
顧南成察覺到手腕處的陣痛,發覺那有一道長長的蜿蜒的像是小蛇一樣的傷疤,另一只輕輕觸上,一瞬間,心中升起劇痛,壓抑的他幾乎無法喘息,仿佛生命在一瞬間灼燒。
看著出的銀珠,顧南成的幾個暗衛瞬間出現,看見鐵魔的一瞬間,顧南成的臉色再次難看了幾分「你怎麼會在這?」
鐵魔強撐著將靈殺的那塊令牌交到了顧南成的手中「世子妃讓奴才把這塊令牌交給您,還說,若是奴才繼續跟著她,她就立即跳海,奴才無法,只好回來。」
顧南成接過令牌,又是一掌,鐵魔也堪堪了出去,整個南苑的上空籠罩著一片死亡的氣息,仿佛暗無日。
緊緊握住手中的令牌,顧南成不再說話,他不敢問發生了什麼,他害怕答案,青一色的侍衛跪在門前,顧南成有些木然的轉身走回內室,眼尖的看見了梳妝台上的白玉簪子下壓著一張字條,立即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雙手顫抖著拿起來拆看。
南城︰原諒我沒有遵守承諾,終究離開,這輩子的幸福是我賒來的歡愉,莫怨,今昔一別,幾度流年!
三生陰晴圓缺,一朝悲歡離合,世間繁盛荒涼,情蓋彌彰,南城,你要好好活著,離別了仇恨,就枉造殺戮,你體內的血,是我的愛。
下輩子,再為君傾城。
顧南成的手緊緊的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卻還是沒有忍住一拳掀翻了他讓人精心打制的梳妝台,里面的金飾玉器破碎一地,圓潤的珍珠也濺落的四處翻滾。
「葉慕靈!你怎麼敢?你怎麼敢!」顧南成的眼一瞬間便充血般的紅了起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他只覺得自己氣血翻涌,無處發泄。
「銀魔,怎麼回事?」強行壓抑著的痛苦,艱難的吐出一個個字。
銀魔還算是冷靜,只是開口道「浮生公子和邪尊大人以及世子妃一同想出了個辦法,就是把主子身上融入五髒六腑,骨髓中的毒逼入血液,而後同世子妃換血。」
「然後呢?」顧南成壓抑著聲音,像是一只瀕臨發狂的豹子。
「然後。然後主子的毒便解了,轉嫁到了世子妃身上,世子妃。便離開了。」鐵魔硬著頭皮回到。
果然,話音剛落,桌子瞬間變成粉末,跪在地上的幾人也都砰砰的被甩了出去,一個個五髒六腑震的生疼,卻不敢多說一句。
顧南成的眼紅的猙獰,轉瞬間又發瘋的跑了出去,找來一匹馬便狂奔起來,一路在京都的路上不知撞翻了多少的攤子,只穿著單薄的里衣便不顧形象的在街上瘋跑,茫然無措的樣子像是個孩子。
男子勒住韁繩,四處張望,一陣陣揪心的痛翻滾上心頭,眼中除了迷茫不安還夾雜著滔的怒火,葉慕靈,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葉慕靈的蹤跡,一瞬間頹然,任由馬兒自在的走回岳王府,男子低沉的情緒無不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街上的眾人看著這有些瘋癲的男子卻是不敢開口,有些罵罵咧咧的不過被男子一個眼神看去,便禁了聲,只覺得男子額頭那幾縷火焰仿佛要沖破皮膚,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
回到岳王府,顧南成沉默的一路走回了南苑,坐在為了迎娶她而刻意布置的新房里,看著床上大紅的錦繡被面上,一對活靈活現的鴛鴦,男子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撫上,最後,兩只手指用力,直接將鴛鴦的圖案搗毀,破碎的裂帛聲,任由被子里面的羊絨的漫。
似乎還不解氣,男子甩手把屋子內的東西統統砸了一番,那精致的稜鏡也被摔成碎片,男子的手被割出了鮮血。
顧南成愣愣的看著手中猙獰的傷口中流出的點點殷紅,就那麼呆呆的看著,當一滴滴血滴落在地上,男子突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慌張,四處奔跑起來「止血藥,止血藥!藥呢,藥呢,不要流不要流…」
胡亂翻騰一氣,沒有找到藥,反倒是把自己弄的狼狽不堪,顧南成孩子一般的坐在地上,仿佛再次被人拋棄一般「不可以流血,不可以流血的,這是靈兒的血,不可以流血的…」
兩行清淚順著男子的臉龐流下,在那大病初愈還略顯蒼白的臉上格外的明亮,男子失聲痛哭,仿佛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靈兒,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男人兩行淚,一行為蒼生,一行為美人,他不為蒼生,蒼生在他眼中不過草芥,只有葉慕靈,那是他的全部,對,全部,沒有她,他會死。
葉慕靈的四個丫鬟和顧南成的四個侍衛通通重傷,卻依舊強挺著跪在外面,銀珠幾人也著實被嚇破了膽子,雖然平日里便覺得世子的氣場實在強大,可是因著葉慕靈的關系,他始終是溫柔的,可愛的,也從不曾扯到她們身上,可是現在,周身火辣辣的痛,卻昭示著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六親不認的魔鬼,除了她們的主子,再是沒有人能讓他如此了。
男子抱著葉慕靈親手為她縫制的那件衣服,寶石藍,和她的是一對,她還說,這樣最是相配,「靈兒,靈兒,你回來好不好…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我會乖乖的。我會乖乖的…」
銀珠挺著劇痛看著那個男子,心中也是一痛,小姐,世子愛你愛的發狂,如今雖是保住了性命,卻仿佛行尸走肉,老,為什麼這世界上的事情總是不能兩全呢?
一炷香的時間後,顧南成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沉默陰郁的可怕,只是卻不再是暴怒的狀態,也不是喜怒無常哭鬧打罵。
他只是很安靜的吩咐了下人進去把屋子收拾好,讓人服侍他沐浴更衣進膳,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可是,只要是有眼楮的人都能看見,世子和從前大不一樣!
