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更衣,重新包扎了傷口,瑞逸帶著嚴修遠離開,出門時,他轉頭朝凌姿涵所在的暖閣看了眼,隨即吩咐嚴修遠道︰「和顧管家說一聲,派幾個丫鬟過來照顧王妃。吩咐廚房,以後擺膳時多做一些江南的菜式,口味要清甜些。另外,讓小廚房立刻去煮些味道好的姜湯來,等她沐浴後就送進去吧!」
話音落,瑞逸已經快步走出了正院,朝距離較遠的小書房走去,留下嚴修遠在原處微張著嘴巴,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卻忍不住轉眼又看了眼暖閣,心道︰難道這王府,也要變天了?
暖閣中,凌姿涵舒服的泡了個澡,又換上一套干淨衣服,就坐在一旁的銅鏡前,讓流雲幫她擦拭著頭發。這時,帶著清泊出去逛了圈園子的靜好端著個托盤走進來,上頭擺著一方玉碗。
「小姐,快趁熱喝了吧!」
「姜湯?哪來的?」
看著那淡黃色的湯藥,凌姿涵皺了皺鼻子。
她討厭喝藥。
「還能是哪來的?可不就是早上被小姐修理了的王爺,眼巴巴的送來的嗎!」
靜好將玉碗放在凌姿涵面前,她雖然一直很希望凌姿涵與堯王在一起,但現下聖旨已下,她覺得事情沒有改觀的可能了。而這位王爺似乎也沒外頭傳言所說的那抹恐怖,相反,他對小姐很好,不論在哪個細微的層面上,他似乎都在關心著。只是作為夫君來說,他或許是一個極為危險的存在,若是他真的命中克妻,那她家小姐要嫁過來,豈不是會……
不禁搖了搖頭,靜好不敢再想下去。
「好端端的你搖什麼頭。靜好,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奇怪的瞧了眼靜好,凌姿涵還是沒端起那個玉碗,說實話,她是真的不想喝。每次受寒後,她都要被逼著喝姜湯,姜湯不起作用,就改喝那黑乎乎的中藥湯,前者又辣又熱,後者又苦又澀,兩個都讓她難以接受,想起來都覺得舌頭發苦。所以,每次一到喝藥,她的臉色就比上刑場還難看,還不情願。
看著凌姿涵的臉,靜好回過神,伸手拿帕子掩了下嘴,偷笑著說︰「我在想,小姐是不是又要耍小性子,不喝姜湯了。」
說著,靜好將姜湯端了起來,往凌姿涵面前送,示意她接著。
「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向來最討厭這些苦東西。還不快去給小姐弄點蜜餞來,好讓她就這喝下去。」
給凌姿涵擦干了頭發,流雲拿了兩根長簪子,手指靈巧的在她的發中穿梭,三下兩下就挽起一個漂亮的發髻,並用長釵子固定住。然後拿起另一面鏡子,在凌姿涵後頭照了照︰「小姐,這樣行嗎?」
「流雲的手最巧了。」凌姿涵扶了扶發髻,掠過部分沒有梳上去的發梢,搭在左肩上,輕輕地捋著,並拿了木梳,心不在焉的梳理起來,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案前的靜好並沒有去拿蜜餞,而是將玉碗居高,送到凌姿涵跟前,見凌姿涵朝後縮,就趕忙道︰「小姐,這蜜餞是不用了,你且聞聞,這里頭有什麼!」
微微皺著眉頭,不喜歡姜湯的凌姿涵起先並沒在意,但听她這麼一說,反倒細心的辨認了下,聞出了甘草和甜杏的味道,似乎蓋住了姜湯的氣息。
「這……」
「小姐應該已經辨認出了吧!快嘗嘗,已經沒有姜蔥的味道了,若本身的味道也不錯,等下我就到小廚房偷師去。務必把這手藝學來,將來小姐可就再沒理由拒絕姜湯了!」
看了眼靜好,凌姿涵抿了抿唇,伸手接過那玉碗,用小銀勺舀了一勺,送到口中。淡淡清甜的甘草,混合著甜杏的果香,倒將姜湯本身濃郁的氣息給蓋住了。這讓一向吃藥難的凌姿涵,竟然也乖乖的把一碗姜湯給喝了個干淨,看的身後的流雲瞪大了眼楮,等她喝完了,還難得湊趣的問了句,「小姐,需不需要再來一碗?」
「你當是糖水嗎!」
凌姿涵白了她一眼,但喝完後確實覺得胃里暖暖的,而那股暖流,似乎還在蔓延,從胃部朝全身散開。
「呵呵,能讓小姐喝下去的,除了白水,可不就剩糖水和毒藥了嗎!」靜好收拾了碗勺,就送了出門。而暖閣與麝貓玩耍的凌清泊,卻在她剛走開時,就跟了上去,並沒有注意到流雲朝他投來的,狐疑的目光。
