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河醒來的時候正值半夜,凌羽默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她,見她醒來,悲喜交加,竟落下淚來,「河兒,你終于醒了。」
柳雲河的淚也流下來,「傻瓜,我又讓你擔心了。」
凌羽默搖搖頭,把她緊緊圈在懷里,柳雲河心疼至極,凌羽默總是讓她這樣感動,或許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或許沒有蕩氣回腸的義無反顧,就是這些小事一直軟化著她冰冷堅硬的心。
「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凌羽默悲傷地喃喃道,他在佛門長大,從不是貪心之人,只要柳雲河活著,在他身邊,他就心滿意足了。
柳雲河雖然醒來,但依舊疲倦得很,沒過多久,在凌羽默的懷里又沉沉睡去,凌羽默擁著她,卻不敢入睡,他要時時刻刻感受到柳雲河的呼吸和心跳,才能安心。
早起,秦洛隨莫之淵在府里游逛,其實莫之淵本不想和她呆在一起,可秦洛總是纏著他,莫之淵走到哪,秦洛便跟隨到哪,鑒于昨晚已經被纏了一夜,且無法安睡,莫之淵只能妥協。
秦洛始終帶著能融化冰雪的笑容,並不在意莫之淵的不快,只要她達到目的了,至于過程如何,不重要。
中庭、偏廳、花廳、七星亭、碎雲閣等能看的都看過來,莫之淵又帶著她來到書房,書房里的字畫當年幾乎全被燒毀了,只有殘存的幾幅字畫尚在,而且紙面上大都殘缺不全。柳仲乙酷愛作畫,尤其喜歡畫許流煙,當年只有他們的時候,他的畫中只有許流煙一人,後來有了女兒,他的畫中只要有許流煙,必定會有幾個可愛靈秀的小女孩。
秦洛展開一幅畫,這幅畫尚算完好,只有些許地方被水浸濕過,墨跡渲染開來,但無損它向看畫人傳達出的濃濃愛意。畫中人正是許流煙,她坐在花叢邊上,懷里還有一名周歲大小的嬰孩,在她的腳下也有一名同樣大小的孩子蹣跚學步。許流煙一手攬著懷里的孩子,但眼楮卻注視著腳下,笑意雖不十分明顯,但她眼眸里的溫情坦然流露。
秦洛久久凝視著畫中人,有什麼東西飛速掠過腦海,快得來不及捕捉,握著畫軸的手不自覺地漸漸用力。莫之淵曾經來過書房,這幅畫他也看過,雖然沒有見過畫中人,但可想而知,在柳仲乙的書房里,出現在他的畫筆下的女子,除了他的妻子許流煙,不會出現第二個人,至于這兩個女嬰,自然就是他們的雙胞胎女兒了。
「她就是許流煙?」秦洛輕聲問道,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雖然是問句,但她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一件實事。
莫之淵點點頭,「的確是許流煙,這里以前本就是柳仲乙和許流煙的家,這書房也是柳仲乙的書房,他畫中的畫中人,只能是許流煙。」
畫卷,驟然落地。
秦洛難受地撫住額頭,明亮的眸子里盡是淚水。
莫之淵不曾料到,畫卷落地,一門心思都在畫上。這是柳仲乙的寶貝,或許對別人來說,不過是一張紙罷了,但對柳仲乙而言,一定是他這輩子最值得珍惜的,所以莫之淵也很珍惜。
待他把畫卷撿起來,秦洛安然站在原地,笑得沒心沒肺,「不好意思,手滑。」
莫之淵別有深意地看著她,試圖從她的眼楮里看出端倪,可是什麼都沒有,除了他司空見慣的狡黠和靈動,什麼都沒有。
「下次小心點。」
「你很緊張這些畫?」
秦洛雙手背在身後,水靈靈的大眼楮好奇地看著他,莫之淵並不回答,把畫重新卷好,放回原處。秦洛也習慣了他的沉默,無所謂地聳聳肩。
莫之淵的確是很緊張這些畫,不為別的,只因為它們是柳仲乙為自己的妻女所畫,這已經給了他足夠的理由,讓他珍惜。
雖不曾見過他們,但他的心里對著兩人是非常親近的,小時候,他就听自己的父母講過,柳仲乙如何如何重情重義,尤其是他與妻子許流煙的故事,更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深深烙印在心里,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縱然幾經生死,磨難重重,也是值得的。
只是,天公不作美,相識十五載,相伴八年,也只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你認得這畫中人,那你見過他們嗎?」莫之淵背對著秦洛,不自覺地問出這句話。
秦洛亦背過身去,頭微微揚起,「或許吧,他們都死去那麼多年了,即便見過,也忘記了。」
莫之淵回身,秦洛的身影逆著陽光,全身籠罩著一層薄涼,孤單、落寞、寂寥、悲戚……這一刻,他認為所有不該出現在秦洛的身上的情感,都一一浮現。
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側臉,頭顱微揚,仿佛在哀悼,也好像是懷念和祈禱。莫之淵輕笑,秦洛很驚奇,還小小地花痴了一下,「莫之淵,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嘛。」
莫之淵難得沒有反駁,也沒有冷下臉,「你剛剛是在裝深沉嗎?深沉這玩意不適合你的。」
如果說背影是孤獨的,那麼,側臉則是將這種孤獨發揮到極致。
秦洛被震驚了,仿佛看怪獸似的看著他,「走吧,我帶你去蘭嫣院看看。」莫之淵越過她,也不理會她的震驚。
秦洛緊追其後,「莫之淵,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啊,我真的長見識了,我以前還以為你就是一朽木呢,原來你不是朽木,你是梨花木,哎,莫之淵你等等我呀。」
正值清晨,露水未消,蘭嫣院的空氣里都是潮濕的馨香,各色花兒迎著朝陽開放,還有流水潺潺,木橋滿庭芳。秦洛如一只歡快的蝴蝶,穿插在花叢間,這些花兒大多都是很普通的品種,但秦洛認得,在花叢間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有些非常難得的植株,入藥很好。她是一名醫者,雖然不是如尋常的大夫那樣救死扶傷,但她對醫術和醫理的偏好,非一般人可比,這些花而既能入藥,自然是非常吸引她的。
莫之淵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追隨著花叢中的少女,少女婉轉靈動,貌美如仙,走去哪里,哪里就是歡歌笑語,如一道泉流,流過之處,皆是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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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