那滿身的陰冷潮濕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陰暗腐朽,仿佛是一個有著執念的行尸走肉,讓人一靠近便不由自主的周身打起寒顫,那雙眼楮更是黑的仿佛是無底的深淵,深淵中住著的是猙獰的魔鬼,仿佛只要被那雙眼楮一看,你便能感受到地獄的十八層是怎樣的殘忍。
打點好一切後,男子似乎冷靜了下來,一面派人通知了懷王和葉暮成,一面則是派出了無數密探打探葉慕靈的行蹤和消息,短暫的發泄讓他平靜下來,卻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壓抑在了小小的平靜背後,一時間,南苑中人人自危。
無不是在刀尖上行走,雖然現在主子不無故殺人了,可是卻比起那盛怒的樣子還要可怕,仿佛周身處于一團黑色的迷霧,只能讓人看見一雙森然的眼楮,因著葉慕靈的四個丫鬟都受了重傷,所以這內室都是別的丫鬟來打理。
可是,前日,一個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葉慕靈的玉鐲,當時便被顧南成給活活掐死丟了出來,還有一個嬤嬤,整理衣櫃,卻是翻動了那件寶藍色的衣衫,轉瞬間便被跺去了雙手,後來還有一個侍衛,回稟的時候說葉慕靈可能已經死了,當場就被扔進了裝著幾頭獒犬的籠子里,撕了個粉碎。
一時間,府內沒有人願意去招惹這可怕的世子,瞧見他一個個都脊梁骨寒涼,侍衛們更是始終全力的追查著葉慕靈的消息,即便是茫茫人海,卻也從不敢說出一個不字,更是不敢隨意說什麼可能死了,可能毒發了一類的話。
葉暮成趕到南苑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身讓人窒息的黑色華服的顧南成,平和的坐在那里端著茶杯喝茶,卻是雙眼沒有焦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听見他來,不過微微抬眼,看了眼他。
可是,那一眼,卻生生把葉暮成的怒氣給壓了下去,他本是有著些興師問罪的意味,得知了自己姐姐的遭遇,恨不得把顧南成提起領子來暴打上一頓,可是當看見那雙眼眸的時候,他突然沉默了,因為他在那雙眼楮中看到的是讓人窒息的絕望和瘋狂,那淬著毒般的暗紅色,昭示著這個男人的血液無不在翻滾動蕩,只要稍稍動怒,便會是死傷一片。
很快,一名侍衛進來稟報「主子,在林城發現了世子妃的蹤跡。」葉暮成和顧南成兩人相視一眼,便都向外走去。
而此刻的葉慕靈和浮生卻是在林城的邊界處生活,兩人在這里大概呆了兩三,只是因為葉慕靈覺得這里的夕陽格外的美,似乎和京都中自己和南城一起經歷過的一般。
一間簡單的小屋,在夕陽的斜暉下變得格外溫暖,葉慕靈坐在小屋外的地上,看著這里的荒草,靜靜的感受著陽光的溫柔,背對著小屋,斜倚著的正是一個墓碑。
「浮生,若是我死了,就埋在這里吧。」葉慕靈沒有回頭對著身後站在不遠處的男子開口道。
浮生一愣,神情有些低落,卻還是溫柔的開口「好。」
葉慕靈伸出素白的手指,輕輕撫上墓碑上的字,葉慕靈之墓,而後輕輕的笑了,墓碑的後面是一處已經挖好了的坑,里面安然的放著一口精致的棺材,不是葉慕靈討厭的十分壓抑的木質,是一座用水晶打造的水晶棺,在這里,卻是有些不相符。
也不知浮生是在哪里找來的一束束野花,擺在邊上,倒是格外的好看。葉慕靈想,真好啊,她從沒像是這一刻一樣,靜靜感受著生命的流逝,可是也真疼啊,那毒當真是蝕骨呢,不經歷不知道,竟然是那樣的難以忍受呢。
葉慕靈呆呆的看著夕陽,想起了那日南城說的,想讓她生個孩子,那該是多麼美好的願望啊,她知道,她走後,南城一定會傷心發狂,可是她也相信,總有一,時間會沖淡這一切,他最終還是會娶一個貌美的女子,生幾個健康的孩子,過上美好的生活,而不該是和她這個意外重生的一縷幽魂纏綿悱惻。
遠處的山巒上,一名男子正背著嬌小的女子努力攀爬,女子不時用袖口替男子擦擦汗珠,在夕陽的映襯下,美麗的不得了。
浮生靜靜的看著這個女子,她的嘴角始終掛著溫柔的笑意,整個人也少了那種時刻隱藏著的尖銳感,變得隨和寧靜起來,看著她每每笑著承受那樣的痛苦,他的心便深深的恨起自己的醫術不精來。
葉慕靈費力的站起了身,浮生趕忙伸手攙扶,突然一道黑影劃過,跪在了葉慕靈面前「主子,世子已經朝著林城的方向動身。」
葉慕靈深深的閉上眼楮,隨後開口道「把這個墓埋了吧。」
隨後,便收拾東西,準備動身,那個黑影是她在靈殺中僅留下的一人,為的不過是打探行蹤,看來這里也呆不了呢,去大商。
葉慕靈和浮生兩人一路向著大商的方向出發,途經一片枯樹林的時候,發覺這里寂靜的出奇,突然察覺到不對來。
「這里有埋伏!」浮生對著葉慕靈嚴肅的開口。
葉慕靈沒有做聲,她也察覺到了,只是她想不明白,會是誰埋伏在這里?到底這個時候還有誰要殺她!
兩人站在原地環視四周,突然,一大片黑壓壓的黑衣人從暗處涌現了出來,一個個只露出兩只眼楮,周身叫囂著猙獰的殺氣。
葉慕靈的雙眼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而浮生卻是少見的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為首的黑衣人將葉慕靈打量了一番後,開口道「沒錯,就是那個女人!殺!」
瞬間,黑衣人便像是翻涌的波浪一般圍了上來,一個個亮出光亮的武器,便沖了上來!
浮生一面將葉慕靈護在身後,一面出手應對著黑衣人,葉慕靈則是拿出了許久不曾用過的妖刀,緊咬著牙齒,開始廝殺!