等他的身影離開,流雲似乎回過神來,從凳子上起身,走到不遠處的衣櫃前,打開了櫃門,繼續給凌姿涵收拾著里頭的衣服,並說︰「小姐,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
凌姿涵所認識的流雲從來不會說多余的話,偶爾一兩句玩笑話,也帶著一層提點的意思,但從不會越距。而她現在又換上了「奴婢」的自稱,凌姿涵不覺也認真了些去听。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覺得,這位王爺似乎比堯王對小姐還要細心。小姐的那些習慣,在天山待了那些年,帶著您的堯王才一點點的了解到,而他和小姐相處的時間並不久,卻好似比堯王了解的還要透徹。我想這多半歸功于慕容世子,他應該對邪……九王爺說了不少關于小姐的事兒,而且王爺還放在了心上。剛巧,這九王爺又是小姐喜歡的那個人,除了生在皇家,別的各條各項似乎都符合小姐的擇偶條件,所以……奴婢覺得該收回,之前對小姐說的那些不該說的話。」
听了流雲的話,凌姿涵沉默了。
她明白流雲話中的意思,的確,對她,瑞逸是用心了,而這用心還不止那一點點。就好比她現下住在這陌生的地方,但他卻將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讓她的那種陌生感消弱了很多。而剛才的那碗姜湯,應該也是他讓人送來的吧!
他了解她習慣里的點點滴滴,不管是通過什麼途徑,但最終他是記下了。而身在帝王家,是他的無奈,他可以選擇道路,選擇死,卻不能選擇出生,她也一樣。但她記著,他說不想用王爺的身份來娶她……
轉眼看向流雲,之前她一直反對凌姿涵與瑞逸有所接觸,每次都提醒凌姿涵,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該想的人不要想。而今,當她知道了瑞逸的身份,解除了兩人婚事在地位上的懸殊時,她居然露出了贊同的眼神,甚至還在期待著。
這或許,就是古人講究上下尊卑的緣故吧!
「小姐,午膳送來了,傳嗎?」這時,送了碗勺去廚房的靜好,帶著小尾巴似的凌清泊又回到了屋里。
凌姿涵猛然回神,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道︰「傳吧,清泊也該餓了。是吧,清泊?」
凌清泊乖乖的點了點頭,湊近凌姿涵身邊坐下,不經意間琥珀色的眼底射出一抹銳利深邃的光影,朝流雲的放向瞥去,眼中閃爍著莫名的深意。轉瞬,他又收回目光,等著眾丫鬟將飯菜擺好退下,他才一臉興奮的拉著凌姿涵的手,朝屋外走去。
「姐姐,姐姐,好多好吃的哦,好漂亮!」
凌清泊指著擺在桌上的精美菜肴,那些都是她所喜歡的江南菜色,而且聞起來都是股子清淡微甜的味道,不用嘗就知道會很和她的口味。
「是很漂亮。」她贊嘆了聲,轉眸看向恭候在門外的老管家,喚了他進來道︰「福叔,你們王府中都是江南的廚子嗎?」
「回三小姐話,這府中江南的廚子,是前幾日王爺回京時,從外頭帶來的。奴才本不知王爺何時改了口味,現下到明白了幾分!」
「原來如此,看來牡丹糕也出自那廚子的手筆。」淡淡的說了句,凌姿涵的眸光有落在了一旁的小案上,上頭還擺著半碟晶瑩玉潤的牡丹糕。
「回三小姐,這牡丹糕是那廚子最得意的手藝。」
是因為她喜歡牡丹糕嗎?凌姿涵微微楊了下眉梢,嘴角卻緩緩勾起,心中也蕩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她似乎找到了這樣一個人,會為她準備好一切,哪怕是再細小的細節……
*
彼端。
等瑞逸到了小書房後,幾人不知關在里頭說了些什麼,後來但卻一起出了府,各自上了轎子,直徑進了宮去。
其實,太子爺被皇上派去九王府,是讓他與九王爺商量太後壽宴的事。但在門口,他卻和听聞凌姿涵被掠入府的老六與慕容暝幽踫在了一起,也就是這樣,才有了如今四人一行的場面。
