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珩被一個小丫頭拿球引著摔至昏迷,賈敏面兒上雖然沒有責罰哪個,暗地里卻是對後院幾個姨娘防備得更緊了。
黛玉總覺得,以蘭姨娘的智商而言,其實在府里的好名聲都是母親故意縱容出來的。幾個姨娘里,秦姨娘是母親的陪嫁丫頭,周姨娘是最初便伺候過父親的。這兩個年紀都與母親相仿,平日里看著也還算老實。蘭姨娘卻是後來才跟了父親的,年紀要輕一些,顏色也更為嬌俏,把她捧了上去,另外兩個姨娘心里未嘗沒有怨懟。
嘆了口氣,黛玉趴在書案上,細細女敕女敕的手指撫過竹雕白菜筆筒上的紋路,覺得腦子中有些個亂了。
賈敏是個行動派,既是與丈夫商議好了,自然沒有耽擱的道理。因此,只在第二日便將信件寫好,又叫了黛玉過來。
「玉兒你瞧,這是八月節給你外祖家里送的東西。一年四節,這些個往來的親友家里都免不了要互相送禮走動。這節禮,卻也是有個講究的。」
黛玉听著母親細細地給自己講著這里邊兒的門道,末了兒又見母親將一張大紅色的禮單遞給自己,「瞧瞧,都認得麼?」
禮單上長長的一溜兒︰時新花色的錦緞各色十二匹,各色南邊兒的玩意兒、特產也預備了不少。再就是給老太太的香玉如意一只,老坑翡翠頭面一套,又有賈敏親手所縫制的衣裳兩套——一套秋裝,琥珀底子繡金花卉紋樣瓖邊淺粉菱紋緞面對襟披風,淺金色交領中衣,赤金撒花緞面蔽膝姜黃底子馬面裙;一套冬裝,玄色底子半圓繡金吉祥紋樣瓖邊茶色團花緞面出風毛披風,青白色交領中衣,玄赤金撒花緞面蔽膝姜黃底子馬面裙,外加一件兒玄色瓖邊棕色底子織金花卉小團花紋樣緞面出風毛連帽斗篷。
另外又有給榮國府里兩位太太邢氏王氏的點翠瓖寶頭面每人一套;給寡居的少女乃女乃李氏的素銀頭面一套,另有顏色素淡的衣料四匹;給少女乃女乃王氏的赤金頭面一套;給幾個小佷女兒的新巧精致的珠花兒每人四支;幾個男丁那里也各自有禮物。
黛玉一樣樣看去,心里不禁暗自搖頭——不過是個中秋的節禮,便有這樣重,明擺著就是告訴別人林家有錢嘛。榮國府里是個什麼情形?過幾年光是一個元春省親就能挖空了他們的老底兒到時候有個香噴噴、肥乎乎的林家正好送了上去,不被算計又等著什麼呢?