黑衣人的武功算不得極高,奈何卻是人數眾多,葉慕靈應付起來依然是有些吃力,不過殺氣決絕,卻是擊退了不少人,只是這副身體,到底是不行,內力也更是不夠,再加上現在身上有毒,時時刻刻都會突然的抽痛,這不禁預示著這場戰役的艱難。
葉慕靈回頭看向浮生,浮生雖然也在全力御敵,卻沒有下殺手,最多不過是傷了他們而已,可越是這樣,越多的黑衣人就沖了上來,葉慕靈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是看不慣浮生的這種做法,要知道,這種時候,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對敵人處處留情,可是那些敵人爬起來後還不是第一個殺向他,思慮了片刻,她終究是沒有開口,只是自己奮力的抵抗著黑衣人無止盡的襲擊,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她沒有理由要求浮生這樣一個人為她手染鮮血。
漸漸的,兩人體力不支,葉慕靈更是感到身上有著無數只螞蟻在啃噬自己的骨頭,額頭漸漸浮現出冷汗,卻還是緊咬著牙關奮力的抵抗著,一名黑衣人大刀直接奔向她的腰月復,另一名卻是堵在她的身後,還有一只從頭頂上劈下。
,千鈞一發,她只覺得眼前發暈,卻咬破了嘴唇,強迫自己堅持,抬手一刀刺進了前面的黑衣人身體,一腳後踢緩沖了後面人的一刀,奈何躲閃不及,肩頭卻是被迎頭砍下的黑衣人重重的砍了一刀。
瞬間,鮮血噴涌出來,葉慕靈的整個肩頭紅的仿佛綻開了一朵絕美的花朵,因著肩頭受傷,導致葉慕靈拿著刀的手已經不穩,可犧牲了一個肩膀,她卻是將那黑衣人攔腰斬斷。
從來沒有可以有傷了她的人還完好無損!那一雙淺淡的眸子中散發的是幽冥般的戾氣,女子小小的身體里,裝載著無盡的殺戮,雖然整個人看起來瘦弱不堪,可是那強烈的氣場宛若地獄里爬出來的幽靈,讓人心驚不已。
浮生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幕,卻是相救不及,在皮肉綻開的那一瞬間,油然生起一種憤怒的情緒,是啊,為什麼即使是他處處手下留情,從不傷人性命,可是他們卻窮追不舍,連這女子為數不多的時日也要剝奪。
浮生那澄澈的眼中多了一絲迷茫,看向周遭黑衣人的眼神已經變得閃爍不定,再深深的看了眼苦苦支撐的葉慕靈,周身的氣勢陡然一變,手下也開始興起殺招。
眼看著手中的刀穿擦進黑衣人身上,白色的刀刃染成血紅,浮生一瞬間有著說不出的驚恐,卻很快努力裝作平靜的心如止水。
葉慕靈驚訝的看了眼那個竟然在殺人的男子,微微一愣,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說。
黑衣人像是翻涌的潮水,一層一層,多的無窮無盡,任是葉慕靈和浮生兩人怎樣也殺不出一條血路。
終于,苦苦支撐了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緊緊挨在一起,背靠著背,重重的喘息,浮生因著屠戮了生命,一雙秀氣的手不住的顫抖,可是捏起刀卻是格外用力,葉慕靈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一只手手腕上有著刀口,一只肩剛挨了一刀,內力也不深厚,這兩只手根本發揮不出什麼作用。
黑衣人將兩人圍在里面,包圍成一個圈來,為首的黑衣人得意的出聲「他們兩個挺不了多久了,殺了她們,回去主子重重有賞!」
黑衣人話音剛落,一片人便圍攻上來,葉慕靈側臉看了看浮生,身上也已經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傷口,一身藍色的衣裳不知劃出多少碎片,被血色浸泡的面目全非。
葉慕靈心中一痛,浮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自問不該讓他做出如此改變,即便是浮生能夠博愛下,她依然不希望讓這男子如此狼狽的人是自己,在她眼中,他該永遠是那個看透凡塵,卻又不染塵埃的男子。
總該是那手拿折扇,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一般才對,如今,她卻讓那仿佛是山澗之中開出的純白花朵染成血色,這份罪孽,該怎樣來擔當。
葉慕靈費力的出聲「浮生,你走吧,他們要殺的人是我,本就不該連累你至此。」
浮生一愣,卻是緊咬著雙唇沒有說話,他不會離開的,他是不會拋下她的!
「浮生,快走,我本就時日無多,即便是死在這里,有這麼多人陪葬,倒也不虧,只是下蒼生,還有那麼多人等著你去相救,你不可以為了一個將死之人死在這里!」葉慕靈有些焦急的開口。
浮生少見的固執,不置一詞,卻不肯離開分毫,都說我佛慈悲,可是佛祖啊,你每日被萬人敬仰,端坐蓮台,一雙慧眼,看遍人世美丑,可是為什麼你從來不理眾生疾苦,普渡眾生,到底是如何普渡,師傅,我不懂,我不懂為什麼有人要生活的這樣絕望?
浮生滿面悲戚,手中卻是毫不手軟,一片片血影在他的眼中,找不見最初的清澈,緊緊咬著的嘴唇護住身後的人。
葉慕靈已經周身無力,通常紅艷的唇此刻也已經是干裂的發白,整個人更是遙遙欲墜,很明顯是在苦苦支撐。
前後幾柄利劍向葉慕靈刺來,葉慕靈則是努力抬起手中的刀,奈何已是雙眼模糊,動作遲緩。
看著四面八方的刀劍,重重疊疊幻化出不知多少影子,葉慕靈只是感到深深的無力,抬手阻擋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柄利劍眼看著就要穿過自己的心髒,浮生卻在一瞬間將自己拉開,擋在了自己身前。
葉慕靈的眼中充滿震驚,一刀再次砍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讓自己能夠清醒,果然,疼痛帶來了短暫的清醒,葉慕靈眼中的迷霧漸漸散去,卻依舊是無力。
浮生胸口綻放出了一朵斗大的紅花,濺出來的血液噴灑了葉慕靈滿臉,葉慕靈連忙托住浮生的身子,焦急的呼喊道「浮生!浮生!你怎麼樣,怎麼樣?」
浮生的身子倒下,葉慕靈也跌坐在地上,懷里緊緊摟著浮生,即便是大乾與大商的邊界也讓葉慕靈感受不到絲絲暖意,在這荒野的樹林中反倒是帶著絲格外的寒涼,陽光更是吝嗇的照進來。
浮生的嘴里不斷吐出鮮血,一雙眼楮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葉慕靈,神情溫柔眷戀,他是要死了嗎?是啊,應該是了,師父曾說過,讓他不可殺生,可是如今,他這雙懸壺濟世的雙手卻沾染了眾生的鮮血。
終究是報應吧,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只是,他真的不後悔,不後悔…
就在葉慕靈摟著浮生坐在地上的時候,樹林中不知從哪里又竄出了一大批黑衣人,開始斬殺之前來的那批黑衣人。
葉慕靈清澈的雙眸中蒙上一層水霧,為什麼,為什麼要為她擋那一劍,她本就活不了多久。
看著浮生心口的那處傷,淚水一滴滴的砸了下來,砸在浮生的臉上,浮生滿是鮮血的一只手緊緊握住葉慕靈的一只手,另一只則是攀上她的臉頰,輕輕的想要為她拂去淚水,不曾想剛剛觸踫到葉慕靈的臉頰,葉慕靈便被一股外力卷走,那只手也模了空。
一只手緊緊的握住葉慕靈的一只手,不想分開,可是卻被人一手阻攔,硬生生的拽著葉慕靈的腰身,將兩人分開。
那修長如玉的手上沾染著的鮮血,盡數印在了葉慕靈的小手上,浮生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僅僅是動了動嘴角,費力的吐出幾個字後,嘴里卻已經是不斷的吐出鮮血。
而後,抬起的那只手也終于落在了地上,那一刻,是說不出的失落和悲戚,浮生的眼中呈現出一股傷心欲絕的悲哀和無奈,老,到死也不能夠嗎?
葉慕靈轉臉看去,自己已經被人一把提起放在了馬上,那人郝然正是姬無聖!
姬無聖看了葉慕靈一眼後,什麼也沒說,便策馬而馳,徒留浮生一個人躺在那里!