這次宸帝有意讓他們兩兄弟合辦這場宴會,也是給太子一個警告,讓他不要再對瑞逸他們使絆子。而太子也是個聰明人,太後壽宴這種場合,他是絕跡不敢做手腳的,更別說在壽宴上想什麼歪門邪道的事兒了。
他認為,這是一次極好的立功機會,如果搞砸了,會讓父皇對他大失所望。索性的是有九弟從旁協助,若有功,就是他的,若有錯,他也可以推到九弟身上。這樣一來,好壞便宜都是他佔著,所以也沒多言,就同意了父皇的提議。
從英武門下了轎子,就有太監接引幾人,一路領到了御花園,剛好與宸帝一行踫上。
「兒臣給父皇請安。」
「暝幽見過皇上。」
幾人齊齊行禮問安。
「都免了吧。」宸帝一揮手,讓幾人起身。
等站起後,幾人又朝著宸帝身邊那名靜雅婉約的女子淺淺問禮,唯有軒轅謙跪了下去。那是他的母妃,當今後宮三大寵妃之一的靜妃,因嫻靜如水而深的聖眷,還被宸帝譽為溫柔的解語花。
靜妃扶起了兒子,左右看了看,又朝著慕容暝幽福了福身,算是還禮。
「萬歲爺也累了,去那邊的亭子里歇會兒吧!臣妾這就去吩咐人打點茶水點心,等下就送來。」靜妃溫柔的說著,遞給宸帝一個欲語還休的眼神。她識趣的在這時候退下,剛好可以避開宸帝與幾人的談話。
「還是愛妃知朕心意,去吧。」宸帝執著靜妃的手,垂眸看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放了她領著眾宮女太監離開。然後轉身看了眼還在旁邊候著的幾人,打了個手勢就朝前走,邊走邊說︰「太子,朕讓你去老九府上請老九來,這會子請了老六來幫忙也就罷了,怎麼連慕容世子都驚動了?」
話外之意是,慕容暝幽怎麼都是客人,太子,你連件小事都辦不好嗎!
宸帝由齊德海扶著,走到了御花園中被格色牡丹簇擁著的牡丹亭里,在正對著門的位置坐了下來,並揮手請幾人也坐了下來,而坐在他左右手位置的,自然是太子與身為客人的慕容暝幽。
「父皇,老六和世子爺是兒臣去九弟府上時遇見的。」
「哦?」
听著太子話里有話,宸帝就故作不知的看了眼瑞逸,這時慕容暝幽就打開了話匣子,拱手笑道︰「暝幽是住在九王爺府上的,但昨晚因為同來的另外幾位使臣有事,就臨時回了驛館,住了一宿。可今兒早上,突然听說九王爺把我那妹妹給劫持回府了,不禁好奇,就會去看了看,沒曾想在門口遇見了同樣擔心他師妹的堯王,及奉了聖命去請九王爺的太子爺,這才撞在一起了。」
「是啊,若非如此,還看不到那番景致呢!」太子陰陽怪氣的補了句,看向宸帝的眼神略微暗了暗。
宸帝不落痕跡的皺了下眉頭,面上一片平淡的看著太子︰「說說,老九府里是有什麼奇景不成?」
「還不是皇上指給老九的那位王妃,真真是個不一樣的女子。」
太子眼神漾過一絲曖昧,轉向軒轅煌,地區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煌兒,那丫頭沒把你府邸給掀了?」听太子說到了凌姿涵,宸帝似乎很歡喜,還低笑了聲,轉眼朝著慕容暝幽左手邊的位子看了去,聲音微微揚起,帶著幾許威嚴道︰「不管有沒有,煌兒,你要記著,你是我西朝的九皇子軒轅煌,既然認了這個王妃,就要有擔當,要護她周全。凡事不可再像往日那般任性妄為,要多為她考慮,你是她將來的丈夫,更是西朝的恪親王,萬萬不可因為你的一時放縱,毀了她的一生!」
宸帝的言語看似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教導,實則是在提醒瑞逸,告訴他,他是軒轅煌,是王爺,這輩子都沒可能用一個不是王爺的身份迎娶凌姿涵。他要他記住,在這件事之後,即使是對凌姿涵,他的身份除了丈夫外,依舊不會變。他只能是軒轅煌,西朝的恪親王。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護凌姿涵,若是想要逆天而行,不僅僅是他的命,就連她的也會被他牽累,毀及一生。
他和她,似乎從那張聖旨之後,就被一根繩索拴到了一起,風雨同舟了。