不過這話暫時可不能說出來。母親賈敏出自榮府,當年在家里是金尊玉貴,萬般嬌養。不但賈老太太,便是兩位兄長賈赦賈政,也都對她容讓寵愛。她對娘家感情深厚些,本也無可厚非。
黛玉這里看的出神,外邊的一個小丫頭進來回道︰「回太太,蘭姨娘院子里的香草兒過來說,蘭姨娘前兒著了涼,這兩日身上都有些不好。」
賈敏正端著茶的手略為一頓,兩道秀眉一擰,「叫了她進來回話。」
黛玉便放下了手里的禮單,起身立在賈敏身後。
香草兒是蘭姨娘的貼身丫頭,今年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生的眉目清秀,瞧著也是個伶俐的。進來給賈敏黛玉兩個行了禮,便雙手垂在身側,恭敬地回道︰「太太,蘭姨娘身子不大好。」
「蘭姨娘病了?」賈敏慢條斯理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大前兒個夜里。姨娘說熱的受不住,睡不好覺。才洗了澡,就在廊下涼榻上歪著,不妨頭睡得熟了。醒來後就有些鼻子堵了,也沒在意。今兒奴婢瞧著,姨娘身上不見好,故而來回太太。」
賈敏眼中閃過一絲兒厭惡,口中卻道︰「既是病了,趕緊打發人去請大夫來瞧,可別耽誤了。」
說著起身,「我也去瞧瞧她。」
黛玉正猶豫著要不要跟著,便听賈敏道︰「玉兒去珩哥兒那里看看,別叫他淘氣。」
黛玉答應了自出去不提。
賈敏便往帶著兩個大丫頭微雲清月,往蘭姨娘所住的院子過來。香草兒在後頭戰戰兢兢地跟著。
進了院子,也有兩個婆子正在灑掃,見了賈敏都欲行禮。賈敏擺擺手,香草兒忙緊走兩步到了廊上,掀起簾子叫道︰「太太來啦」
里邊兒跟著蘭姨娘的另一個小丫頭香芬忙出來迎著,賈敏也不理會,一徑走進了里間兒。
蘭姨娘正掙扎著要從床上起來,賈敏過去止住了,道︰「身上既然不好,就別講究這些了。如今覺得怎麼樣?」
「回太太,身上松快多了。香草兒那丫頭真不省心,我原說了別去擾了太太的。」說話間蘭姨娘已經咳嗽了兩聲,忙拿了帕子掩著嘴。
賈敏看了看屋子里,也不坐下,道︰「香草兒也是個好丫頭,知道輕重。你身上不好,原該靜養著些。」
蘭姨娘听到此處,心里一慌,臉上便有些變色,忙道︰「太太,我並無事的……」
「行了,你的心我知道了。香草兒,扶你姨娘躺下。」賈敏臉上帶著笑,十分之和藹,道,「我又不是多事的人,難不成還要你病著過去立規矩?只養好了身子再將就著這些不遲。」
說著,也不待蘭姨娘說話,轉身便要出去。才到了里間兒門口,又回頭拿了帕子拭了拭鼻翼,「香草兒,好生看著蘭姨娘。別叫她再著了涼,這暑熱天氣里,熱傷了風最是不愛好的。」
蘭姨娘白著臉看賈敏出去的背影,一聲兒不敢言語。直到外頭的香芬進來怯生生道︰「姨娘,太太出去了。」
蘭姨娘這才一把推開了半坐在床邊兒扶著自己的香草兒,恨聲道︰「誰叫你這小蹄子去亂說的?啊?」
香草兒哭道︰「奴婢瞧著姨娘身上不好了,才去回了太太的。姨娘只說不礙的,不叫說,可這兩日總不見好。若是拖著,明兒有了事情,可叫奴婢們怎麼辦呢?」
蘭姨娘知道這回是被賈敏借勢發作了。自從那珩哥兒摔了後,偏生讓人知道是自己院子里的一個小丫頭拿著球玩,被珩哥兒瞧見了,才引得一場罪受。雖然老爺太太都沒說什麼,可明顯是惱了自己疑了自己的。昨兒上午太太隨口說了句叫幾個姨娘免去請安的話,自己臉皮厚些,還可裝作沒听懂,借著請安往老爺跟前去露個臉兒。如今可好了,生病了啊,可怎麼能往前湊吶?
不說蘭姨娘這里如何將賈敏恨得牙根兒癢癢,卻說賈敏回了屋子,命人送了水來。微雲過來替她掩了衣襟兒,卸了手上鐲子,清月又拿了胭脂水粉等物過來。
賈敏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衣裳,瞧著鏡子里保養得很好的容顏,嘆了口氣——若是有法子,她也不願意做惡人。沒奈何,兩個孩子都小,她可不能不提著十二分的精神來防備。
起身過去林珩的小院兒里看了黛玉與林珩一回,又說笑了一通。賈敏方才回了自己屋子,叫了管事兒的媳婦子進來,吩咐按著單子把給娘家的節禮一份兒一份兒地裝好了,找了幾個妥當人送回京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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