「姬無聖,放我下去!」葉慕靈掙扎著要下馬,可是這具疲憊的身軀卻是根本爭執不過姬無聖,葉慕靈從沒有向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沒用,她以為,從來一次,自己可以爭執過的命運,可是到頭來,這一切不過是命運慷慨贈與的一個玩笑,永遠沒有人能夠月兌離他的擺弄。
淚水模糊了雙眼,葉慕靈沒有再對姬無聖開口,看著浮生孤身一人躺在那里,生死未卜,盡是荒涼,葉慕靈的心是說不出的鈍痛,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浮生,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浮生躺在那里,手指緩緩伸向葉慕靈被帶走的方向,掙扎著想要握緊什麼,卻只剩下徒勞,漸漸的,閉上了雙眼,手指微蜷。
葉慕靈也漸漸昏了過去,對于所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是心中掛念著浮生,那一劍,似乎在心口的位置,不知浮生到底如何?
姬無聖看著女子緊閉著的雙眼,還有那緊蹙的眉頭,不覺的加快了速度,看著她肩頭涓涓不斷流出的血,伸出一只手緊緊的捂住,動作輕柔。
原來,姬無聖正是出使大商打算返回,因著前些時日與乾國一戰,不由得讓煥國的皇帝生出了穩住商國,同其交好的做法,這次則是姬無聖出使之後,打算回國,不料听見屬下來回報,說這面的樹林中發生了爭斗,姬無聖便策馬過來。
瞧見的郝然是葉慕靈跟著一名男子在垂死掙扎,不過讓姬無聖驚訝的是,那男子竟然不是顧南成,便暫定了心思,在遠處觀看。
姬無聖心中不解,依著顧南成對葉慕靈的在意,怎麼可能放她出來,還是跟著一名男子呢?姬無聖並沒有馬上出手,而是冷眼旁觀,直到後來,再次出現了讓他震驚的一幕。
也就是那名看著十分純良的男子,竟然開始大開殺戒,這還不夠,竟然舍身為葉慕靈擋下了致命的一刀,這不禁讓姬無聖也刮目相看,心中更是生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眼看著葉慕靈陷入黑衣人的包圍之中,姬無聖趕忙派出自己的手下,將人救出,事後,他安慰自己道,顧南成是如此在意葉慕靈,將她帶回煥國,便相當于握住了顧南城的把柄,更是可以一血前恥了。
姬無聖努力忽視心中對葉慕靈的那一絲關注,在幾次爭奪交手之中,目光總是會不自覺的落在她的身上,漸漸的成為習慣。
姬無聖帶著葉慕靈先是到了一處煥國在大乾的據點,迅速為葉慕靈包裹了傷口,繼而便換了馬車,回到大商,走的是大商內能夠通往煥國的路。
顧南成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到林城,結果看見的只是一座墳墓。
顧南成兜轉著韁繩,不敢置信的看著葉慕靈之墓幾個大字,眼中承載著的是一片荒涼。
一路而來的葉暮成瞧見這幾個字後,立即翻身下馬,撲向那座墓碑,雙手顫顫巍巍的撫上「姐,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隨即,葉暮成便開始刨起墳包,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瞬間便沒入了塵土中,雙手沾染的盡是泥土,指甲縫里也是沙粒泥土,說不出的驚心。
顧南成沒有動,就那麼靜靜的看著,眼中是黑夜一般的死寂,男子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卻是不敢上前同葉暮成一起扒開墳墓,他不信她就這麼死了,不可能的!他更怕,怕看見棺材中躺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
成熟了不少的葉暮成此刻卻已經找不到一絲穩重,雪白的衣衫上盡是些泥土,臉上的淚水混和著泥漿,狼狽不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姐,姐,不是你對不對!」
所有人都是一片靜默,默默的的看著,馬上的那個男人沒有發話,誰也不敢上前幫忙,更是也不敢勸阻,半響,就在葉暮成把指甲都挖的折斷了的時候,顧南成終于示意讓人上去幫忙。
半個時辰後,一頂水晶棺露在眾人面前,顧南成翻身下馬,卻是誰也不敢打開那扇棺門,顧南成小心翼翼的喘息,緊緊的盯著那扇水晶棺,半響緩緩吐出兩個字「開館!」
侍衛趕忙拉開了棺材,顧南成一眨不眨的看著棺內,所有人松了一口氣,棺內空空如野,什麼也沒有。
男人沒有露出一絲僥幸的神情,只是翻身上馬,繼續前行,葉暮成也是擦了擦髒兮兮的臉,緊追而上。
行了不多時,一群人奔波到了那處經過慘烈廝殺的枯樹林,皚皚白雪被染成一片血海,地上尸橫遍野,處處都是黑衣人。
「探子呢!」顧南成冷聲道。
很快,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出現,跪在地上「主子,屬下剛剛打探到,這處發生了極為慘烈的廝殺,這群黑衣人殺害的對象似乎是。似乎是。」
「說!」沙啞的嗓音卻是讓探子從脊梁骨上開始發涼。
「似乎是世子妃和浮生公子。」探子冷汗淋灕的回話。
顧南成環視了四周一圈,黑壓壓的一地尸體,卻是沒有葉慕靈和浮生,心下是又沉了沉,一個眼神過去,立即有幾個屬下開始仔細查看黑衣人的衣裳以及標致。
顧南成也沒有做聲,只是默默的等待,唯有那雙勒著韁繩的手緊的青筋豎起。
「回主子,是沐王府的人!看標致,似乎是效命于沐王世子!」一人回話道。
葉暮成緩緩開口「沐王世子為何要殺姐姐?那姐姐又是被何人帶走?」
仔細查看了馬蹄,卻是被人小心處理過了,根本看不出方向。
顧南成拿出地圖,審視平片刻後,開口道「去大商!」
顧南成進入大商好,直接找到了皇帝,要求封城查看,大商的皇帝不想得罪顧南成,索性便應了下來,同時派刑相助。
顧南成散開人馬,堵住四處的城門,自己則是守在一處一點點的排查。
刑去的是南門口,仔細的檢查著過往的行人和車輛,卻是始終沒有遇見那如花的女子。
不多時,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刑的手下趕緊攔截了下來,姬無聖掀起車簾對著刑道「刑將軍,不知這是為何,究竟發生了何事竟然讓將軍在此。」
「原來是姬太子,不知姬太子怎麼才行到這里,在下還以為太子已經出了大商呢。」刑拱手反問道,一雙眼楮卻是輕輕打量了姬無聖的馬車。
「哦,本太子休整了片刻後才離開,見到大商的女子別有一番韻味,不由得多欣賞了片刻。」姬無聖開口。
刑也不再寒暄「姬太子,煥國岳王世子的世子妃不見,世子請我大商相助查找,所以需要檢查一下太子的馬車,請太子不要見怪。」
「刑將軍還真是不容易,什麼事都要將軍操心。」姬無聖冷笑。
刑沒有說話,正要揮手讓人搜查,遠處卻跑來一匹快馬,說是北門的人說已經找到了,刑一愣,揮了揮手,便放行了。
姬無聖回到馬車內,車內郝然是躺著安靜的葉慕靈。
馬車靜靜的在刑身旁經過,有時,錯過便是如此簡單。
顧南成感到北門卻發現那個女子根本不是葉慕靈,怒氣恆生的斬殺了不少人。
緊抿著雙唇,看不出喜怒,狠狠的抽打了馬鞭,對著身後眾人開口道「回京都!」
顧南成走的這兩日,京都也正發生著一件大事,那便是沐王世子正在逼宮!