他是軒轅煌,而她是他的王妃,唯一的。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起身,軒轅煌朝著宸帝深深一禮,這事兒也就算翻過去了。宸帝甚至沒有提凌姿涵還在九王府,要他送回的事兒。緊接著就把話題牽引到了太後壽宴的事情上,听了幾人的想法,讓慕容暝幽也說了說他們北燕特色的壽宴,最後囑咐了太子一番,才讓眾人散去。
剛巧這時靜妃端了茶點過來︰「萬歲爺,茶點來了。」
「愛妃這是做了什麼好東西,用了這麼長的時候?這不,朕都要叫他們散了,去各宮給他們額娘請安了!」
並不是責備,反而很贊賞的看了眼靜妃,宸帝伸手拿過她端來的那碟糕點,嘗了口道︰「這茉莉味倒是十足,里頭似乎還有些荷香與芙蓉花的味道,是什麼?」
「這是臣妾家鄉的花釀糕,前些日子臣妾心血來潮,就讓人采了些當季各色花朵,又收集了不少花蜜,試著做了出來。」靜妃應對得益,轉即又有些惋惜的說︰「今兒原本還準備了許多,雖比不上各宮的食物精細,但也有個新鮮。」
「誒,不礙事兒,既然是愛妃的心意,就都坐下來陪朕用了,在去各宮請安。愛妃,你備一份給老九,讓他帶回府給那丫頭嘗嘗,那丫頭應該很喜歡甜食。」
垂眸間,宸帝的眸光略微暗了下,心下泛起一絲莫落,補了句︰和明珠一樣。
「是,臣妾這就去準備。」靜妃知道宸帝說的是凌姿涵,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不落痕跡的看了眼兒子,在心中長嘆了聲,或許這就是人各有命吧!
等靜妃回來,身後的女官將食盒遞給了跟著瑞逸進宮的小太監,並囑咐了幾句。等散了席後,靜妃也因得了許可,領著軒轅謙回了自己的靜怡宮。太子則陪著宸帝去了太妃那邊請安,而軒轅煌帶著慕容暝幽也去了皇貴妃的照雪宮。
路上,慕容暝幽狐疑的看著軒轅煌,上下打量一番,卻伸手模了下刺痛的手腕,紅腫一片。
「你這手怎麼了?」
「還不是你害的。知情不報,在我那妹妹眼里,比你耍她的罪過還高三分。」暝幽白了眼軒轅煌,眉頭微微皺了下道︰「你之前是不是中了失魂香?」
沒有回答,軒轅煌只是看著暝幽微微挑了下眉梢。
「看來我猜對了。」頓聲,暝幽伸手捏起瑞逸的衣袖,看了下他的手心,就厭棄的甩開他的手道︰「難怪她會和你在水里,是不是還戳了你一針?」
「你想說什麼。」軒轅煌微微皺了下眉頭,任憑哪個男人,大概都不會喜歡听別人說自己的狼狽吧。
「上了岸後,你還模過她的浮萍拐,但她居然給你解了毒!」慕容暝幽現下是赤果果的嫉妒了,不過倒也欣慰,自己的好友和那丫頭算是渡過了這關。
想起凌姿涵臨走時模過他的掌心,難道浮萍拐上的毒是那個時候解了的?至于水中,最後她似乎戳了他一針,說是解藥。
看著軒轅煌的神色,慕容暝幽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低笑道︰「看來你還不知道,失魂香並不是什麼毒,而是大劑量的麻藥,麻痹人體神經中樞,若是長時間受到麻痹會死人,但時間不長並不會有大礙。而這種東西的解藥是冷水,只有浸泡到時間後,並在那處穴位上放血,失魂香的藥效就解開了。」
慕容暝幽又揉了揉腫的騰亮的手腕,似笑非笑的長嘆了聲︰「誒,小丫頭大了就留不住嘍,看來我是時候該通知師父他們了。」
短暫失神,听了慕容暝幽的話,軒轅煌頓時就明白了,凌姿涵再給他下失魂香前,和他說過,解藥就在他府中。接著在他覺得自己快失去意思的時候,她又突然微笑著跳到水里,而她麾下的四龍四鳳,以及她那個無良且無敵的師叔易安涼,沒一個下水救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引他下水。之後她一直沉在水底不曾出來,似乎足夠了時間,她才顯身,並扎了他一針,為他解了香。
這小妖精……
「喂,回神了。煌,你們是什麼時候成婚?」
「八月十六,說那天是個好日子。」隨意的說了一句,但軒轅煌的眸中卻劃過一抹柔和,不自覺的流露出淡淡的溫暖。
「中秋之後,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確實是個花好月圓的好日子。倒時我一定會來恭賀的!」上次他大婚,凌姿涵和那票無良的家伙,把他的洞房之夜給鬧沒了,這次好容易把魔女給嫁出去了,他哪里會放過?
並不知道慕容暝幽在想什麼的軒轅煌,居然還表示歡迎。而就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中,很快就走到了照雪宮,遠遠的就看見一群宮女在兩位女官的帶領下,正站在門口恭迎著他們。
「奴婢恭迎九殿下,世子爺!」
「起來吧,本王來給母妃請安。」
一踏進照雪宮,軒轅煌的嘴角就有浮現出邪肆的笑,眼中漾著淡淡的邪魅,看上去極為恣意,卻半點也不隨和。這讓眾多宮人都有種壓迫感,好似只要有軒轅煌走過的地方,都會掀起一股颶風,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紛紛低著頭,躬身在一旁,等著他走過,才敢小小地呼一口氣。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儀,不容逼視。
帶路的女官挺直了腰板,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恐懼感,領著兩人走到了照雪宮的偏殿門口停下,轉身福了福身,就先進了去,通報了聲,並將殿中的紗幔放下,這才出門請了軒轅煌和慕容暝幽進去。
照雪宮建于高台之上,宮內極為寬闊,裝點奢華雍容,但納光度極高,且又隔暑隔寒,是後宮後妃中除了皇後的椒房殿外最為華貴的一處宮殿了。而現如今,宸帝因感懷孝誠皇後,封了椒房殿,就連現如今的皇後也只住在原先為妃時所在的舉慧宮。由此看出,在宸帝的後妃中,這照雪宮中的皇貴妃,還是極為得寵的。
「兒臣給母後請安。」
「暝幽見過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
「都是一家人,禮就免了,都坐下吧!眉兒,上茶。」歪在紗幔後貴妃榻上的皇貴妃睜開眸子,卻始終沒有起身,只是朝站在一旁侍候的女官揮了揮手。轉即又對已經坐下的兩人道︰「這後宮規矩多,暝幽世子雖是煌兒的友人,卻是外男,本宮只能如此相見了。實在抱歉!」
「娘娘客氣了,是暝幽打擾了才是。」
慕容暝幽起身又拱了拱手,這才笑著坐下,朝軒轅煌遞了個眼色,轉即接過以為美目清秀的女官遞來的茶,打量了眼她的容色,那兩道彎眉恰似遠山,到和名字極為向襯。
等外頭奉了茶,眉兒走到里頭,又給皇貴妃換了杯茶,就和跪在榻邊的水綠色宮衣的女官換了個位置,執起美人捶,輕輕地替她捶腿。
皇貴妃與軒轅煌他們閑聊了幾句,而後話題陡轉,又落到了凌姿涵的身上,並提點道︰「你父皇今日中午來本宮這兒,說你搶了未過門的王妃,可有這事兒?」
「確有此事。」
軒轅煌和慕容暝幽就知道會談及此事,倒也挺淡定自若的。
「不是母妃說你,你這孩子的性子也該改改了,眼看這就要大婚了,還和個月兌韁的野馬似的。這日後少不了要苦了你那王妃,你若真是心疼她,就收收性子,少給你父皇添堵!」
誰都知道,這事兒若是真讓宸帝添堵了,也不會是只說三兩句話的事兒了。而今听皇貴妃這樣說起來,那慵懶的聲音輕描淡寫,估計宸帝來也就是玩笑的提了句,並沒多說什麼。而皇貴妃則是盡到一個妃子,一個母妃的義務,將話傳遞給兒子,但字字句句卻都在女人的立場,為凌姿涵著想。其實,她所想的又怎麼會只是個凌姿涵,怕是凌姿涵身後的凌家勢力,以及她都能看得出的,凝聚在凌姿涵背後的那暗流。
如若沒有那股暗勢力,一個被拋棄在外十五年的凌三小姐,又怎麼有可能活著回京?她皇貴妃的位置能做到如今,眼線也是有不少的,自然知道凌姿涵從北燕一路回京路上的凶險,所以就更為在意,凌姿涵背後隱藏著的迷霧般的勢力了。
她沒有兒子,只有煌兒這麼一個養子,將來的指望也都在他身上了。若能得到這股勢力,為她的煌兒所用,那將會是怎樣的局面,可想而之。
「兒臣明白。」
听著軒轅煌的回答,皇貴妃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又喝著茶與他們閑聊了會兒,並問出了北燕世子與凌姿涵是早就結下的義兄妹的關系,還拐著彎的問了圈凌姿涵與北燕王、王後的關系如何。