岳王秦王兩個兒子相繼命喪黃泉,而沐王卻不得乾帝之心,看著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乾帝不由得感到大勢將去,在朝堂上幾次流露出從新立儲的意思,至于原來的太子,早就被沐王世子打發到不知哪里去了。
乾帝看透了沐王世子的居心叵測,便一直遲遲不肯宣布儲君人選,最終秘密擬旨傳位于岳王世子顧南城。
無奈,沐王世子早已收買了宮中眾多人手,乾帝立儲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沐王世子的耳中,沐王世子同沐王一商量,便決定要逼宮。
畢竟眼下顧南成不在京都,被封為封疆侯的葉暮成也不在,能夠支持顧南成的只有懷王一脈,其余顧南成在朝中按插的人手,沐王世子卻是認為,只要自己一舉逼宮成功,那麼木已成舟,這些人便也無能為力。
再者,有著乾帝做的擋箭牌,他們也總不能不顧皇帝的性命,非要為他們的主子爭奪個皇位。
而等到自己成功登基,若是他們再想扶持顧南成,那麼便已經大勢已去,顧南成便是為了爭奪皇位不惜發動戰爭的人,可謂是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會得到民心。
時刻密切注意岳王府動作的沐王世子,終于在乾國邊境發現了葉慕靈的行蹤,對于一向沒有人性的沐王世子來說,將葉慕靈的人頭送到顧南成面前,一定可以狠狠的挫一挫他的銳氣,讓他沮喪到再也站不起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逼宮一事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順利,雖然自己看似霸佔了宮中不少侍衛,可是說到底,還有不少皇帝和顧南成的人相抗衡。
是以,皇宮便成了這樣一種局面,皇帝和沐王世子的人皆是里外摻半,誰也得不了好,大臣們無法進宮上朝,皇帝的人無法出宮傳送消息,而沐王在宮中的人卻是僅僅能和乾帝持平,宮外的人卻又進不去。
以乾帝為中心,皇宮被形成了三個包圍圈,最里面的是乾帝一圈的人,之後中間是沐王世子的人,再之後把持住宮門的是乾帝的人,再往外又是沐王世子的人,可是這些沐王世子的人,卻是又受制于人。
所以這盤根錯雜,一時間形勢莫測,很難分出勝負,朝中的大臣一個個也是憂心沖沖。
顧南成回到京都的時候,在京都城外遭到的阻攔,奈何所帶領的卻是精銳血殺,尋常士兵根本應付不了,再加上顧南成手中有兵馬,早就被調度到城門外,一時間風頭無二,更是沒有人能夠阻攔的了。
回到南苑,看著探子送來的信息,眉頭皺的很深,顧蘇白竟然控制了皇宮中一半以上的人,這是最頭疼的,若是沒有拿捏著乾帝的性命,他這點小伎倆根本不夠看的。
可現在的問題就是,進不去宮中,若是強沖,乾帝的性命便會危在旦夕,更是會白白便宜了沐王世子!
邪尊也突然出現在了岳王府,說是要助顧南成一臂之力,可惜顧南成卻根本連正眼都沒有甩給這個所謂的長輩一眼,邪尊也是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能夠按捺住沒有給自己打出去,已經很給面子了。
的確,就是因為他是葉慕靈的師父,所以顧南成一直壓抑著怒氣,若是葉慕靈真的有了什麼事,這些人,一個也別想跑,通通要陪葬!
不錯,邪尊之所以會來,就是因為所為的沐王世子就是他的乖乖好徒兒,姑蘇白!幾乎騙走了自己的所有絕學,最後還煽動了邪門的叛變,不惜使用下三濫的手段誅殺他這個曾經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的人!
這是邪尊的心傷,一路斗下來,邪門基本已經穩定,可是姑蘇白這個叛徒卻是依然逍遙自在,更是煽動逼宮,妄想做皇帝,這是邪尊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的,依著顧蘇白的小人行徑,若是他做了皇帝,不知下多少人要遭殃,到時怕是邪門少不了要遭到皇室的誅殺。
下百姓也少會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最最重要的是,無論顧蘇白到底有多麼大的才能,長得有多麼良善,可他真真正正是個賣主求榮,恩將仇報的人,這樣的人若是作為帝王,乾國的命運便可想而知了,那麼一定是為了他的利益不惜出賣國家,出賣百姓!