這令慕容暝幽灰紫色的眼眸微微沉了些,可迷霧般的灰色倒將那抹譏誚掩藏了去,只有禮有節的笑著回答道︰「我父王早有意封涵妹為郡主,只是涵妹妹有父尚在,不易收養。如今我已修書一封,回了北燕報喜,請我父王讓涵妹妹以我北燕郡主之禮出閣。」
皇貴妃的眸光微微亮了下,但掩在紗幔後頭,看得並不真切。
只看到她微微揚了下下頜,身邊靜立著的宮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頷首應下,轉身去一旁的小案上,拿了個紅底描金的請帖,又從側面挑起紗幔,走到軒轅煌身邊,將手中請帖躬身遞上。
「煌兒,你既來了,倒也省的本宮派人去了。回去將這帖子給你那未過門的王妃,就說本宮想見見準兒媳婦。」
听了這話,軒轅煌已經打開了那帖子,瞧了眼時間,是定在了太後回宮的次日,那天剛好也是凌姿涵與凌相一同進宮謝恩的日子。皇貴妃在這一天宴請眾皇子的妻妾,大臣家命婦,又是何意呢?是下馬威,還是有心想介紹那些日後避免不了要接觸的人給她認識?
「怎麼,老九你不是舍不得你那準媳婦吧?呵呵,到了那天放心的把她送來,本宮是她婆婆,難道還會吃了她不成!」見軒轅煌不答話,皇貴妃趕忙追了句,以防他推月兌。
「母妃宴請,兒子自然放心。想來母妃也一定會喜歡姿涵,護她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舍得吃了她!」軒轅煌也同皇貴妃打著太極,語帶暗示。
「瞧你把她給寶貝的,本宮啊更好奇了,真想現在就把她傳進宮來瞧瞧,是個什麼樣的妙人兒,居然讓本宮錚錚鐵骨的兒子,都動了柔情。」
玩笑著又說了會兒話,等到了快晚膳十分,齊德海就過來傳了話,說萬歲爺傳恪王與北燕世子去陪他用晚膳。皇貴妃和齊德海客氣了幾句,就放了兩人隨他離開。
等晚膳後,慕容暝幽就先出了宮,而軒轅煌則被宸帝留了下來,密談了會兒,宸帝才放他離開。
回到府中時,已經是亥時了。
主院中一片寂靜,唯有東暖閣還燈火通明。
軒轅煌走入主屋,守在東暖閣外的流雲迎了上來,朝他福了福身。
「王爺。」
軒轅煌揮手示意她起來,朝周圍看了眼道︰「其他人呢?」
「我家小姐素來不喜歡外人伺候,就讓她們都退下,靜好也帶著清泊少爺去休息了。」說著,又福了福身道︰「小姐說,若王爺來了,就請王爺自行進去。奴婢告退。」
流雲躬身退了出去,留下軒轅煌筆挺的站在暖格外,剛想推門進去,卻听里頭傳來一聲很輕的水花聲,心間不覺飄過一陣熱意,卻略微有些狐疑。
他完全模不著凌姿涵再打什麼鬼主意,想到今天與她分別是,她說的那句話,不覺垂眸莞爾,這小女人,應該絕對不會做他所想的那件事,也就放心的推門進去了。
誰知,入門就是一陣暖香襲來,淡淡茉莉花香夾雜在屏風內外的氤氳中,隨著空氣飄散出一種獨特的香氣,似乎還有她身上常常能聞到的,清雅荷香。
轉頭看去,側面圍著的屏風後頭,一道玲瓏有致的身影正在後頭穿著衣裳,朦朧可見印在屏風上的窈窕身形。但他卻一眼就能認得出,這是凌姿涵,他抱過,所以很清楚。
「你回來了。」穿著廣袖紅綢的寢衣,凌姿涵赤著腳從屏風後走出,看著站在門口的筆挺身影,淡淡的說了句,朝他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那種涼爽仿佛從腳心透入心底,令凌姿涵霎時舒暢了。她伸手模了模頭發,之前怕弄濕了就讓流雲幫她給全盤起來了,現下卻因她輕輕地抽下了那幾根長簪,烏發猶如瀑布般撒了下來,垂在她背後,胸前,與那緋紅色的寢衣形成鮮明的對比,看上去是那樣的妖嬈嫵媚,誘人心魂。
凌姿涵從他身邊轉了個彎,直徑走去打開了兩邊的窗戶。夜風吹過,拂起她秀美的長發,絲絲縷縷劃過她的面頰,隨後,又輕輕垂落,仿佛在親昵的撫模著她的臉頰,溫柔至極。
通明的燭光照亮了她半邊面頰,窗外的月光灑在她肩頭,仿佛給她的發,她的衣,鍍上了一層銀灰。好看的桃花眼隨著她轉頭的動作看向他,嫵媚一瞥,卻是風流無限,夾著致命的妖冶,勾魂攝心。若非定力良好,估計早就餓狼般的撲過去了。
凌姿涵看著她滾動的喉頭,格外純粹的眼神朝他身上掃了圈,那抹邪惡卻仿佛天生自有,如何都揮之不去。她嘴角上挑,月色與燈光交疊,雙重照耀下,那好看地微笑足夠顛倒眾生,而這一次,那抹笑意似乎達到了她的眼底,不再冰冷。
「你不會就想這樣一直站著吧!」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婉動听,宛如三月的春風,不復清冷。
軒轅煌微微挑眉,走到她身前,輕喚了聲︰「卿卿。」
凌姿涵淡笑不語,卻朝他的衣襟伸手,指尖靈巧的在他腰帶扣上轉了下,就解開了他的腰帶,隨即是外袍的衣襟,然後是直裾……
月兌到了中衣時,他的面色漸變凝重,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朝她搖了搖頭︰「卿卿,別這樣。」
「哪樣?」凌姿涵撲閃著純真的大眼楮,看著他,好似被他這麼一問,迷茫了。
「我不想現在踫你。」他拉開她的手,拿起一旁的衣服,正要穿,就听凌姿涵的笑聲傳入耳中,轉臉看向她,不覺被今晚的她弄得有些錯愕,微微瞋了她一眼,略帶狐疑。
「啊?」凌姿涵怔了下,臉微微紅了,面上卻好似忽然不介意他的話,將他手中的衣服甩開道︰「我好心好意給你看傷口,你卻滿腦子齷齪思想,這臉皮也太厚了吧!」
隔著衣服,她捏了下軒轅煌的胳膊,听他悶悶地哼了聲,心下總算放心了,他觸覺恢復,看來失魂香的藥力已經全解了。
「不用了,傷口修遠已經給我處理了。來,去那邊坐下,嘗嘗這個。」自然的牽著她的手,軒轅煌順手拎起了本被他放在一旁的食盒,帶著她走向小桌,打開食盒道︰「是靜妃娘娘做的花釀糕,父皇嘗了覺得你會喜歡,就讓我帶回來些給你。」
凌姿涵拿起一塊糕點,凝神看了眼,鼻頭微微聳了下,只覺幾種花香中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甜味,而那種味道她很熟悉。嘗了口,她點評道︰「味道不錯,但你可別再吃了。」
「你若喜歡都是你的,我可沒打算和你搶。」軒轅煌笑著看著她,忽然覺得兩人的氣氛比之前似乎又近了一步,她應該是不在生氣了吧!
「可不是和你搶,這糕里被人動了手腳,加了最純正的曼陀羅粉。」熟知香粉的她只需一聞就清楚了,「你應該听說過,宮中後妃會有人用這種東西。」
听著凌姿涵雲淡風輕的話,軒轅煌的眉頭皺了起來,打落她手上的糕點。
「別吃了。」
「無妨,我打小就被我師父喂毒喂藥,對他們有很強的免疫能力。世上能把我撂倒的毒藥,媚香,甚為少見,這小小催情的花粉,對我來說就是給點心加味道的。」說著,凌姿涵又拿了塊糕點,並指了下軒轅煌道︰「衣服你自己月兌了吧,我幫你上藥療傷。」
分明是曖昧的話,卻被她說得那麼直白,真不知道她還是不是個女兒家。若不是她面上淡淡的緋色,軒轅煌真的要以為自己又要遭罪了。
但他還是沒動手,只是凝視著她妖魅的眸子,沉聲問︰「卿卿,你難道不問我,是誰對這糕點動了手腳?」
「你心里也只是懷疑,而我,也只能推斷,沒有斷定前,听了也只會圖添煩惱。不過今晚,你我都不能離開這間屋子,否則這盒糕點,那有心人可就白送了!」
語帶深意的說了句,凌姿涵便放下糕點,抬頭看著他的神色,心里差不多也有了些底,轉眸又看向食盒上的那張請帖,拿起來看了眼,隨口說︰「你養母請我?」
凌姿涵猜得出來,經手糕點的就那幾個,而他看來也去過皇貴妃那邊,皇貴妃自然也月兌不掉干系。若他們今日都不曾出屋子,這府里的眼線明兒就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那有心人,自然也就能知道了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若不想去,我可以幫你推了。」他本也不想讓凌姿涵摻入宮廷中,尤其听著皇貴妃話里有話,就更不想讓她過去。
「我說過,不需要躲在你背後,難道這麼快你就忘了嗎?」凌姿涵將請帖放下,緩緩起身走向軒轅煌,沒靠進一步,他就往後退一分,直到他的腿撞到了床榻,她才忽然眯起了眼楮,掩去眼中那份狡黠的笑,並伸手推了下他的胸口︰「坐下。」
似乎一切都早已算的精準無比,軒轅煌坐了下來,忽然發現身邊竟然放著一個藥箱。
「卿卿,真的不用了,那些傷已經……」他不想讓她看見。