夜半,南苑中燈火通明,一張偌大的京都地形圖平鋪在桌子上,顧南成坐在正中的主位,神色晦暗不明,兩側都是一些得利干將,再商討著京都的形勢,地圖上分別扎著不少的小旗,明顯是兵力部署分布。
最後商討了半宿的結果就是,要在保住乾帝的情況下,一舉拿下顧蘇白。
可問題的關鍵就在宮中,如何能夠保證乾帝無礙,最後,眾人得出了一致的結論,也就是取得岳王的景側妃一族的支持。
景側妃的叔父,是掌管宮內常務的常務卿,若是能夠得到景側妃的支持,那麼乾帝在宮內的安全便有了保證。
「世子,如今之計最重要的便是景側妃叔父和父親一脈,若是他們肯出手相助,那麼便可以一舉打敗沐王世子。可是如今,他們一脈是十足的向沐王世子靠攏的,也不知到底是被拿捏住了什麼把柄。」一名大臣如是說道。
「是啊是啊,這景側妃便是鑰匙,世子…您看…」
顧南成找到了景側妃
「側妃娘娘,希望您能向您的叔父轉達,若是逼宮失敗,便禍及九族,而沐王世子手中所謂的把柄,權是可以將功抵過的,希望他能再好好考慮一下。」顧南成的話並沒有太多請求的意味,只是坦然的陳述了厲害關系。
沐王世子手中所謂的兩個把柄,一個是景氏一脈,有人貪圖了興修水利的兩百萬兩銀子,第二個則是景側妃的叔父曾在多年前造成了一起冤假錯案,殘存的人據說在沐王世子手中,並握有大量證據。
「世子當真是好福氣,世子妃不惜以命換命,縱然世子前生受盡磨難,如今倒也是值得了。」景側妃沒有回答顧南成的話,而是感慨于葉慕靈的勇敢。
是啊,邪尊曾經建議過隨意抓個人來換血便可,只不過會有許多危險,在用內力真氣輔助渡血的時候,容不得那人有一絲不安穩或者動容,否則便會功虧一簣,危及性命,葉慕靈始終放心不下,更是不敢拿著顧南成的命去賭,最終只有自己親自來,以確保萬無一失。
顧南成周身的氣息明顯淡了許多,眼中是一片荒蕪,寸草不生,景側妃也看的動容,最終緩緩開口道。
「叔父和父親所參與的事情,我早就已經不再插手了,你也知道,這岳王府曾經給過我什麼,我的心早已經死了,叔父和父親總會有籌謀,為的不過是景氏一脈,他們做的決斷,我斷然也是無法參與的。」景側妃婉言拒絕,她不想再參與這些無休止的爭斗,就讓她守在這一隅,想念她的孩子吧。
顧南成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招了招手,銀珠便把漫漫帶了上來,顧南成拉著漫漫的手走到景側妃面前,在景側妃不解的目光中,扯開了孩子的衣袖,一只蝴蝶形狀的胎記坦然暴露在空氣中。
景側妃捂住嘴,險些驚叫出聲,眼中瞬間劃過淚水「狐兒,狐兒,這真的是我的狐兒嗎?」
顧南成沒有理會景側妃沉浸在怎樣的感情里,只是淡淡的開口「若是你叔父可以保護皇上,那麼他的那些把柄我會幫他處理掉。」
說著,便轉身離開了。
第二日午時,景側妃便傳來了消息,說是叔父已經同意幫助顧南成擊垮沐王世子,只要事後能夠保證景氏一脈的平安,便別無所求了,景側妃的叔父和父親自然不是傻的,顧南成肯幫著他們處理掉那些把柄,而他們在護住了乾帝,那樣一來,他們不僅無罪而且有功,而且依著兩人的分析來看,沐王世子的勝算並不大,所以這選擇自然不言而喻了。
顧南成應允,隨後帶兵殺進了皇城,分別從玄武,永康,泰和,上玄四個門進行圍攻,而這時沐王世子正在宮中同他帶領的人包圍著乾帝所在的宮殿,企圖殺進去,只是不料景氏一族竟然臨陣倒戈,這不由得讓顧蘇白遇上了不少的麻煩。
只是事已至此,根本沒有退路,姑蘇白便只能指望著一路殺進大殿,擒住乾帝,挾子以令群臣,逼著乾帝寫下傳位詔書,自己登基為帝。
殊不知,正在應對前面的豺狼之時,顧南成又帶著人在後面形成了包圍圈,可謂是後有猛虎,一時間成了被夾擊的對象。
「顧南成!又是你壞我好事,你怕是不知道吧,你那漂亮的世子妃已經被我狠狠的壓在了身下!」顧蘇白眼看著功虧一簣,不由得開始擾亂軍心,胡言亂語起來。
顧南成的眼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身邊的幾人即刻便感覺到了溫度瞬間下降了不知多少,心中當下對顧蘇白產生了無盡的佩服,這幾日,盡管顧南成極力壓制,話更是少的可憐,可是在他面前,卻是連口氣都沒人敢喘,一個個恨不得自己是隱形的。
偏生這個沐王世子,當真是好膽量,怕是會不得善終吧。
「殺!」一聲令下,顧南成率先出招,招招直指顧蘇白,毫不留情。
邪尊在旁邊看的心急,想出手幫忙,卻是沒那個膽量,這小子現在可是在氣頭上,他可不敢找那個晦氣,只是顧蘇白到底是自己教出來的,多少有幾下子,著實可以應付上一陣子。
兩人過招十余次後,姑蘇白已經衣衫凌亂,被削成了碎布條,兩點更是毫不留情的露了出來,惹得邪尊在一旁拍手大笑「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你這個死叛徒,你不得好死你!」
大笑著的邪尊眼中依稀閃爍著淚花,這個逆徒,自己畢竟手把手教了他那麼多東西,曾經他也是對自己敬愛有加,那些噓寒問暖的日子,當真是給了他這個寂寞的老頭子一些安慰,只是不曾想,到頭來,一切皆以成空。
顧蘇白看了眼邪尊,氣急,甩手甩出了一把藥粉,向顧南成的方向散去,卻在同一時刻,邪尊也灑出一把藥粉,兩種藥粉一綜合,瞬間不留任何痕跡,顧蘇白忿恨的瞪了一眼邪尊「糟老頭,當初就該殺了你才對!竟然多管閑事!」
「哼,老頭子我只要看見你一撅,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邪尊放下心中的惆悵,純粹以看戲的角度來看,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蘇白,快看,你褲子掉了。」邪尊在邊上搗亂,旁人也不知這個老人心里到底苦不苦,只是看他笑得開懷。
「蘇白,不好了,你的人都死光了。」邪尊不斷的擾亂視听。
顧蘇白果然分神,根本難以集中注意力,一面憂愁著如何捉住乾帝,一面焦急著如何能在顧南成手中月兌險。
顧南成的手下下起殺招,一刀重重的砍在了顧蘇白的肩上,只覺得無比解氣,隨後一刀捅進了他的腰月復,卻還不肯罷休,知道顧蘇白幾乎站立不住,顧南成卻是一刀插在了他的兩腿中間。
瞬間,宮中便傳出一聲驚心動魄的嚎叫「啊!」
「如今,你只能被人壓在身下,我倒是要看看,你還怎麼把別人壓在身下,你放心,本世子慷慨的很,一定讓你每日享受個夠。」顧南成蹲在了顧蘇白的身旁,看著那蒼白的臉色,卻仍然覺得不解恨,竟然敢追殺他的靈兒,竟然敢侮辱他的靈兒,他不會放過他的!
「去,扔到柵欄里,每找三十頭公牛伺候他!」顧南成幽幽的話語,落在了眾人耳中,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心中無比清醒,虧了自己從未與世子為敵,否則今日怕是要落個鞭尸扒皮的下場吧!