「安涼下手從沒輕重的,那些傷口可不是隨便處理處理就能好的。」凌姿涵有些過意不去,尤其下午安涼和她說了那許多後,她忽然間覺得,自己這次玩的有些過分了。大概是因為第一次牽扯到感情的問題里,她變得有些矛盾,不能像往日那樣冷靜的看待。但他若早點解釋,也不會鬧了一身傷啊!
打開藥箱,一直垂著頭的凌姿涵伸手扯開他的衣襟,看著他腰間纏著的繃帶,月復部還有處烏紫的瘀傷,秀美的眉尖不覺蹙起。
這個安涼,身負重傷還把他打成這樣,居然還敢和她笑嘻嘻的說傷的不重!
從藥箱中取出一盒瑩白色的乳狀物,凌姿涵將那東西倒在手心里,輕輕貼在了他月復上的瘀傷上,緩緩地揉著,手上的力道或重或輕。
溫軟的手,貼著滾燙的皮膚,令他不僅繃緊了身子,卻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聲音壓的極低︰「別,卿卿……」
「你老實點,這是天山聖藥,治瘀傷最好用,今兒揉開了,明天就能好了。」凌姿涵不容他再不老實,拂開他的手,就伸手推了他一把,讓他躺下,並爬上了床,兩只手一起按在他月復上,繼續幫他揉搓,並沒發覺兩人的姿勢極為曖昧。
他的身體漸漸變得燥熱,但那小妖精卻是一臉認真的神色,好似真像個治病救人,心懷仁善的醫者,反到讓他為自己的反應而羞愧起來。
可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任她這樣,要是還沒點反應,那他也不能算是男人了。但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要了她,他想讓她有個美好的洞房花燭夜。
軒轅煌再次按住凌姿涵的手,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沉聲道︰「卿卿,你再揉下去,我很難保證不會做出什麼事。」
凌姿涵一愣,轉即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臉也紅了,隨之趕快抽回手,別過臉去,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這句話她憋了一晚上。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卿卿,對不起。以後不會再瞞你!」說著他直起身,坐在她身側穩住呼吸道︰「暝幽和我說了許多關于你的事,包括你小時候,你充滿危機的生活,你女扮男裝在北燕境內經商……這種種我沒辦法陪重新你度過,但我全都了解到了,而你的將來我會陪你走。經過這次,我更加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卿卿,很多感覺,只有你才能讓我體會到,我想珍惜你。」說著,軒轅煌靠近她耳邊,輕聲低語︰「你跳水幫我解毒的事,從暝幽那兒,我已經知道了。卿卿,你不怪我了,是吧!」
溫情的話語,夾著暗暗流轉到曖昧,凌姿涵詫異的轉臉看著眼前男人,那輪廓分明剛毅又不是柔和的臉龐分明是她所熟悉的,但她卻忽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至少不知道他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我以為,你不會說這種話。」她以為,他強勢,霸道,恣意,邪肆……但如今對她卻多了一抹溫柔,那是讓四龍四鳳震驚,讓嚴修遠嚇掉下巴,讓易安涼安心大小的溫柔。卻令她不禁有種從天空雲朵中往下慢慢陷的感覺,若感情就是這樣,她甘願沉淪。
頓了下,她沒等軒轅煌張口,就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從新認識下吧,邪王殿下。」
「軒轅煌,表字瑞逸。」回握她的手,軒轅煌揚起嘴角,邪邪的笑容中,夾著溫柔,眼中露出一絲寵溺︰「你我稱呼依舊不變,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