哀嚎不絕于耳,少了首領的叛軍不堪一擊,可是顧南成看著眼前這潰不成軍的所謂叛軍,深深的皺了皺眉頭,似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盡管如此,戰役還是很快就結束了,皇宮之中瞬間被肅清,沒有一絲值得質疑,所謂的逼宮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帶來的後果不過就是皇宮之中再次染就鮮血罷了。
沐王世子的父親也就是沐王,本是提前就防備了岳王府,自然,防備的是他這個岳王世子,只可惜,顧南成早就在岳王府中設了埋伏,沐王一行人怕是要有去無回,而沐王的另一個兒子,則是在京都城門外,引兵相待,企圖進入帝都,成為絕對的兵權保障,可卻是被葉暮成的人生生拖住,根本無濟于事。
邪尊親眼目睹了這次過程的全部勝利,顧南成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絕對的強權和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顯得蒼白無力,是啊,縱然是顧蘇白背信棄義,把手伸向宮中,甚至是用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部署了自以為不錯的妙計,可是終究潰不成軍。
顧南成只身進入乾帝的寢宮,王公公守在門前,見到顧南成後開口道「世子,您總算來了,陛下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顧南成輕瞥了他一眼,沒有做聲,推門而入,屋內,龍誕香散發著香氣,明黃色的寢宮昭示著這是帝王的居所,乾帝正躺在龍床上,面色呈現出一種灰白,似乎大限將至。
顧南成走到床邊,審視的看著這個老人,乾帝似乎有所察覺,睜開了雙眼,開口道「你來了。」
顧南成目光冰冷,緩緩開口道「你算計我!」
乾帝坐起了身,咳嗽了兩聲,繼而開口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原來,這場所謂的逼宮,不過是乾帝設計的一出戲罷了,倒不是顧蘇白沒有罪,而是乾帝洞察了先機,發覺了沐王府有著叛變的意味,心中不由得諷刺,自己這幾個兒子都巴不得自己早早死掉,好讓出位置。
可是乾帝一生戎馬,哪里是那麼容易被算計的,所謂的逼宮不過是一手縱容的結果,乾帝故意被困宮中,讓大臣向顧南成求救,顧南成一舉殲滅了叛徒,自然會在百姓中獲得一陣歡呼。
乾帝要的就是順水推舟的把顧南成推上這個位置,而所謂的在皇宮中間那層叛變到顧蘇白旗下的人,根本也不是叛徒,不過是乾帝提前安置好的棋子,其中不乏叛變之人,只不過少之又少,不少人是真真正正忠于乾帝的人,而這場不要命的殊死搏斗,不過是為了配合乾帝的一出戲。
終究是一代帝王,操控起人命來毫不手軟,縱然那些人忠心為他又如何,每一代皇者的登基之路都注定了要由鮮血祭奠,尸體鋪路,他們不過是他為他準備的踏腳石而已!
乾帝這番出手,也算是在幾乎大限之際再次對朝中進行了一次大掃蕩,所有參與叛亂的人都會受到格外嚴厲的懲處,這會讓每一代人記得,曾經有這麼一位皇帝,即便是死,也不容你忽視他的權威,在之後的數百年,幾代皇帝中,每每都是提起乾帝而充滿敬畏。
乾帝用血的事實告訴了所有大臣一個道理,那就是只要他一沒死,整個大乾就是他說的算,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出現背叛他的心跡。
顧南成冷笑,他就說皇宮中的形勢錯綜復雜,顧蘇白怎麼能夠做到完全控制第二層包圍圈,這實在是太蹊蹺了,結果原來是乾帝的縱容,只是,他不明白,乾帝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顧南成陰沉著臉色,心中想的念的全是那個女子,每每想到她拿瘦弱的身體要承受那麼巨大的痛苦,他的臉色便會不由自主的變得蒼白。
「南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縱然你不願意做皇帝,可是我卻不得不為我顧氏的江山考慮,我遲遲不肯死去,讓這幾個兒子的越發的缺乏耐心,一個個都再也按捺不住,變得各懷鬼胎,可是如今,剩下的也就這麼幾個,沐王平庸,他那兒子倒是有幾分能耐,只可惜心術不正,秦王倒是有幾分治國之才,只可惜我低估了你父親的喪心病狂,而今,可堪大業的只有你了。」乾帝一面說著,一面觀察著顧南成的表情。
乾帝終究是做了幾十年的皇帝,能夠使風雨飄搖的大乾變得強盛,這不得不說乾帝不是個泛泛之輩,而今,親手導演了這逼宮的鬧劇,不過是為了顧南成的皇權鋪路罷了,皇權更迭,從來就是冷血無情,注定要有無數無辜的人要為之犧牲。
顧南成的臉色陰森的厲害,一雙銳利的眼毫不畏懼的盯著乾帝,幽幽開口道「我不喜歡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逼我,你想讓我做這大乾的帝王,就不怕我把你顧氏的江山弄的烏煙瘴氣!」
乾帝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你是怪我耽擱了你去救葉慕靈吧,你的世子妃現在在姬無聖的手上,而且煥國傳出消息,似乎過不了多久,就要舉行冊封太子妃大典了!」
顧南成一下子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目光森然的看著乾帝,似乎是在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假,乾帝也不介意,咳嗽了兩聲後,開口道「若是你肯繼承帝位,幫我守護大乾的江山,你便可以出兵煥國,把你的世子妃搶回來。」
乾帝的眼中有著深意,沒人知道這個能夠洞悉一切帝王此刻在盤算些什麼,只是每一個自詡成功的人,或者玩弄陰謀詭計的人,都逃不出這帝王的雙眼。
顧南成沒有做聲,兀自思索著,隨即乾帝再次開口「要知道,若是你帶著你的人潛進煥國,把你的世子妃搶出來,先不說姬無聖會做怎樣嚴密的部署,你會耗費怎樣的精力,光是葉慕靈的那一身毒,你認為她能陪你經得起一路的逃亡,況且既然她逃離了你,你認為你帶著她,她會跟你走?」
乾帝的話句句砸在了顧南成的身上,顧南成思慮了許久,終于開口道「好,下詔吧。」
話落,便轉身離開了,乾帝灰白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乾帝閉上雙眼,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他之所以非要顧南成接手帝位,是因為他曾經想要的一統下的夢想,可是如今,早已經力不從心了,只要煽動顧南成出兵,那麼也許終有一日他會實現自己的夢想把,更何況,比起自己,他是聖女的骨血,總會是非比尋常的吧。
乾帝謀算著一切,曾經他以為顧南成身中巨毒,是決計活不下去的,所以雖然對他多有眷顧,卻是始終沒有想到他有朝一日真的能繼承大統,而今,那個孩子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讓他不得不去相信,終究是有意存在的。
顧南成出了大門後,站在高台之上,俯瞰這地眾生,蒼茫浩大,神色幽深,看來乾帝是早就有所籌謀了呢,讓自己查出沐王世子追殺葉慕靈,進而自己再念及昔日乾帝的情誼,會誅殺企圖作亂的顧蘇白,進而自己聲名無二,乾帝在以葉慕靈做籌碼,讓自己登上帝位。
原來,到底乾帝才是謀算人心的高手,雖然不會讓你滿心歡喜,卻也不至于讓你心生厭惡,只是,到了,你卻是不得不接受,就好像乾帝抓住了他在乎葉慕靈這一點,進而名正言順的讓自己不得不為了葉慕靈借助乾帝所給的一切。
顧南成冷笑,做皇帝也沒什麼不好的,總之,不管以後如何,現在他要做的是把那個女人給找回來,不過好在雖然乾帝算計了自己,可到底卻是把葉慕靈的行蹤給了自己,這不得不說是乾帝彌補了這兩日浪費的時間。
想明白了一切後,顧南城便回到了南苑,不曾想,剛坐穩,宮中便下了聖旨,乾帝召集所有文武百官聚集到大殿,有要事宣布。
顧南成迅速安排了一下南苑的情況,便也再次來到皇宮。
文武百官似乎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的洗禮,以為沐王世子真的有著那麼大的實力,竟然能威脅到帝王,卻不知這些都是乾帝安排了一出戲,再加上不少人正在衡量朝中的新局勢,一個個都顯得憂心忡忡。
「皇上駕到!」隨著王公公一聲宣到,眾大臣則是緊繃了神經,都安靜了下來。
「王公公,宣旨吧。」乾帝緩緩抬了抬手,一雙渾濁的眼楮掃視著下面的眾人。
「奉承運,皇帝詔曰,沐王一脈犯上作亂,其罪當誅,然感朕身體每況愈下,遂即將立新帝,此後諸事交由新帝處理,望眾卿一心輔佐,不得生出忤逆之心,興我大乾,揚我國威。」王公公收起聖旨,退到皇帝身後。
乾帝看著眾人不一的反應,再次讓王公公宣召「奉承運,皇帝詔曰,現冊立岳王世子顧南成為太孫,即刻繼位!」
這道聖旨一出,底下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顧南成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驚訝,不過明白乾帝這是在為自己節省時間,不要讓自己怪罪于他的算計,心底也微微一暖。
不錯,乾帝之所以剛解決了叛亂,征得了顧南成的同意,便迫不及待的讓位,自然是希望顧南成感念他的照顧,不要耽擱了他去營救葉慕靈,免得他生出怨恨,也是希望他看在自己百般退讓的情況下,在繼承大乾之後能夠擔起重任。
群臣震驚「陛下…這…」
顧南成始終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大殿中的一切,群臣議論過後,便有大臣開始奏議。「陛下。這怕是不妥啊…」
乾帝似笑非笑的看著大臣,卻只見顧南成走上皇位「不知,薛元公認為哪里不妥?」
薛元公頓時兩腿發軟,不敢直視顧南成「這…這…這…」
顧南成不屑的掃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看向乾帝,還未開口,乾帝便在王公公的攙扶下起身,對著群臣道「現如今,他才是你們的皇帝,我也老了,該休息了…」
說著,便在眾人的目光中離開,王公公留下了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小元子,現在可以稱之為元公公,是顧南成身邊的內監總管。
顧南成也不推遲,穩穩的坐在了那純金打造的瓖嵌著無數珠寶的,九龍盤旋的座椅上,那讓無數人趨之若鶩,赴湯蹈火的東西如今就那樣輕易的坐在自己身下,這不的不說有些諷刺,想起岳王,顧南成更是覺得好笑,就是為了這麼呢個冰涼的東西,他過了悲慘的二十年。
顧南成的一身黑色華服上縱然什麼也沒有,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九龍環繞的帝王之氣,雖然不夠威嚴,甚至有些散漫,可是那周身的戾氣卻是足以沖淡這些,元公公見此,立即開口道「叩見新帝!」
大臣們不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畢竟歷史上,從沒有過這樣的簡單的繼位之法,先不說乾帝沒有按照太孫的禮儀籌辦,這剛剛封為太孫的世子便繼承了大統,甚至是連個繼位大典也沒有,不得不說這是最詭異匆忙的一次。
乾帝從側門走出,隱隱回頭看向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相信,他會帶領大乾走向昌盛。
這時的乾帝並不知曉,日後顧南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若是知道,怕是少不得要要被氣的翹辮子。
顧南成不過用了短短的片刻時間,便讓所有大臣絕對臣服,至于原因,不過是不服一個殺一個,簡單的很。
隨即,顧南成作為新帝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籌備兵力,攻打煥國,不少大臣一致反對,卻再次被顧南成的鐵腕政策壓制了下來。
于是,不少大臣在結束後找到了乾帝,將顧南成的所作所為告訴了乾帝,可是乾帝卻是揮揮手,一笑了之,並且告訴他們,現在,顧南成才是皇帝。
乾帝知道這些大臣顧忌什麼,他們無非就是認為王宮剛剛經歷了一場內亂,新帝也剛剛登基,應該休養生息,可是顧南成卻是第一道命令便是出兵,這不禁讓不少好吃懶做,來不及喘息的大臣開始發怵!
而此刻的葉慕靈則是被帶到了煥國新建的太子府,府內雕廊玉砌,鬼斧工,比起之前,更是精細了不知多少。
葉慕靈惦念著浮生的生死,卻也思慮著南城的近況,對待花名在外的姬無聖更是沒有好臉色,甚至是連看一眼都十分吝嗇。
葉慕靈站在門前的石階上,看著庭院里悉心栽種的各色花朵,生出一股子惆悵,似乎還沒到初春時節,可是這花朵卻已經在這寒冬之中綻放的如此美麗,當真是說不出該喜還是該悲。
姬無聖遠遠的看著葉慕靈,心中卻是柔和了許多,他不知他是怎麼了,怎麼會這般在乎這個女子,若說從前是因為想和顧南成搶奪,後來是因為葉慕靈幾次三番的設計逃月兌,那麼現在或許是真的因為喜歡吧。
她就如同那九重冰山上開出外的雪蓮,那清冷的神情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去目光,一顰一笑,或喜或怒,卻不知何時已經印在了他的心上。
姬無聖回過神來,是,他承認似乎他真的有那麼一點喜歡她,不然怎麼會想要立一個已經為人婦的女子為他的太子妃,他會好好待她,只要她不觸及他的底線,他可以一直忍讓,甚至忍受她的冷漠,忍受她的無視,忍受她的冷嘲熱諷。
姬無聖手中拿了一件披風輕輕圍在了葉慕靈身上,卻還來不及觸踫,便已經被葉慕靈退後一步給躲開了,姬無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怒火,卻到底是壓制了下去「你身子不好,不能受涼,還是披上罷。」
葉慕靈冷笑,抬眼反問道「姬太子對我這麼好?倒底是想得到什麼呢?」
姬無聖沒有回話,而是轉移話題道「你喜歡這花?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多栽上些,現在冬日,沒有什麼色彩確實是太過凋零了。」
「過早的綻放,也總會過早的凋零,沒什麼意義,太子還是自己好生養著吧。」葉慕靈依舊不冷不熱,盡管被帶到這里,姬無聖對她確實可以稱得上不錯。
可是讓她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那便是不該,無論他怎樣取巧,她也對他歡喜不起來。
姬無聖看著葉慕靈的態度,生出一股子無力感,這輩子,他所要的哪個女人得不到,可是眼前的到好,無論他怎樣放低姿態,她卻是不理不睬。
「一月後,我們會舉行大婚,到時會冊封你為煥國的太子妃,我會給你下最高的榮耀,會給你一個比顧南成給你的更加繁華盛世的婚禮。」姬無聖背對著葉慕靈說完這些話,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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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在此說明,因為煙馬上就要各種考試,所以番外會在一月中旬開始更新,想看誰的番外的孩子沒可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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